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败军

　　凄冷的风吹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像一群索命的魔鬼在欢欣起舞。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小雨也跟着下了起来，一群疲惫到几点的战士却对此毫无所觉，他们太累了，几日夜不眠不休的奔逃，已经让他们这只原本已经溃败的队伍更显得无比的破败，如雷的一片鼾声附和着一片风雨声，反而显得格外的宁静。
　　王云没有睡着，因为他已经在破木板车上昏倒了几天，反而觉得饥肠辘辘，不过，对于经常饿肚子到一天也不能进几粒米的人来说，虽然只有十岁，但依然不觉得难以忍受，只是，一想到父亲带着人冲出去那决绝的身影，泪水就不自觉的迷住了双眼，泪水和着雨水，也已经分不清了，现在，王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去，找到母亲，再帮父亲报仇！也许，对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只有父母的怀抱，才是此刻他最想要的。
　　忽然，身边递过来一块烧饼，也许应该叫烧饼吧，这是野菜，粗糠混合着一点点小米烙出的一种饼，因为烙干了水分，虽然没有油，野菜粗糠上点缀着几粒小米，却可以保证很长时间不会坏掉，成为战士们的行军口粮，虽然硬的厉害，但是配合着水来吃，特别饱肚子。
　　王云回头一看，只见断臂的那位近卫长阿奴用他仅剩的那条手臂正拿着炒饼微笑看着他。在前面没看见食物的时候，王云只想着自己那死去的父亲和那千里之外等候的母亲，忘记了肚子的饥饿。但此刻见到一大块炒饼在自己面前，只有十岁的他却好像忘记了一切，眼里只有这可口的食物，急忙双手抢过，匆忙的往嘴里塞去。
　　炒饼太硬，弱小的王云急切间想用他的牙齿咬下食物，却怎么也做不到。可是他顾不得了，因为他真的好饿！也许，当一个人没体验过这种感觉的时候，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明慢慢咬就能咬下来，可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顾一切的使劲去咬，王云也是这样，幸好雨水顺着炒饼流到了他的牙印处，让他在努力咬了几十次之后，终于咬下了一块，随意在嘴里过了一下，混合着不多唾液，囫囵的就吞进了肚子，可能咬的太大了，也许是几日夜未进水米，唾液不多，炒饼就卡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王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昏了过去。
　　旁边的近卫长急忙从身边找出水壶，用嘴咬开盖子，掐开王云的嘴巴，找个小木棍横放在王云嘴里防止嘴巴闭合，再把水壶的水倒进王云的嘴里，因为近卫长只有一条手臂，别人轻松能完成的事情，他却需要分很多步骤来做。
　　连着倒了几口水，再等了一阵子，王云也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雨水也进了他的嘴里，水开始从他嘴里漫处，上面还漂着几十片粗糠和一小片炒得发干发黄的野菜。只听一个声音传来，“阿奴，不用管了，他已经死了！”发话的是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将军居然来到了他的身后。“叫醒大家，一炷香时间吃东西，然后我们出发！”大将军脸上显得有些凄凉。
　　“可是，王参军因断后而亡，难道让他这仅十岁的儿子也暴尸荒野？”
　　“记住，你是我的近卫长，你只服从我的命令，王云这件事情，是一个意外，我本想拉他回京城的。只是他没那个福分，不是我绝情，是他，真的没那个福分。。。他的母亲，我会让他生活在将军府。”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男儿自主的带领战士断后的场景，将军眼中的凄凉之色更重了。
　　“谢大将军！”近卫长阿奴全身一抖，他只能默默的把王云放到一处还算平坦和干燥的地方，偷偷抹去几滴眼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已经故去的参军之子连个可以掩埋的坑都没有
　　，就这样被弃尸荒野。也许这就是命，在这到处打仗的年代，只能怨自己生不逢时吧！
　　“唉！下辈子投胎要看准时间，也要看清找个好人家，你阿奴叔叔没用，只能让你留在这荒野之地了，你的母亲，我会照顾的，愿你和王参军，都早早的安息吧！”阿奴一声长叹，从地上捡起刚才王云啃过的粗糠饼，放在了王云的胸口，虽然心中有再多的不忍，也只得服从军令，叫醒这些横七竖八的只是小睡不到三个时辰的将士们。
　　兵败如山倒，这句话果然没有一点点错误，这些以前都是精英的战士们，如今睡倒得横七竖八，如同一片掉落的枯枝，只要稍微收集，感觉就是一堆点火的好材料。阿奴走过去，一个个的推醒，虽然这支大将军的部队原本有五万人，可如今还活着跟到这里的，也就三百人不到，这还是王参军在最后时刻，带领着预备队的人疯狂反扑断后才换来的，所幸，大将军还在，大将军不倒，还有卷土从来的机会。
　　一群破败的将士们默默的啃咬着那一块块粗糠饼，混着冷水努力的下咽。突然，一名士兵猛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吾两兄长，吾弟皆丧于此战，让吾如何回去见兄嫂弟妹，还有一群幼小的侄子啊！”
　　又一名士兵也大哭了起来：“同村三十四人，今只有我一人存活！”一名接一名的士兵都嚎啕大哭了起来！凄厉的风声伴随着这一片哭喊声，就像是一个老者正在吹着那送葬的锁啦，嘈嘈杂杂的。
　　大将军一看不好，要是士兵们心态都崩了，能够真正回到京城的，恐怕半数人都做不到。赶忙站了起来，道：“将士们，吾等身为国之将士，于入伍之初，当有身死为国之觉悟！今同袍战死多矣，尔等不思如何为其复仇，不思如何看护其亲属，同袍英灵，尚未行远，尔等莫非皆只想亲者痛而仇者快乎？”大将军面朝战场方向深深一躬，接着道：“今我裴元义在此立誓，必将率领麾下儿郎，踏平燕国，为战死之兄弟报仇雪恨！尔等将士，皆为军中精锐，若愿随我共踏燕国，为死难兄弟复仇，便拿出你们的勇气！重回京城，组建大军，报仇雪恨！”大将军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直压得众将士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
　　少倾，有将士停止哭嚎，躬身下拜：“愿永世追随将军！重回京城，组建大军，报仇雪恨！”渐渐的，所有的将士皆不再啼哭，尽拜服而下：“永世追随将军！重回京城，组建大军，报仇雪恨！”
　　大将军看士气可用，松了口气，道：“众将士请起！一刻钟饮食整理，再随我重回京城！”
　　“诺！”
　　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的大了起来，变成了瓢泼大雨，雨点透过大树茂密的枝叶，无情的拍打在了王云的身上、脸上。大将军带领的那波将士早已离开，现场什么也没留下。突然，一声微弱的咳嗽声响起：“咳！咳！呕！”王云头部挣扎了几下，一块粗糠野菜烙的饼就从他嘴里滑了出来，饼可能是泡了水的缘故，有点发胀。王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一个人躺在这树下。过了一阵，王云渐渐的回想起自己只是咬了块饼，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大将军和阿奴叔叔他们都认为自己死了吧！王云想道。
　　可是自己还没死，没死那就应该回去侍奉母亲，父亲的死讯估计大将军他们也会告诉母亲，但是养儿防老，自己不尽孝便是自己的不对。又淋着雨躺了一阵，王云慢慢的坐了起来，胸前一块粗糠饼顺着他身体滑下，王云连忙伸手拿住。这是他唯一的救命粮食了！他把饼凑到嘴边，因为有了上次的经验，他轻轻咬下，也许是饼泡过了雨水，已经柔软很多，他没废多大力气便咬下了一块，他使劲的咀嚼着，因为他知道，只有活下去，才能见到母亲，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为父亲报仇！他费力的吞下，也许是前面伤到了喉咙，所以他觉得这饼有些血腥味，但是他知道，吃下去，他才有命，有命，才有一切，于是他慢慢的放快了啃食的速度，一大块粗糠饼，本来是一名成年战士一餐的大饼，王云也是轻松的吃下。
　　吃完了饼，王云也不知道身在何处，也没有一个可以问路的人，稍微休息，待雨小了之后，便顺着路面宽点的地方走，可能年龄小，再加上身体虚弱，走的是十分缓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看见天从十分明亮到了现在的昏昏暗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