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好项目

　　傍晚七点，颜处长打车来到南苑饭店，赵敏早早就在大堂门口等待。
　　“等一下的宴席不用你买单，这是我和老乡们的普通聚餐，与工作无关，有什么事吃完饭再到你房间里去说。”颜处长交代赵敏。
　　36岁的颜处长，有着儒雅的外表，大方得体的谈吐，年富力强，头脑清晰（这是赵敏对他的印象）。
　　到了包间，颜处长的老乡（三个人）在门口相迎。
　　颜处长和为首的老乡相互问候握手，为首的老乡向颜处长介绍了其余两人，分别是他的副总和司机。颜处长向为首的老乡介绍了赵敏。
　　在没有上菜之前，大家依例是先坐在沙发上喝茶。
　　“老范，有什么事现在就说说吧，等一下喝酒时都不得谈工作了。”颜处长作出了规定。
　　为首的被称为老范的老乡，笑容满面地说：“好的，颜处长。这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建议书，请过目，教导教导。”双手恭恭敬敬地把一本包装精致的文件呈给颜处长。
　　颜处长单手接过文件，放在桌上随便翻了几页，望了一眼赵敏，对老范说：“这里就有个项目专家，先由他来和你说说。东海来的小赵，项目办主任。”他似乎特别强调赵敏的身份，“项目办主任”五个字一字一顿，说完把文件递给赵敏。
　　老范对颜处长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移向赵敏。
　　“颜处长过奖了，专家我可不敢当。”赵敏恭敬地双手接过颜处长递过来的文件，对颜处长说着。
　　赵敏首先望了一眼文件的封面，这一望，让赵敏大吃一惊！
　　——居然是养牛！
　　——磁场！是磁场！潜意识所构建的磁场效应何其强大，我想什么，什么就来！
　　赵敏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用赞许的目光望着老范：“范总，养牛是个好项目！”。
　　“多谢赵主任，有什么好的意见请不吝指教。”老范高兴地说。
　　赵敏说了声“不客气”，继续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开始翻看养牛项目的建议书。
　　几分钟之后，赵敏望了一眼颜处长，颜处长点了点头，示意赵敏放心说。
　　赵敏面对着老范，缓缓地说道：
　　“范总，您应该很理解为什么产业化和现代饲养是当下的主流，但您还是坚持扩大老式的养牛规模。您利用社兴县广袤的牧草资源来推广师法自然的理念，值得我真心的向您致敬，如果是我，我也主张牛吃草，不主张牛吃玉米饲料。但建议书里面提到要争取财政支持，可能就有点行不通了。因为我们目前对养殖业的主张是高效，产业化和现代饲养才是目前财政支持的对象，所以，项目缺乏向政策靠拢的技术性，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您想要的银行贷款。银行需要商业化土地的抵押，办好手续的牛场、牛舍和相关的建筑、设备或许都可以作为抵押物，但租赁的草地肯定不可以，无论你租赁的面积有多大，建议书里提到的是两千亩吧，虽然很大，但不能作为抵押物，所以，项目也缺乏商业融资的可操作性。
　　现在的问题是，范总如果真的下决心要做这个项目，一不能找财政，二不能找银行，只有靠自己了，百分之三十的自有资金不足以支撑整个项目，所以，项目又具有很大的风险性。”
　　听着听着，老范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白，又找不到好的回应方式，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沉默了。
　　“小赵，你就说说具体的解决办法吧，别让老范急死了。”颜处长微笑着发话了，“老范，小赵是我见过的最年轻、最聪明的高才，会有办法的。”
　　老范一听还有解决办法，不由得喜逐颜开，诚恳地说：“请赵主任多多教诲。”
　　“范总不要太客气，您的项目眼光还真的没有错，我也没有什么自己的办法，我的办法都来源于颜处长平时的教诲，我可当不起教诲两个字。”赵敏笑了笑，接着说。
　　“三个办法。
　　一是项目不变，但要减少规模，用自有资金做一个示范性小样板，走绿色路线，带动当地的农民效仿。今年全省有五个亿的绿色贷款贴息指标要下发。您把样板做起来，起到示范带头作用，社兴县的相关部门在规模内一定会对您有所表示。
　　二是改变项目，我们支持牧草生态，您把养牛改为牧草种植，可以争取到财政支持。您种植牧草，一样可以同时养牛，虽然项目的侧重点变了，但不改变您的项目初衷。只要争取到财政支持，商业银行会考虑和您合作的。”
　　老范一边听，一边认真思考，见赵敏的表情是已经把话说完了，也不好意思追问赵敏第三个办法是什么，微笑着用略带调侃的口吻对赵敏说：“我听赵主任的，我选择赵主任说的第三个办法。”
　　“哈哈哈。”颜处长和赵敏同时笑了起来，老范也哈哈地笑了起来。
　　大家都明白，老范说的第三个办法，就是按赵敏的两个办法兼之，既改项目为牧草生态，又以绿色养殖做样板。
　　在上级领导在场的情况下，赵敏说话总是能够为第三人留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不会把话说到尽头，既有巧妙的包袱，又不乏霸气，更不失领导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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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包袱赵敏在“牛七”喝酒时用过。有一次赵敏对其他酒友说：“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是会算数的，另一种是不会算数的。”立刻就有人问：“那么第三种人呢，是什么人？”赵敏不答。然后，好一会儿大家才明白过来，都哈哈的大笑，原来是赵敏不会算数，也就是，谁说出这段话，谁就是不会算数。
　　但是，笑过之后的牛逢春，突然对此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如何来证明说这段话的人不会算数？
　　当时除了赵敏在深思，其他酒友就显得满不在乎，这还有什么不好证明的，这个人明明说世界上有三种人，却只说了两种，他当然是不会算数。
　　但赵敏思考到的是，人，是可以笼统地分为会算数和不会算数两种的，他说世界上有三种人，然后他偏偏只说出两种，而这两种却已经涵盖全部，包括他自己，你可以认为他是属于不会算数的一种，所以，就算听起来是前言不搭后语，但他却没有说错，于是，在逻辑上的确很难证明他不会算数。如果你非要证明不可，就会出现疑似“悖论”般的纠缠不清：如果他不会算数，怎么会说出正确的算数过程，即“一种和另一种”，而他正好是其中之一种；如果他会算数，又怎么会说错结论，即“有三种人”。
　　赵敏说的本是一个平常的冷笑话，但牛逢春却察觉了深层的玄机！
　　所以，赵敏不得不承认，牛逢春是很有“慧根”的！——深不可测！
　　“悖论”是推动社会进步的思考工具之一，例如“罗素悖论”又称“理发师悖论”，引发了人类第三次数学危机，而人类最终又解决了这次危机，使人类的数学得以纵深的发展和突破。
　　而上帝的数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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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局开始，话题自然转向了家乡、社会、文化、生活，没有人再谈项目。唯一涉及项目的是在酒局结束时，老范得知赵敏已经“下海”，要高薪聘请赵敏做公司的项目顾问。赵敏婉言谢绝，但碍于颜处长的情面，只得答应帮助老范修改项目，并要将“项目建议书”升级为“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这是因为项目性质需要。
　　分别时，老范硬是要派司机送颜处长回家，还说车上有家乡的特产，自己种的，颜处长推不掉只好同意，让老范三人在楼下等，说自己还要和赵敏单独聊一会。
　　来到赵敏的客房，颜处长打开了一瓶矿泉水。
　　“小赵，现在说说你的事。”颜处长喝了一口矿泉水。
　　“谢谢颜处长，您已经帮我解决一半了。”赵敏晃了晃手中的项目建议书笑着说。
　　“怎么，”颜处长也微笑着说，“你也打算养牛？”
　　“是的，但我很难做得起来。”赵敏实话实说。
　　因为颜处长不吸烟，所以赵敏习惯性摸了摸口袋里的烟，并没有把烟掏出来。颜处长看见赵敏的动作，很善解人意，说道：“你可以一边吸烟，一边慢慢说。”
　　赵敏这时确实有些小紧张，因为既要领导帮忙，又不能过于为难领导，办法早已想好，但汇报起来，技术性要求太高，一定不能出现问题，所以，有一支烟最好。
　　赵敏点起了烟，开始正式汇报。
　　“近年来，东海市利用优惠政策吸引着众多的外来投资者，所以经济发展很快，人口也越来越多，因此，养殖业也要跟着配套发展。我养牛的想法，是基于我的一位朋友的牛料店，几年来一直是生意兴隆、供不应求，已经具备扩大规模和连锁开店的条件。朋友同时不忘回报社会，还为家乡修过路、捐过桥，他的家乡就是东海市的牛尾镇，所以，养牛项目的选址就定在牛尾镇边上的一片山丘荒地。
　　但是，据我所知，东海市已经上报了一个二十平方公里的保税区项目，项目规划就包括了整个牛尾镇在内，因此，我和朋友的养牛项目的选址就成了问题。我们的办法是……”
　　烧了半支烟，赵敏还没有说完，就被颜处长打断。
　　“想做就去做吧，保税区项目省内有三个城市申报，东海市得分较低，近期将会被否，我部门将选择另外的城市上报。”颜处长已经喝了半瓶矿泉水，“还有什么问题吗？”
　　为了在牛尾镇养牛，赵敏想了一肚子的办法，没想到结果这么简单！
　　“好的！没有其他问题了，我只想周一到您办公室，请您帮忙提供些养牛的项目技术资料。”赵敏整个人轻松起来，兴高采烈地说。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就是为社会提供技术服务的，养牛，是个好项目。”颜处长拧好矿泉水盖子，拿着矿泉水瓶子站起身来，“那就周一见。”
　　“颜处长请稍等一下。”赵敏说着打开衣柜。
　　“这是黄花胶，您让嫂子用来炖骨头，很补的，您平时工作辛苦，应该补补。两斤可以用一段时间的，到时再多拿一些给您。”赵敏认真地交代，“我还没有见过嫂子，不过我猜一定与颜处长是男才女貌，这是给嫂子的小礼物，丝巾，不成敬意啊。”
　　颜处长对赵敏很是友好和信任，也不拒绝，只说了一个字：“好。”
　　赵敏送颜处长下楼时，路过703房，看见门前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
　　赵敏一个人回房间时，路过703房，看见门前已经没有了“请勿打扰”的牌子。
　　就当是云姨或者云婗的无声的邀请吧，但是赵敏还没有傻到要去敲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赵敏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
　　今天是出乎意料的顺利，赵敏只高兴了一阵，回到房间，赵敏又开始努力地梳理昨晚发生的事，确定接下来必须要彻底搞清楚的问题：
　　一，我为什么会突然迷迷糊糊，为什么会忘记之后的几个小时所发生的一切，包括啤酒的来源；
　　二，为什么罗总的摄像机会突然出问题；
　　三，云姨就是云婗，那云婗是谁？
　　……
　　第二天（星期天）一早，赵敏房间的电话响起，是颜处长：“小赵，你嫂子一定要谢谢你，请你今晚到我家里吃饭吧，你嫂子要见你。不得再买东西来，这是命令！”
　　赵敏还未清醒，只说：“嗯，知道了，好的！”，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赵敏拿起手机看时间，是8点22分。刚想继续睡，手机响了，是赵婕。
　　赵婕带着哭腔：“前晚回到宿舍，那首歌我还记得的，昨天一早，我也记得，我唱给同学们听了，她们都说好听，我就是太懒了，没有写下来，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呜呜......”
　　赵敏明白赵婕说的是哪首歌，闭目想了一下，睁开眼安慰道：“没事的，我记得。”
　　接着，赵敏轻轻哼唱：“是我没有运气没有天分，不知你心里只爱灵魂。没法为你奉上梦里的缤纷，无奈无言无望只得陪衬……始终是你，和我亲近，深深爱你不禁，做我心上人……始终是你，令我自困，我一生属你，每一天为你，湿泪痕！而你越去越远越过那星辰，而我越距越远伤心抱憾……”
　　赵婕那边破涕为笑：“赵敏，你太伟大了！”
　　但是，赵敏已经不想睡了，他完全被自己吓清醒了！
　　——这首歌，为什么我竟然这般熟识？
　　——而且，我竟然还会继续往下唱！
　　——而你越去越远越过那星辰，而我越距越远伤心抱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