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郭府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远躺在一张罗汉床上，正对着院外假山，头疼欲裂地醒来。
　　假山前聚着一堆名贵稀有的盆栽花草，就连院内的地砖都是上等民窑烧制出来的上等货色，这深宅大院的主人应是富甲一方。
　　薄暮冥冥，已近天黑。
　　“红药！”
　　喝酒的时候不知红药，这番眼下无人，倒是开始担心红药身在何处。
　　这酒真是喝不得，比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巫蛊之术还可怕。
　　方远冲出门，门外有一守候多时的老仆。
　　老仆当时正在打盹，听得方远寻人，忙带路，前往宅内大殿。
　　穿过院落，跃过长廊，见得一大殿，殿内灯火通明，两侧共站着六个丫鬟，等待使唤。这比方府要气派多了。
　　跟着老仆行至大殿偏厢，方远瞧见一年逾五十的老人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像是有不治之症。
　　红药就坐在床沿，望闻问切，像个老郎中行医，阿虹仔、胡朔等屋内众人对其极为信任，也不怕她将人医死。
　　片刻之后，红药起身嘱托几句，便随众人出了偏厢。众人转身一看，瞧见了酒醒的方远。
　　红药怕吵到病重之人，未言语，只在眼神里流露出嗔怪。倒是有一红衣妙龄女子，见了方远，轻声道：“这位，便是令兄吧？”女子眼神忧愁，应该是心系那病重老人。
　　方远微微作鞠，红药点头回应，随后道：“令尊卧床不起并非俗症导致，这种突发症状，非毒即蛊。”
　　方远心想，真有如此吓人么？上来便是一句“非毒即蛊”。
　　红衣女子紧张起来，道：“那该如何？”
　　红药继续说：“郭姑娘莫急，你们请的那些寻常大夫未见过巫蛊之术，故不知对症下药。虽然令堂气息微弱，但此蛊并非难以医治，容我今夜细想驱蛊对策，明日再来。”
　　在一旁的阿虹仔安慰道：“表姐，舅父吉人自有天相，你莫过于心急。”
　　红衣女子好似把所有希望都放在红药身上，道：“若是红药姑娘能医好家父，玉惜愿为奴为仆，郭家上下感激不尽。”随后将众人送至殿外，便又回到那偏厢，守候在那老人身旁。
　　方远拉着红药往客厢而去，见眼下无人，道：“红药，你莫要以为看了本医书，就能医这垂危之人，还‘寻常大夫未见过巫蛊之术’，你也不过就见过遁地蛊而已。兹事体大，你莫要胡乱医治！还有，这是什么地方？那病床上又是何人？”
　　“哼！”红药进了客厢，拿出青囊经，不理方远。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执拗，方远知道不能硬来，语气随即便软了下来，道：“红药？”
　　“红药妹妹？”
　　“红药妹妹？你是要做一个冰雪美人吗？”
　　“噗......”红药没忍住，噗笑出来，每次她生气的时候，远哥这一招都奏效的不得了。
　　大片大片的夜色肆意蔓延，郭府没有随夜晚宁静下来，饶城也没有。
　　饶城地处边陲，与南诏一山之隔，为打压此地巫道门的势力，巫教自多年前便派了天支门的庚门来此传教，几年地排挤与打压后，饶城终再无巫道门。
　　随着不断地壮大、其他势力的削弱，巫教渐渐原形毕露，庚门堂主巴凉以供奉香火为由，变相欺诈、坑骗、搜刮商贾钱财。官府虽说看不惯巫教作法，但无奈回重在朝中位高权重，只要他们不在府衙门前杀人放火，其他权当做未看见。
　　这饶城商会的会长，便是这座大院的主人，也是今日那病卧床榻之人——郭天祥！
　　郭天祥行商数十年，饶商均唯其马首是瞻，甚得人心。
　　前些年，商贾们捐点香火钱，图个平安，也无大碍。可最近这段日子，巴凉变本加厉，要求商贾们每月供奉数万两白银，简直狮子大开口。
　　世人受达摩颂赞，却被逼得向巫教供奉，本就心存不满。一开始大家想着和气生财，再加上不敢得罪巫教，也能接受这每月几十两到几百两不等的香火钱。但如今却这样狮子开口，众饶商皆不愿顺从。
　　郭天祥身为会长，自然喊得最凶，说是要报官，如果官府继续睁只眼闭只眼，便让整个商会搬迁至南诏。
　　后来巫教果然未有打击动作，像是被吓住。但某日郭天祥却突然卧床不起，寻便饶城大夫也不得治。
　　而阿虹仔那日离家出走后，便准备来舅父家躲上数月，碰上此事。白天宴席上，红药与之交谈保颜养身之道，阿虹仔便说及舅父身体状况，谁知红药听了便要来看看。
　　方远没想到把酒言欢时，还有这么一茬事，武者剑客最是擅长观察风吹草动，结果几杯酒就使这功能丧失。方远心想，以后要多喝点，把酒量提上来。
　　方才还是喝不得、喝不得，这念头变换的真快。
　　“那这郭老爷说不准真被巴凉下了蛊。”方远听完红药一席话，开始觉得红药越来越聪明了。
　　“何为说不准？这显而易见就是巫蛊之术，还是比较低阶的蛊术，说不定只是巴凉身边某个随从下的蛊，之前那些大夫应当有人能发觉异常，应是受了巴凉胁迫，不敢真言。”红药看起来颇有研究的样子，认真解读整个事件，像是在破案。
　　方远只怪自己从未细细参阅过青囊经，不知其中玄妙，道：“那你如何驱蛊？”
　　“这蛊种类颇多，驱蛊方式也不同。但它们都是从人的五脏六腑之一开始侵袭，然后再慢慢让整个身体丧失功能，最后蛊消人亡。哪怕仵作剖尸也找不到症状，只能看到五脏六腑变得异常衰老。”红药思路清晰，继续分析：“今日问了郭老爷，说是最先开始是体虚，继而是咳嗽，再者是诸多症状齐发。那么这蛊首先侵袭的是肾脏，我便可对症下药。”
　　“这郭老爷神志未完全模糊，还能与人言语，估计离死还有些时日。”方远见红药已有对策，竟心大的不担心别人死活。
　　“远哥，你今日答应替胡朔寻得谨言老人，还帮谨言老人答应替他卜卦、解卦？你们仨很熟吗？”红药话锋一转。
　　“我有说过此话吗？”方远似乎有些印象，但却想狡辩一番。
　　“我有说过此话吗？”红药模仿方远道，以表达对远哥的不满。
　　这酒真是误事！
　　“红药，你是不是吃了传说中的机灵果，自大春以来，你的言行举止都变的机灵起来。”方远转开话题道。
　　红药不想岔开话题，盯着远哥的眼睛，不说话。方远往左躲，她的眼珠便左转，方远右躲，她的眼珠便右转。但转念又一想，确实自那日梦见小沙弥后，她变得不一样了。但倘若那真是达摩，总不会就给这么个礼物吧，变得机灵一点？
　　可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做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