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重大事件

　　第二天，赵敏早上六点半就来到了“牛七”。
　　因为来得早，赵敏只见到稀稀疏疏的几个客人，都是一早来公园晨运的。牛逢春亲自煮了两碗粉端过来，对赵敏说：“今天不喝酒，我们吃了就出发。”
　　赵敏“嗯”了一声。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赵敏开动了筷子，但牛逢春并不动筷，示意赵敏先吃。看见牛逢春这样，赵敏也没有说话，边吃边想，这家伙一定是想先让我发问，我偏不问。
　　看着赵敏吃了一块牛腩，吃了一口米粉，喝了一口汤，牛逢春开始表情忸怩，欲言又止。
　　“怎样？”赵敏停了下来。
　　这时，牛逢春才开始动筷，也是吃了一块牛腩，吃了一口米粉，喝了一口汤，然后也停了下来。
　　赵敏盯着牛逢春的动作，然后盯着牛逢春面前的这碗粉，大吃一惊！
　　原来，牛逢春的这碗粉竟然和赵敏的一碗粉是一模一样的，牛腩的摆放、大小、形状，粉和汤的分量，就连漂浮在汤上的葱花，也一样！
　　赵敏从牛逢春的碗里夹了一块牛腩比划着，和自己碗里对应的牛腩进行比较，换了几个角度看了又看，完全找不到不同点！
　　牛逢春叹了一口气：“从五点钟开始，我就开始寻找这几块牛腩。”
　　赵敏恍然大悟，表情严肃地说：“明白了，那天你说一头七百斤的牛可以卖七天，我当时已经感到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现在看来，问题大了！”
　　赵敏当即开始计算：
　　“牛七”一天最保守也能卖出七百碗牛料粉，按店里的分量，平均每碗一两二的牛料，一天也得有八十四斤，七天就有五百九十斤；还有不少人专程来打包牛料的，少则半斤，多则一两斤，就按平均每天有十人打包，一天下来，保守也得有十五斤，七天则要有一百一十斤。这样算来，要满足七天的营业需要，店里就得要有七百斤牛料！而一头七百斤重的牛，净肉率也就五成，只能出三百五十斤牛料！
　　于是，赵敏非常确定，牛逢春的店里多出了一头同样重量的牛！
　　牛逢春点了点头承认：“我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一天卖好几锅牛料吧，一锅牛料就能卖很久，有时明明看见只剩下最后几碗，却偏偏还能卖出十碗八碗，而分量从不会少。”
　　赵敏沉默良久，问道：“最后一碗是什么情况？”
　　“最后一碗，就是最后一碗。”牛逢春答。
　　“那么，最后两碗呢？”赵敏又问。
　　牛逢春像是一个正在看医生的病人，很老实地回答：“没有最后两碗，因为，我只能观察到最后几碗，或者真的有出现最后两碗的时候，但到了这个时候我就会走神，会突然忘记之前的计算，所以，我只能看到最后一碗！”
　　赵敏的脑子快速地运转，眼睛也不停地眨呀眨，但几分钟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好吧，”最后，赵敏问牛逢春，“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路上，牛逢春对赵敏说出了一个长期困扰自己的梦。
　　梦中，在牛逢春的“家乡”，有一大片没有人烟的山丘，很平坦，最高的山丘也只有十米高，也就是在这座十米高的“山峰”下，牛逢春每一次都看见有一头牛。
　　每当牛逢春在“家乡”买一头牛屠宰之后，晚上就一定会梦到自己来到这个“山峰”，一定会看见自己买的牛。而这头牛在“山峰”下休闲地吃草，看见牛逢春来了居然还会友好地“哞”的一声，好像在说“你来了”，牛逢春则上前轻轻抚摸着牛背，牛又很温顺地享受着。
　　很和谐的梦境！
　　“我的梦告诉我，店里面多出来的，就是那头牛！”牛逢春非常肯定地对赵敏说。
　　牛七，牛，牛料，梦，牛料，牛，牛七……在赵敏的脑子里，不断循环地闪念着这几个词，而在这几个词当中，只有“梦”不是实体，但“梦”却是把所有实体联系起来的关键。
　　赵敏很快就作出了关于“场”的假设：
　　潜意识是有能量的，而“梦”作为潜意识的一种表达方式，且通过某种“场”的量子纠缠效应，把能量转化为质量，从而生出了实体。
　　具体地说，是牛逢春的意识动作对牛的全部信息（包括构成牛的所有粒子信息）进行扫描，然后通过量子传输，全部到达一个“场”进行输出，生成新的牛！或者叫做“复制牛”！
　　这种假设，在现实中有没有可能成立呢？什么“场”可以做到？什么“场”的量子纠缠效应有这么大？
　　“我们到山丘实地考察。”赵敏和牛逢春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接着，牛逢春和赵敏商量着考察步骤，并有序实施：
　　第一步，买牛。
　　买牛，牛逢春是行家。
　　他认为，吃草是牛的天性，而现在充斥市场的牛，全是吃玉米的。被圈养在狭窄的牛舍里被迫着吃玉米的牛，牠们会很难受，既要忍受肠胃的不适，又要忍受打针吃药，而这种长期的折磨，又使得牠们充满怨气，以至于肉质不会好，会发酸。
　　所以，即使吃草的牛很贵，牛逢春也一定要去买，这也是“牛七”味道好的先决条件。
　　买吃草的牛，他先看皮毛，牛的主人如果把牛养得很好，牛的毛色就会发光，而且很柔顺，这样的牛，状态好，反之，皮毛没有光泽、乱七八糟的牛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不买；
　　再看牛蹄，农村的牛是散养，牛蹄不好的走不远，找不到吃的，这样一直挨饿的牛出肉率不会高；
　　看眼睛，摸一摸牛的眼睛，牛会眨眼甚至恶狠狠的瞪你一眼的，为好牛。否则，这头牛有可能是瞎了，身体肯定不行；
　　看牙齿，一来可以判断牛的年龄，二来牛的牙齿整齐的，胃口肯定好，吃的多，肉质自然就结实。反之？没有反之，牛龄太老或牙齿不好，牛主人就不应该牵出来卖了。
　　最后，就是谈价钱了，即便牛逢春的一头牛可以当两头牛卖，但牛的价钱也要谈到最合理，用牛逢春的话来说，这是对牛和牛主人的尊重。
　　整个买牛的过程，牛逢春对牛非常认真细致，并付出了亲人一般的感情，牛对牛逢春的态度也是像亲人一般。
　　——这次买的牛又是七百斤，很是健壮精神，但这头牛的右前腿有块菱形的金钱疤。
　　——因为赵敏特地交代过，牛要有明显特征，要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第二步，屠宰。
　　在东海市边缘的城乡结合处，有一个很规范的定点屠宰场。
　　待宰的牛，需提前一天送去，保持牛的安静，以稳定牛的各种生理指标。
　　牛逢春把牛送进屠宰场时，像往常一样，对牛说了一些暖心安慰的话，牛好像都听得懂。
　　屠宰的过程，牛逢春和赵敏是不会亲自去观摩的。但是，赵敏对牛的屠宰过程一直是好奇的，求知欲旺盛。赵敏小时候读过庄周的《庖丁解牛》，对“游刃有余”一词印象尤深，后来又欣赏并思考了庄周提出的“梦蝶”，不由得对“解牛”有更深入的体会，甚至想到，梦牛和梦蝶，不都是一样的吗？庄周还提出“每下愈况”，意思是越向下、越深入推求，就越能了解到真实情况，而至于后来普罗大众常用的“每况愈下”，则完全是贬义了。
　　而牛逢春从不会和赵敏讨论关于屠宰的任何细节。
　　第三步，改刀。
　　所谓改刀，就是牛逢春将取回来的牛身进行切割。与往常不同的是，牛逢春挑选了十二斤最好的腱子肉，改刀成很多很多菱形小块，以供辨认。
　　第四步，计算。
　　牛料粉分为牛肉粉、牛腩粉、牛排粉、牛杂粉等等，腱子肉通常是搭配到牛肉粉的。但这次考察期间，牛逢春不再在一般牛肉中搭配腱子肉，而是推出了一种专门的腱子肉，这可是给广大顾客提供了福利。
　　十二斤菱形的腱子小肉块，按每碗粉一两二计算，可以卖一百碗，但事实上，果然是卖到了两百碗！而且，因为新鲜、质量好，第一天就卖光了！
　　——说明牛逢春的店里多出了一头牛，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接下来的的事情，就是赵敏和牛逢春共同见证了一个重大事件的发生！
　　——就在卖光十二斤菱形腱子小肉块的当天晚上，他梦到了这头右前腿上有菱形金钱疤的牛，这头牛在“山峰”下休闲地吃草。
　　——梦醒时分，牛逢春打电话给赵敏，于是，两个人在天边刚刚冒出一线鱼肚白的时候，奔赴牛逢春的“家乡”。
　　——在牛逢春的“家乡”，通往田边远处的山丘是没有车道的，牛逢春和赵敏步行了约摸七公里，到达了那座十米高的“山峰”，时间已经到了上午十点。
　　——牛逢春和赵敏同时在“山峰”下看到了牛，一头右前腿上有菱形金钱疤的牛。说时迟那时快，赵敏来不及激动，立即用手机拍了照。
　　——但这头牛却不像牛逢春梦里的那般友好，颇有攻击倾向，动作凶猛，作势向两个人冲来，当两个人被吓得分开逃跑，回头再看，那头牛却消失不见。
　　——牛逢春和赵敏在方圆几公里的一片山丘上观测了大半天，拍摄、丈量、画图，还收集土壤、植物、蚂蚁、蝗虫、蜥蜴等样本，直到太阳下山。
　　关于牛的消失，牛逢春这样说：“是不是我们打开了盒子，薛定谔的猫就会突然结束，波函数坍缩，好奇害死猫？”
　　赵敏回过了神，说：“大概不是吧，我们观测到了活牛，又观测到了活牛消失，其状态不是叠加的，而是连续的，不是薛猫！而是真实的死而重生！”
　　——在那个神奇的时刻，就算有人产生了幻觉，但手机是绝对不会有幻觉的，照片足可说明一切！
　　——观测者的“人择原理”，在牛的照片面前还可以自圆其说吗？
　　经历了这次重大事件之后，赵敏连续几天都没有来“牛七”喝酒。
　　几天之后，赵敏来了，很确定地对牛逢春说：“关于牛，我该参考的都参考了，现行的所有物理学规律，都解释不了这个现象，也许只有通过玄学才能解释了。”
　　赵敏所指的玄学，就是意识范畴，潜意识、第六感。
　　关于量子纠缠。粒子之间的关联和相互作用均来源于能量惯性的存在，宇宙中的每一个粒子作为宇宙能量的一分子，它本身的能量惯性状态始终要与宇宙环境保持一致，这就是能量稳定性，然则，死而重生的的牛从何而来？
　　关于升维。当三维空间导入时间的维度后，四维空间的人类或动物可以在任意的时间点上移动，亦即时间旅行，于是，在赵敏和牛逢春的时间点上，牛死而重生。但如果地球还存在能量守恒的话，则在同一时间点上的地球，既然瞬间增加了一头牛，瞬间就应该会对等地减少什么，会减少什么呢？这是不能成立的，当假设牛就是地球的时候！
　　所以，用量子纠缠或升维来解释，都违反了热力学第一定律，——能量守恒定律！
　　关于平行宇宙。在赵敏和牛逢春观测的时间点上，某个平行宇宙的同一头牛出现在山丘上，在两个宇宙之间，总体能量不变！这样一来，在地球上煮熟的牛也可以重生，又违反了热力学第二定律，——不可逆的熵增定律！
　　但是，赵敏和牛逢春的亲眼所见和照片，都的而且确证实了牛的死而重生，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在意识的范畴上，一切物理规律都会选择性失效！
　　霍金也说过，在黑洞内部，一切物理规律全部失效！
　　而黑洞，不也是意识之物吗？
　　赵敏所假设的“场”，也是意识之物！
　　根据“冰山理论”，意识只是浮在冰水上的冰山一角，潜意识却是沉在冰水下面的绝大部分。
　　在我们所不自觉的潜意识中，包藏着宇宙的真相！
　　“我快疯了。”赵敏自言自语，“还有一个重大问题，我们见证了牛的死而重生，但死而重生的牛又怎能跑到餐桌上，变成牛料！”
　　“不要急，慢慢会解决的。”牛逢春安慰了一句，然后很正常地继续做他的生意，仿佛世界本应如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