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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居士双手作印，只见之前召唤过来的飞禽走兽全然不见。原先高耸入云的林木也变得稀松平常起来，高不过几丈，粗不过一人环抱。
方远瞧着他作印的手法，和巫教中人相差无几。本是同根生，现在却水火不容。
听人说巫道门以巫术见长，巫教则以蛊术见长。当年回轻经太子殿下多日叩请，终放下释脱之念，遁入凡尘。与之一起的还有其弟回重。
他们二人在巫道门那一代中出类拔萃，甚至有消失五百年不见的前辈现身，传授他们巫蛊之术。几年之后道法大成，二人一度被认为能步祖师后尘，释脱登仙。
谁料二人遁入凡尘，后来回轻惨死，回重创立巫教，与巫道门水火不容。
这些常被人拿来饭后闲谈，其中因果无人可知。
“谨言老人虽多数待在大理城，但其行踪捉摸不定，前些日子相传在昌南有过现身，也不知是真是假。”南风在前引路道。
昌南，一座毫不起眼的城，既不地处边陲，也非战略腹地，但人数颇多。
“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前往昌南。那里爆发了瘟疫，听说已经封城。”南风居士引着众人走出树林。
视野中渐渐有了高山流水、闲云野鹤，不远处有一座烟雾缭绕的道观坐立山腰，想必那便是巫道门的分观。
“瘟疫？”方远回想起前日所闻，原来是真。
“自年前起，至今不过一个月时间，瘟疫大肆流行，染病者近万例，已有数千人病逝。”南风说道。
红药原本一直待在车轿里，听得外面对话，也探出头来问道：“那病逝之人有何症状？”
南风居士一看原来车轿里还有一人，这姑娘生的倒是极为清秀。既是师叔朋友，所问必有所答，恭敬的回到：“此番瘟疫症状和往常相似，无非肢节痛、头目痛、口干喉痛，伤寒十居其七，但以应对伤寒之法去救治，却收效甚微。且发病时日大有不同，短则一两日，长有数十日。尚不知如何传染。”
“封城虽能抑制传播，瘟疫过后，只怕那城中十室九空，百姓所剩无几。”红药回想青囊经中曾有记载，面对瘟疫并非无法，需天时地利人和一应俱全。
“疫情初期，巫道门便派遣了门中医术高超的师兄弟前往昌南，但还是远远不够。瘟疫传播迅速诡异。”南风表情凝重，似乎在替身处昌南的师兄弟和南诏子民担忧。
“如果从感染至发病有数十日之长，那恐怕，已不止昌南一城有疫，只是还未发觉。”红药说道。
“姑娘所言不错。昌南城虽不繁华，但其盛产的新历、桃符、春贴做工精细，颇深南诏国民喜爱，疫发时日临近大春，大量南诏商贾均赴昌南城采办过这些小件儿。也不知瘟疫有没有传播出来。”南风本不愿透露过多，毕竟这些都是未经证实的事情，若是扰乱了民心，后果怕是更加严重。
红药微微点头，并未再接话。众人也都替深受瘟疫折磨的人默默祈祷。
南风居士将路带向了道观，说道：“天色将晚，前方能落脚的城镇还有十几里有余。小观简陋，师叔与几位朋友可在此将就一夜。”话说的极为客气，阿虹仔却很别扭，她再次更正，是“阿虹仔姑娘，不是师叔。”
方远想起昨夜在湖边入梦，夜深甚是寒冷。不想今夜如是，连连说“多谢，多谢。”
日头顺着道观后山下滑，滑进了山谷，将谷中的溪流、林木映的发黄。
道观名为弋阳观，再也普通不过，青砖白瓦，檀香自观内焚烟而上，与山腰的云烟相融一体。
观内还有近百名道士，遇南风皆尊称“居士”当做问好。南风点头回应。
巫道门在南诏的很多城邦或要塞布有分观，分观之主即为居士。
红药沿着大殿前道台边的栏杆而行。她看向山谷的那一侧，错落有致的布满诸多分殿，殿与殿之间皆有长廊、亭阁相连。
阿虹仔站在道台中央，这道台应是年岁已久，部分青石板已有些松动，南风在后，欲言又止。
不一会，做完了思想挣扎的他走向四人中间，道：“下月底，我巫道门会举行隐仙会。届时整个南诏的居士都会赶回大理，各位不妨随我一同参加，也好打听谨言老人下落。”
阿虹仔很好奇，走近了道：“何为隐仙会？”
“隐仙，即为隐匿人间，寻求登仙，步长生道人后尘之人。”方远曾听父亲说过，“巫道门每隔多年，便会有道法高深的人欲脱离凡尘，寻求登仙之法。在这隐仙会上，那人便会与凡尘了断。”
“那又如何了断。”胡朔像是被阿虹仔传染，也颇为好奇问道。
方远虽知，但把话留给了南风说：“巫道门历经千年之久，不知有多少人想如祖师长生道人般，释脱登仙。那时还未有隐仙会一说。巫师们凡是道法稍有所成，便想隐入世间，追寻祖师。久而久之，强者均隐仙而去，巫道门青黄不接，甚至很多道法失传。”
红药听得仔细，自言自语：“确实，就好比如鸭头还没煮熟就拿来吃，当然口味不佳。”
方远心想这是什么比喻，完全不搭。
南风居士笑了笑，继续说道：“巫道门世代守护南诏，若强者皆去，怕是守护只会有心无力。为改善局面，几百年前，巫道门门主定下规矩，传承至今，那便是隐仙会。若想成为隐仙，必须要在南诏各地布下五十座大阵，并亲传当地居士启阵术法。在隐仙会上由各地居士一一验证阵法可行，方可成为隐仙。”
“今日的林海大阵，便是由隐仙布置。”方远说道。
“不错，此阵在两百年前便存在，启阵之法较为简单，弋阳观中多位弟子会行此法。”南风居士说的津津有味，仿佛在弘扬着巫道门的精神，“此地林海大阵有八座，其余各阵大小不一，共几十余座。”
方远心想，三清山对于赵国而言是天然的屏障。但过了三清山则一览无余，无险可挡。巫道门长者创立几十座大阵，硬生生造了另一座大山。
他又想起父亲所言，当初长生道人宣扬道法，中土各地嗤之以鼻，皆言登仙为痴人说梦。只有南诏，容下了巫道门。如今中土早已接纳巫道门道义，而巫道门却将这份恩义融入道义当中，南诏各地不知有多少大阵守护着百姓。
南风居士觉得口有多言，多说无益，开始转口道：“平时这些大阵就当做道场，供观内弟子修行。”
后面那句“战时可作为金汤壁垒，诛杀来犯之敌。”却没说出口。
胡朔先前便听说过南诏已有几百年未有战事，有此底蕴，谁敢来犯。
“所以想要成为隐仙，就是几乎将毕生所学之阵法留在人间，守护南诏。”阿虹仔三言两语便将南风说了半天的话简而化之。
“师叔所言极是，这样既不至于道法失传，也不至于违背道义。”南风依旧无法改口。
“巫道门传承千年不倒，底蕴果然强大，越来越强大，但就是有一点不好，只在南诏强大。”阿虹仔这话的意思，就是出了南诏，连巫教都斗不过。
众人不知如何接话，南风却不尴尬，笑道：“南诏宣扬天下大同，我们在中土从未想过与人争斗，只是总有人步步紧逼。”
“天下大同，多么宏伟、远大的理想。”红药不禁感叹。
南风感觉有些偏题，重申了下道：“各位随我回大理城，如果有各地居士帮忙打探，何愁寻不得谨言老人。”
阿虹仔欣然向往，胡朔更是恨不得连夜启程。
但方远此时却背叛了那二人的意志，道：“此事再作商榷，离隐仙会颇有些时日，过几日做决定也不迟。”他这是在替红药婉拒。
好意相邀却遭拒，南风居士难免有所失望。
“方远哥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才二月初，还早。我们若去，定会先寻你。”阿虹仔看着南风居士，打着圆场道。
几人继续在观中观赏，烛台遍布，远远看去，那年岁已久的弋阳观倒显得像个古老的宫殿，环在山腰。
所遇道士，相谈大都是瘟疫，从语气能看出他们并不惊讶，毕竟这数十年间，已经历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