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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费杨坐在阳台上，远眺着半安医院，一杯接一杯喝着咖啡。
乐喜坐在费杨旁边，托着腮，看着咖啡壶空了，就赶紧去再煮一壶。
他不知道先生和老费要干什么，不过，肯定是极大的事儿。
“不该带你来。”费杨叹了口气。
“嗯？”乐喜刚要问，费杨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乐喜用力咽下已经涌到喉咙的问话，噎的猛咳了一声。
傍晚时分，林默起来，费杨跟到卫生间门口，看着放完水，低头洗脸的林默，咳了一声，”那个，简直象儿戏，要不，算了吧。”
林默抬起水淋淋的脸，看了眼费杨，低下头接着洗脸，没理他。
费杨跟着林默转到卧室门口，倚着门框，默然看着林默一件一件，仔仔细细的穿好衣服，扣上那把黑金匕首。
“那个。”眼看着林默已经收拾停当，费杨先咳了一声，“我肯定陪你，到哪儿都陪着你。那个，要不，算了吧。”
林默斜着费杨，片刻，哼了一声，“陪不陪，由不得你。”
“那也是。”费杨顿了顿，猛的抹了把脸，“老子真是闲成废物了。”
“走吧。”林默拎起装着他那本笔记本，相册，和两件旧衣服的背包背上。
“我给你拿着。”费杨伸出手。
“不用，这些东西，到哪儿都得跟着我。”林默闪身避过，拉开门。
“我跟你一起过去，反正，再怎么都在一条绳上了。”费杨紧跟在林默后面，乐喜紧跟着费杨，三个人上了电梯，出了酒店，直奔半安医院。
到了医院门口，费杨找了个顺眼的地方坐下，乐喜紧挨着他，两个人看着林默进了医院。
“先生，病了？”乐喜实在憋不住，问了句。
“嗯。”费杨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眯眼看着绿树鲜花丛中的半安医院。
林默在幽静温暖的大厅里付了问诊的费用，顺着指示往前走了一段，盯着一棵古老的大树，斜步出去。
林默一幅被大树吸引，边走边看的样子，照着费杨那份三维地图，往一幢小楼过去。
那幢小楼，照费杨的观察和推测，56号计安每次体检都在那里，那他的病房，十有八九，也在那里。
半安医院更像是一座打理精心的园林，林默一边走，一边仔细观看着路两边的绿植，眼看已经靠近了那座小楼，竟然连一个阻拦询问都没遇到。
林默心里的失望越来越浓。
看样子，这里应该不是56号计安的病房，或者，56号根本就没住在这间医院里。
林默已经离小楼很近了，小楼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枫树，有大有小，高大的，已经伸展到了两屋小楼的顶上，矮小的，还没到他膝盖。
他听费杨说过一回，这些枫树，生长极慢，极其昂贵。
林默全神贯注着四周，眼睛却紧盯着那些枫树，一幅被枫树迷住了的样子，一步一步靠近小楼。
侧前不远，一个护士打扮的年青女子，从小楼里推门出来，托着托盘，越过林默，径直走了。
林默看着护士，一直看着她越过一棵高大枫树，才调转目光，看回那扇明显没有关上的小门，犹豫了片刻，林默几步过去，推门走了进去。
虽然他觉得56号十有八九不在这里，不过，都走到这里了，还是要进去看一看，万一呢。
从小门进去，走出十来步，是一间中等大小的挑空大厅，厅堂一角，一棵粉色枫树姿态舒展，覆盖了大半个屋顶。
林默站住，仰头看了看那棵粉的仿佛发着光的枫树。
这座小楼内外的枫树，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树。
林默穿过挑空大厅，前面一个对开门的房间，房门半掩。
林默走到门口，推开门，目瞪口呆的看着屋子正中的病床，和病床上躺着的老人。
那是56号计安！
林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枫树好看吗？”病床上的计安声音虚浮缓慢，却十分清晰。
“很好看。”林默盯着计安，小心翼翼的踏进屋。
“我最喜欢这一棵。是我从光华星带回来的。”计安看着屋角那棵鲜红欲滴的枫树，枫树只有一人来高，树繁叶茂，种在抬高的花池里。
林默紧盯着计安，没看那棵枫树。
56号计安的猎杀悬赏，就是光华星域挂进猎手工会的，据费杨说，之所以被挂进去，是因为计安屠了半个光华星。
“你是从光华星域来的？”计安缓缓转头，看向林默。
“不是。”
“喔，那你是，猎手？”计安已经很老了，眼睛也有些混浊。
“嗯。”林默立刻全身绷紧，连喉咙都紧缩起来。
“不要怕，是我放你进来的，先不要动手，咱们先说说话儿。”计安话音刚落，四周的墙壁突然消失，病床和林默四周，站满了握着枪，冷冷盯着林默的护卫。
“让我们说说话儿。”计安一句话说完，护卫消失，四周又成了墙壁。
“这些墙，都是虚拟幻像？”林默倒淡定了。
“嗯，这幢楼，是座暖房，没有墙，只有树，枫树。
“你是来杀我的，为什么？
“曾经有个猎手，他说他是为了正义，你呢，为什么？”
病床缓缓升起来一些，计安半坐半躺，看着林默。
“为了钱，我需要钱。”林默沉默片刻，答道。
“嗯，好像是有不少钱。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挂在你们猎手工会吗？”计安露出丝笑意。
“你屠了半个光华星？”林默看了眼那棵枫树。
“嗯，原本，我是打算杀光他们的，唉，可惜，力所不及。”计安一声长叹。
林默扬起了眉。
“他们出的那笔赏金，够你用的吗？”
“不太够。”
“喔，那么多钱还不够，那你是要做大事，是什么大事？”
“变强。”
“噢？多强？你已经很强了。”计安看了眼，在两人之间，一道屏幕弹出来，赤裸的林默缓缓转动，周围一行行的数字跳动变幻。
“现在不行，我还没有装甲，至少，要像你当年那么强，或者更强。”林默从虚拟屏看向计安。
“年青人，雄心勃勃，很好啊。”
随着计安微弱的笑声，虚拟屏消失。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屠尽光华星吗？”
林默看着计安，没答话。
费杨说过，那是战争，战争没有理由，只有利益。
“你相信神明吗？”计安出了好一会儿神，突然问道。
“嗯？不信。”林默有些意外。
“星盟，那么多星域，那么多行星，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了我，我看到了你，后来，有了星盟，你研究过每一个星域的历史吗？
“你肯定没研究过，你还年青，正一心一意要变强，你还顾不上这些，你没功夫去看那些无趣枯燥的论文，那些故纸。
“每一个星域，每一颗行星，在遇到其它行星，其它星域之前，都是独自发展的，一个星球，一个星球，每一个星球，都是独自成长起来的。”
林默抬起了眉毛。
他早就疑惑过！为什么星盟的文明，和他的故星，如此类同……
“为什么每一个独自发展出来的文明，最后，都差不多呢？
“你看，我们星盟内，所有的行星，所有的文明，像是一母所生的兄弟姐妹，长相不同，可我们的血，我们的肉，我们的骨头，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不是巧合对不对？没有这样的巧合。
“那么，这一切，是谁的安排，有人现在还在控制这一切吗？”
计安看着高抬着眉毛的林默，呵呵笑了两声。
“神？”林默脱口道。
“看，你想到了神。
“如果我们把神定义为操控者，神，确实是存在的，可是，神，早就消失了，我们都是神迹，可神，早就没有了。
“神知道自己要消亡了，才到处撒下种子，有了我们。
“光华星的人，他们要重新创造神，他们要让他们自己，成为神。
“我就把他们屠了，我就是因为这个，屠了他们的！
“可惜，我还不够强，没有屠尽。”
林默瞪着计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要一个神吗？一个可以创造出我们的星盟。”计安的话顿住，一声冷笑，“既然能创造，自然也能随手毁灭。
“你想要一个这样的神吗？
“抬一抬手指，就可以创造一个文明，同样抬一抬手指，也可以毁灭一整个行星，恒星，甚至整个星系！
“你希望星盟，有一个，甚至一群这样的神吗？”
林默摇头。
“那你希望自己成为这样的神吗？”
林默再次摇头，有些走神。
他的故星，那一场突然发生的瘟疫……
“神，其实很可怕，是不是，我不该屠了他们吗？
“可惜我力量不够，杀的太少了。”计安沉沉的叹了口气，“还有很多人活着，我心不安，这里，虽然离光华星域很远，可是，也不算安宁，这里，只能是半安市。”
林默默然无声。
“我快死了，濒死这件事，很不舒服，虽然还是没人敢违抗我，可我就是个虚弱的老人，一个连抬一抬手指都很吃力的濒死老人，唉！”
计安用力抬了抬手指，一声长叹。
“无用的感觉，很不好。
“你来了，这很好，就用你那把匕首杀了我吧，我的死也要有用，这样才对，才是我计安。”
林默看着计安，紧紧抿着嘴没说话。
“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计安看着林默，林默毫不迟疑的摇头。
“我还没说什么事！”计安呵了一声。
“你只有一个心愿，我不会像你那样屠杀，我不会屠杀，不管因为什么。”林默直视着计安。
“我没打算让你屠光光华星域，我是想让你，不要让任何人成神！任何人！”说到最后，计安咬着牙，一字一句。
“好。”林默沉默良久，点头。
“很好。你那把匕首不错，捅进来之后，不要拔出去了，给我留着吧。”计安露出微笑，”来吧。”
林默迎着计安的目光，片刻，垂下眼，上前一步，拔出匕首，扎进了计安的心脏。
“慢走，我就不送了。”计安露出微笑。
林默垂着眼，退后几步，转身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