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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故燕云煌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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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柳玄就带着一队燕翎卫离开了大莽营。
  按理说身为大燕卫国将军,燕翎卫将主,他日常的任务是镇守京畿,可这次突然顶盔掼甲出现在了军伍之中,还不由分说亲自点了一批将士,冷着脸出了京,一时之间燕京大小世家皆传闻:皇帝要动兵了。
  时隔五十年,大燕这把蒙锈的利刃终于喋血。
  当然,这也只是传闻。
  此时传闻之中的人物走到了一座辕门前,辕门之后的营地里一片死寂,被火焚烧得焦黑破烂的军帐随处可见,甚至遍地散落着铁甲,就连军人视为性命的兵刃也随意丢弃。
  柳玄面不改色,似乎早已明知。他身后的燕翎卫则一脸痛心疾首。
  踏进了门,焦糊味一股股传来,他皱了皱鼻子,绕开一座座倒塌的军帐,几声轻微的呻吟传入耳中。
  没等身为将主的他下令,燕翎卫中自动出列几个战士,手中长枪一挑,那顶军帐翻飞,露出下面的景色。
  两个浑身焦黑的少年缩起身子躺在地上,突然见了阳光还吓了一跳,没等柳玄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就抱头大喊:“别,别杀我!”
  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柳玄眼角一阵抽搐。
  这两个少年虽然只穿着里衣,可丝绸质地上却绣着牙璋玑盘,这是齐国的图腾,向来只在身份较为崇高的贵族身上具备。
  那两个少年一阵惊慌之后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并且还是许多人,这才略冷静,回想起刚才自己失态的举动,脸不由自主红了起来。
  柳玄只是冷哼一声,背负双手领着燕翎卫绕开他们。
  燕翎卫的战士也一脸的不屑,军人没有那么多心眼,可是对于两个连自己甲胄兵器都抛弃的人,无论年纪大小,他们都不会喜欢。
  横穿一整个营盘,随处可见身着里衣灰头土脸的少年,燕翎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道:“将主,您带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些烂兵?”
  周围人附和起来,那些少年听到这话脸上怒气闪过,可自己现在的情况,的确跑不了“烂兵”这一称呼。
  柳玄举起了手,直指前方,示意众人去看。
  前方一片废墟中却突兀地屹立着一顶巨大的军帐,像是几个军帐拼接而成,他们走的近了,柳玄一脚踹在上面,他刚抬起脚,一道寒光破帐而出,那是一截雪亮的刀锋,燕翎卫众人吓了一跳,几个靠得近立刻用身子庇护住了柳玄,“将军退后!”
  “将军?”帐篷里响起了人声。
  下一刻,几个少年突然从里面滚了出来,一出来就跪在了地上,口中大喊:“末将拜见将军!不知将军前来,还望恕罪!”
  “哼!”柳玄推开身前的几个燕翎卫,冷哼一声,他身后亲随立刻高声喊了起来,“传卫国将军令,集合!”
  “完蛋,阿康,我们这......才来就得罪了柳将军?”斗赤跪在地上,苦着脸问道。
  他们一行人躲在军帐内躲了整整一晚上,帮助了许多诸侯国的少年,可齐国的人实在是心高气傲,不肯接受他们一丁点好意,实在没有办法,他们最后又缩回了这顶帐篷。
  柳玄大名早已传遍大燕,已被人隐喻为“军神”,同时也是许多好武少年崇拜的偶像。
  “不太可能,柳将军气量如海,怎么会在意这些?”南云康也小声道,两只眼睛却偷偷地瞟着柳玄。
  “那边的两个兔崽子,别胡乱给我戴高帽儿,快来集合!”
  小把戏被拆穿,南云康吐了吐舌头,叫着身后的少年去了营地中央集合。
  这次集合用去了半个时辰,营地内才稀稀落落地排起了队伍。
  柳玄只是扫了一眼,就气笑了。
  这还能是军队吗?一群手无寸铁的少年,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有几个眼圈通红,一看就是哭了一晚上。
  他看在眼里,心里已经升腾起了一阵怒火。
  这就是天下的贵胄吗!这便是镇守边疆的年轻力量吗!
  “看到你们这幅模样,我想起了你们的祖辈。”他音调平缓地说道。
  可在场每个人都能听清他看似平静之下暗藏的风暴,好像下一刻就会撕裂一切而出。
  “当年砍断荆棘身披寒霜的虎狼之师,如今却生了你们这样的窝囊废物!”他满眼冷漠,“真是令祖宗蒙羞!”
  一番话说得少年面红耳赤,他目光下扫,咦了一声。
  在所有衣衫褴褛的少年之中,被他刚刚发现的一群人显得格外不同,他们同样满脸憔悴,却衣冠整齐,身披皮甲,刀剑都完好的悬挂在腰间,虽然也低着头,但身子却挺得笔直,并不认为柳玄辱骂的是自己。
  “你,抬头。”柳玄指了指一个少年,“你叫什么吗名字?”
  “南云康。”那个少年露出清秀的脸,道。
  他长相说不上差,可却给人一种这个人很平平无奇的感觉,唯一值得人看第二眼的是,他身上隐隐透着成人般的稳重成熟。
  “你为何甲胄齐全?”
  不光是柳玄奇怪,其他少年也狐疑地看向南云康,有人跳出来喊:“肯定是这群蛮子搞得鬼!不然为什么只有他们的甲衣没有幻化成邪?一定是这样!”
  柳玄烦躁的看了那人一眼,只一眼,身居高位的气势就压到了那个少年身上,少年顿时嗫嚅了几句,没敢再说话。
  果然。南云康心道。
  他出列躬身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发现,这些邪灵武士都是铁甲所化,是铁甲,”他强调了一遍这两个字,“而我们云煌人身上穿的是皮甲。”
  他刚说完就又有人挑衅道:“说不定是你们事先做好了手脚,故意穿的皮甲来躲避嫌疑呢?”
  “我们素不相识,且来此地之前相隔千里,何来暗做手脚一说?”南云康冷笑,他抬头直视柳玄双眼,“并且我们云煌的人,什么伎俩,都不屑做!”
  柳玄眯起了眼,面前这个少年语气竟然带着如山一样的坚定,他骄傲的抬着头,相信没有人可以按下去。
  “真像啊。”他喃喃道。
  “不用想了,那是陛下的命令。”柳玄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闭嘴,“这是对你们的试炼,很可惜,没有人通过。”
  营地一片哗然。
  “想知道为什么是吗?看看你们自己。”柳玄冷笑,“有哪一分像是一名军人?”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你们年纪小?可是你们猝不及防?可是你们长途跋涉劳累不堪要试炼不如改日再来?”
  “可笑!”他断言。
  “身为诸侯幼虎,天下雏龙,你们似乎心里只有内斗内斗内斗!是哪个告诉你们,当今天下已是乱世?又是哪个告诉你们,本国爵高兵众便可嘲笑寡民小国?你们都一样,身上都流着大燕的血!无论你们是否姓佟!”
  他似乎越讲越来劲,细眼里跳动着火苗似的亮光,可他扫视了一圈,激动突然平复了下来,“休整一日,明日有事。”
  他抛下了一句话,转身就走。
  南云康有些疑惑,刚才柳玄看他的眼神,无比熟悉......像是看到了故人。
  
  
  
  嬴钺出了门,脑子里还想着熊澜昨夜的话。
  “很快就见到了。”
  很快是多快?
  那个男孩子的笑容,似乎还在脑子里盘旋。
  “阿钺,我要娶你。”小时候的那张脸,还带着几道灰痕,却满眼认真。
  “真是,胡说。”嬴钺揉了揉脸,小声嘟哝了一句。
  今天他和小楼约好了去湖边玩,“就是不叫熊澜,气死他。”小楼昨天晚上临走的时候冲着他做鬼脸笑道。
  出了宫门就坠入了人间繁华,宫里虽然金碧辉煌,可除了皇帝与妃嫔,黄门都没有几个,巡夜的侍卫也只能在外围转转,在里面呆的久了感觉身子骨都要长毛。怪不得皇帝都喜欢微服私访,嬴钺心道。
  他行走在如流的人群中,突然想到了临走前黄妈对他说的话,“燕京里的人都是贵人,香得好像刚从蜜罐子泡过似的。”
  燕京风气算是开放,女眷可以上街,可以游乐。燕京的士大夫更是信奉“公子风香”,认为有德行的人走路带起的风都是馨香阵阵,于是整座燕京别的不说,熏香的生意绝对是大燕乃至天下第一。
  “啊哟,小崽子看路啊!撞到我了!”
  他发着呆,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身上,那人立刻叫了出来。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嬴钺红着脸赶忙道歉。
  “算了算了,看你年纪小就不追究了,要当心啊。”那人整了整衣裳,虽然满脸不悦,可看在嬴钺还是小孩子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
  “多谢多谢。”嬴钺还在不停鞠躬。
  “别说了,人都走了。”
  他突然感觉袖子被人拽住,抬头一看,佟千祚的脸出现在眼前。
  “潞......你怎么来了?”他一句“潞王殿下”差点出口,突然想到这不是在宫里,戳穿了身份不一定是好事,赶忙改口。
  “我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偷跑出来的。”佟千祚手里捏了把扇子,“唰”一声打开,遮住脸说道。
  他好像一出了宫门便开心了起来,竟有了些神采飞扬的意味,完全不像是宫里那个唯唯诺诺文弱不堪的小孩子。
  “哟,小公子,来见识一下吗,奴奴很温柔呢。”一旁勾栏青楼之上,一脸厚厚脂粉的女娘媚笑道。
  “啊呀,你还出来顽,不知道有没有奶够这位公子喝的哦”楼下浪荡汉也一同笑将起来。
  嬴钺脸红了,拿眼去看佟千祚,那个男孩子却含着笑冲楼上的人挥了下手,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子扔了上去,楼上一阵喧哗,人们抢作一团,他这才拉着嬴钺离开。
  一路上穿过无数沿街商贩,他瞄到货架上有只雕刻得异常逼真的木偶娃娃,那个娃娃粉脸黛眉,嘴唇用豆蔻染就,身子裹了层鹅黄色的布料,他突然想到了小楼,于是那个木偶呆滞的脸都生动了起来。
  “公子看上了这件吗?承惠十五文。”小贩看到嬴钺眼睛盯着那个木偶,当下热情地笑道。
  嬴钺点头回应,他刚想掏钱买东西,一摸口袋傻眼了。
  荷包不见了。
  他慌慌忙忙上下翻找,可是摸遍了全身都没找到。
  “公子到底买不买啊,”商贩一脸不耐,催促起来,“不买就不要耽搁了。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我来吧。”一只手捏着一小把铜钱子递了过去,在小贩略带谄媚的笑容里把那个木偶拿了回来。
  “真想我姐姐啊。”佟千祚看着手里的木偶笑道,“诺,给你。”
  嬴钺呆呆地接了过来。
  佟千祚表情突然精彩起来,他凑到嬴钺耳边小声说:“要是喜欢我姐就快点行动,我可不希望熊澜做我姐夫。”
  他冲着嬴钺眨了眨眼,拉着他就往禁宫方向走,“反正你钱荷包也丢了,街市肯定逛不成了,陪我回宫坐会儿吧。”
  嬴钺脑子还一团糟......貌似出来玩一趟,认了个小舅子?
  可是怎么感觉忘了点什么?
  佟千祚又和他说了起来,嬴钺晃了晃脑袋,算了,没想起就没想起吧。
  
  
  
  
  青骢湖边,一道水绿色的身影抱着膀子打了个喷嚏。
  “奇怪,阿钺那头蠢猪,怎么还没来啊。”她踮着脚来回看看,可是除了游湖的人就是商贩,丝毫不见那个男孩子的踪影,她有些气馁,抱着肩膀在湖边蹲了下来。
  碧绿的湖水与女孩子身上的裙衫子融为一体,这是她新换的衣裳,本来还想让嬴钺夸奖两句呢,没想到这头猪---女孩子在地上摸起一根枯枝,狠狠抽打水面。
  波水飞溅,一圈圈涟漪中,她瞥见自己身后突然多出了一人倒影。
  哼,这才来。她心道。手里的枯枝往斜后方挥去,想要那人吃点苦头。
  看你还敢不敢耍本公主!
  意料之中抱着腿痛呼的场景没有出现,枯枝被人稳而有力地抓在了手里。
  “干嘛?”小楼一回头,却是熊澜皱着眉毛问道。
  “怎么是你?”小楼手按在他肩膀上向他身后望去,嘴里不住地喊着,“阿钺呢,阿钺呢,不是和他说不叫你来的嘛。”
  “什么阿钺,你怎么在这儿?”熊澜把他从自己身上拽下来,问道。
  小楼见他的确不知,腮帮子鼓了起来,气呼呼地道:“好你个嬴钺,敢放本公主的鸽子!真是活腻歪了!”
  “哈哈,你是不是叫嬴钺出来玩,结果他没到?还背着我?哈哈哈,被耍了吧!”熊澜猜到了来龙去脉,挑着眉毛笑道。
  “你你你,你得意什么!”
  “哪有,我很得意吗......”某人嘴上说着没有,脸上奸笑却一直未退。
  “哎?你......你没事忙吧?”小楼一阵抱怨过后,突然转了过来,满脸笑容看着熊澜。
  “你要干什么?”
  熊澜面带警惕,退了几步。
  “哎呀怕什么,走,姐姐带你去玩啊。”
  
  
  
  龙生九子,各不为龙。这句话一直流传,可今天嬴钺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进了禁宫,一路上过了东宫,又过了几个皇子的院落,到了佟千祚的院子。
  仿佛是从金碧辉煌的凤凰宫殿突然来到了草鸡窝。
  “就这样......这是寒舍。”一回到宫里,佟千祚又变成了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懦弱的潞王,他羞涩地笑道。
  “没事没事,比我在云煌的房子好的多了!”嬴钺想要安慰他,却看到男孩子眼睛里有什么亮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细看去,那双眼睛里有满是闪躲。
  “见怪不怪了。”佟千祚走进了院落。
  院子里竟然出奇的冷清,没有一个黄门或宫女洒扫侍候,甚至......连诸侯世子的住所都比不上。
  “还记得那个老黄门吗,”见嬴钺一脸惊讶,佟千祚苦笑着说,“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或许他是我身边最后一个人了。”
  他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痛楚,嬴钺的心也痛了一下,好像......他感受到了佟千祚的痛苦。
  同样是皇子,别人锦衣玉食,他却住着这样破旧的院落,别人身边奴婢成群,他身边只有一个处心积虑折磨他的老黄门!
  每天晚上坐在青苔遍布的石凳上,头顶上月亮清冷如冰,出门是别人的嘲讽,甚至......连奴仆也敢嘲讽,肆无忌惮地嘲讽!进了门呢,是没日没夜无休无止对自己的疑问,对世界命运不公的不甘!
  没有尽头!
  没有终点!
  痛吗,从心里的痛,恨不得撕碎一切嘲笑的嘴脸,恨不得打破一切,打破不公!
  可是到头来,你没有这样的力量,你拥有的,只是幻想。
  嬴钺突然心跳加快,他捏着拳头放到心口,感受着那里蓬勃的愤怒。
  佟千祚端给他一杯茶水,淡黄色,茶梗还飘在水面上。
  “你还是第一个来我这里的人呢,”他轻抿了一口茶水,“我没有朋友的。”
  “不过今天有了。”嬴钺突然抬头道,“我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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