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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外套:具有市井恶棍、商人双重身份的西门庆,用银子买成了管理地方司法的提刑官。
西门庆用陪送全部嫁妆,把伙计韩道国女儿、年轻貌美的韩爱姐,提供给当朝太师管家翟谦做小妾,为翟谦生养继承香火的人,把自己同太师管家翟谦的结交,从钱权交易发展到官商勾结,通过管家牵线搭桥,用银子开路,巴结上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蔡太师、并且当上了蔡太师干儿子,于是蔡太师赏了西门庆一个“金吾卫副千户、山东提刑所副理刑”的官职,这个官职大致相当于现代行省一级主管司法的高官,之后又通过太师管家暗箱运作,升为正提刑,开店经商的西门庆虽然一身痞子气,但是对清河地方来说,西门庆从此代表了官府,代表了权力,而且这种权力具有专制性,提刑官西门庆成了明王朝统治机器的组成部分。
西门庆当上提刑官之前,通过钱权交易,受益于司法腐败:他受杨提督一案的牵连被通緝时,向主管这个案子的右相李邦彦送上五百两银子,右相就将通緝名单上的“西门庆”改为“贾庆”,让西门庆逃过一劫。这仅是通过钱权交易使西门庆得益的一个例子而已。
痞子西门庆披上提刑官的外套后,荒淫无耻的本性未变,自己有一妻五妾,他又去嫖二妾李娇儿的侄女李桂姐,王三官是西门庆的干儿子,干儿子同卖春女李桂姐有一腿,被西门庆发现后,西门庆砸了李桂姐的家,西门庆还同干儿子的娘林太太通奸。荒淫无耻的提刑官西门庆却以维护官府法纪、社会道德的面孔,告诉嫡妻吴月娘、宠妾潘金莲,他判处一起小丈母养女婿的涉案者“絞罪”,说明了进入衰败时期明王朝的法纪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嫡妻吴月娘、宠妾潘金莲称荒淫无耻的西门庆为“昏君”,“昏君”治下的贪赃枉法,最有代表性的案例是:放纵主谋杀人谋财的罪犯苗青逍遥法外,把明王朝司法腐败的程度暴露无遗。
扬州员外苗天秀带着一千两银子及二千两银子的货物(相当于现在近二百万)乘船上东京去,家丁苗青随行,而苗青对苗员外怀恨在心,因为他同员外的宠妾有首尾,被员外发现责罚过。苗天秀乘坐的这条船是条“黑船”,船主是干杀人越货勾当的,随行的苗青同船主串通好,半夜将苗天秀杀死,扔进洪波荡中,随苗天秀同行的小厮安童,也被打昏扔进水中,然后苗青同船主瓜分掉苗天秀的银子及货物后分手,以为天衣无缝,死无对证。安童落水后侥幸未死,被人救起,流落在清河,一天发现杀害他家主人的两个船主踪迹,于是向清河提刑所报案,提刑所捉拿到杀人劫财的两个船主,船主供认了犯罪事实,并供出主谋是苗青,于是提刑所准备捉拿苗青。提刑所里有人向苗青通风报信,这又是一起司法腐败的案例。苗青打听到王六儿是清河提刑所提刑官西门庆的外室,于是通过介绍人要求王六儿向西门庆“通路子”,并付出贿赂,苗青给了王六儿五十两银子,还许下事成后再送她两套衣裳。王六儿见钱眼开,就把西门庆约到自己家里,向西门庆为苗青当起了说客。西门庆从王六儿嘴里得知,苗青给了她些许贿赂,就对王六儿说:苗青犯的是凌迟罪,苗天秀留在船上的货物就值二千两银子,只拿出这么一点点来就想免死是不可能的,叫王六儿把银子退给苗青。王六儿通过介绍人告诉苗青,她在西门庆面前给他说情的情况,以及西门庆的态度,并按照西门庆说的,把五十两银子让介绍人退给苗青。苗青通过介绍人告诉王六儿,他准备拿出一千两银子给西门庆,要求王六儿向西门庆请求宽限两三日,他把货物卖掉,筹集银子。王六儿转告了西门庆,西门庆便指使手下推迟两三日再去捉拿苗青,为苗青向他送贿赂留下时间。苗青把杀人后占有的货物甩卖掉,得一千七百两银子,添了五十两并四套衣裳,先摆平牵线人王六儿。苗青接着用四个酒坛装了一千两银子,还买了一口猪,亲自送贿赂到提刑官西门庆府上,为要看门小厮通报西门庆,苗青付给小厮十两银子的买路钱。进了西门府的苗青,西门庆没让他登堂入室,就在西门府院子里接待了苗青,苗青要求西门庆救他一命。接受了贿赂的西门庆,当即指使苗青赶快离开清河,并对苗青讲明:这一千两银子不包括其他方面人情,其他方面人情要苗青自己去打点好。第二天,西门庆把苗青的贿赂分了一半给夏提刑,对夏说了自己处理苗青一案的打算,得了银子的夏提刑,听任副提刑西门庆处理苗青一案:把两个船主作为苗天秀一案的全部罪犯,上报东平府处斬,让付了贿赂的杀人首犯苗青逍遥法外。苗青认为自己用贿赂使得杀人谋财的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死里逃生的安童不服自己的主人就这样被草菅人命,有人指点他到巡按御史那里去告状。巡按御史叫曾孝序,“极是个清廉正气的官”,接了安童的状子,阅后即批给东平府,要东平府重新验尸、重审尚未处斩的罪犯,连同案卷详细报送巡按御史。东平府尹见上司的批文下来,只得重新验尸、重审罪犯,回报曾御史。曾御史看了回报大怒,一面派人星夜往扬州去捉拿苗青归案,一面写本参劾受赃卖法的夏提刑和西门庆。夏提刑先得到被参劾的消息,紧张地来告诉西门庆,西门庆听了也大惊失色。两个提刑官商量后决定:两家各自打点礼物,各派一个家人,两家家人带着各家礼物,一起上东京去走蔡太师门路。两家家人赶到东京,到太师府见了翟管家,奉上两家礼物。翟管家看了西门庆的信,对两家家人说道:曾御史的参本还没有到东京呢,哪天到了,我对老爷说,把参本扣下来、不报上去就是了,叫西门庆和夏提刑尽管放心,保证一点事情也没有。两个家人回到清河,向各自的主人报告了好消息。
曾御史见本子上去没有动静,就知道两个提刑官打点贿赂了,心中愤怒。恰好蔡太师向皇上条陈了七件事,皇上批覆同意推行,而蔡太师条陈的七件事,都是假借改革的名义,实际是对老百姓巧取豪夺、损害老百姓的利益,曾御史趁着自己御史的任职恰好期满,赴京上朝复命的机会,上了一道表章,直言陈述了自己对改革七件事的看法。蔡京因此大怒,在皇帝面前指责曾御史“大肆倡言,阻扰国事”,并运用手中吏部尚书的权柄,把曾孝序以交吏部考察为名,降职为陕西庆州知州。所以降职陕西,是因为陕西巡按御史宋盘,是蔡太师儿子蔡攸夫人的哥哥,蔡太师降职曾孝序后,没有放过曾孝序,私下关照宋盘调查曾孝序,因为曾孝序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查不出问题来,又从曾孝序家属的生活琐事中抓把柄,拼凑罪狀,逮捕曾孝序家人,并投入监狱,然后以曾孝序家人入狱为名,弹劾曾孝序,趁机把曾孝序从官员名册上除名,并把曾孝序放逐到偏远荒凉的山区去,朝廷高官蔡太师,冠冕堂皇地打击不跟自己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正派官员,保护给自己送过大把银子、而实际上的罪犯西门庆。
掌控明王朝统治机器的官员结成利益集团,织成关系网,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使维护社会正义、公平的司法也腐败了,这是统治机器从根子上烂出来的腐败,令人不齿的是:像蔡京这样的明明是贪官污吏,却摆出一张道貌岸然的面孔!
市井恶棍西门庆,在明王朝进入衰败时期的大背景下,不但发财成为地方上的豪富,而且当上了掌管一方治安的提刑官,活得风生水起,把西门庆当作“认识社会的一面镜子”加以解剖就成为必要的了。
西门庆除掉用三件外套在社会上扮演着不同脚色外,面对不同的对象,他至少变换着三张面孔。
第一张面孔,假如把西门府当作明王朝君权制的缩微版,那么西门庆就是西门帝国的专制君王。
西门庆是个极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每遇一事,他都以他个人意志得到顺从为满足,做下了许多恶棍的事。仅举娶李瓶儿一事为例:西门庆因受杨提督案的牵连被通缉,是西门庆失约了同李瓶儿的婚期,责任在西门庆,而西门庆用贿赂使自己从杨案中脱身后,发现李瓶儿嫁了蒋太医,就雇佣市井痞子殴打蒋太医、砸烂蒋太医的药店,在拆散了李瓶儿同蒋太医的婚姻后,西门庆把李瓶儿娶进了门,怒气依然未消,连着三日不进新娶进门的李瓶儿的房,逼得她以自杀来表示对西门府君王西门庆的畏惧,西门庆接到丫鬟报告,这才去李瓶儿的房,是带着马鞭子去的,就是说,西门庆并没有因为李瓶儿自杀而饶过她的意思,进房后把哭着的李瓶儿从床上拖起来,逼她脱光衣服跪在地上,用鞭子抽打她,责问她为什么慌忙嫁给蒋太医?李瓶儿哭着诉说了自己因不知婚姻不能依约进行的缘由而恹恹病重,蒋太医治好了自己的病而嫁蒋太医的经过,西门庆仍旧狠狠不休地斥问李瓶儿:“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李瓶儿说:“他拿什么来比你?你是医奴的药一般,一经你手,教奴没日没夜只是想你。”自这一句话,把西门庆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用手把妇人拉将起来,穿上衣裳,搂在怀里,连忙吩咐放桌子摆酒菜。一个唯我独尊、霸道专横的西门帝王跃然纸上。
识字很少的西门庆在官场上却是摆出一张乖觉的面孔。
蔡太师管家翟谦通过幕后运作,让西门庆当上了正提刑后,西门庆必须上京,一则谢恩,二则办理领取委任状等手续,按西门庆以往的做法,要继续往上爬的话,这是提供给他一次巴结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蔡太师的机会。西门庆这次上京,给干老子蔡京的礼物当然是带的,但是并不贵重,更没像上次那样花费心思,而且礼物是通过翟谦转交的,他自己连蔡京的面也没见,就回清河了,西门庆的这个举动透露出来的信息是:他没作继续往上爬的打算,这似乎出于意料之外,实际上这里面透露出西门庆在巴结官府、官员上的目的以及把握的分寸。有人曾经形象地把类似西门庆同官府的这种关系比喻为:“只恋爱,不结婚”。西门庆同官府的这种关系,在一件事上或许反映了出来:一次,众多官员在西门府吃吃喝喝,席间,官员间议论到“花石纲”,有官员知道西门庆拜在蔡太师门下,希望他把在运送花石纲中“官吏倒悬、民不聊生”的情况反映上去。官员们对于朝廷的议论,西门庆只是听,一句也不参与议论,也没有通过翟管家的渠道把官员中的议论转达给朝廷,这个态度反映出虽然不是读书人出身的西门庆,却不是五大三粗之辈,颇有心计,他把自己同官府的关系保持在利用资源上,(是否可以喻之为“调情”,)而不去卷得很深。
再来看另外一件事,李瓶儿给他生下官哥后,他对襁褓中的儿子说,要儿子长大后当文官,不要像他这样做个武官。对襁褓中儿子祝愿的话,透露出西门庆在做官问题上的思想轨迹:明王朝的江山是武官打下来的,而坐江山的却是文官,西门庆知道自己没有做文官的功底,所以混迹于武官,西门庆要的恐怕不是地位,而是权势,权势可以用来保护他的商业王国,在西门庆心目中,武官地位的前景未必好。【金瓶梅】中提供的事实也证明了西门庆的这个认识:同僚夏提刑升任京官,名气好听,不如在地方上担任提刑官实惠;周守备虽然升了官,却多担了许多责任,还上战场赔掉了性命,得不偿失。探讨西门庆在做官问题上的思想轨迹:他在官场上虽然表现得乖觉,并不表示他效忠明王朝。西门庆的这个思想轨迹同当代有些人怎么这么像:口中喊“万岁”,心里开“国骂”。
西门庆的第三张面孔:在人际交往中,他懂得鉴貌辨色,善于用“利”去驱使他人来达到自己目的,这大概是西门庆做浮浪子弟、在市井中经历摸爬滚打之后的收获。
例一:西门庆骑着翟谦新送给他的一匹大青马,路遇夏提刑,夏询问了几句有关新马的情况后,告诉西门庆说自己的马常犯腿瘸,西门庆心领神会,回到家就把自己的一匹值买一栋房子价钱的黄马,叫伙计送到夏提刑府上,夏提刑当然也“心有灵犀一点通”,这之后,担任副手的西门庆,根据自己的需要处理了刑案、受收了好处,夏提刑则给予默认。
例二:市井痞子鲁华、张胜按照西门庆交代,殴打了蒋太医、砸烂了蒋的药店,拆散了李瓶儿同蒋太医的婚姻,并从蒋的手里敲诈到三十两银子后,路遇西门庆,鲁华、张胜这两个市井痞子按照江湖规矩,连忙把三十两银子交给西门庆,西门庆豪爽地让两人留着花掉,两个小痞子当即千恩万谢,表示随时听从西门庆的差遣,西门庆用蒋竹山的银子收了两个爪牙。
三件外套、三张面孔,大概是西门庆混迹于衰败时期明王朝的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