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七 千里黄沙覆天堑

　　殷有成神情终于凝重起来。
　　“若是你我一起杀出这三门峡……”
　　“里通外党，我五漓谷上下百余人满门抄斩。”
　　殷有成呆立原地，作声不得。
　　笑天齐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道：“今日我死，不为殿下，只为门下弟子百人。”
　　二人相对静坐片刻，笑天齐又道：“若是世子殿下有通天达地之能，大可一人提刀杀将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殷有成道：“成都王麾下多少人马？”
　　笑天齐摇头道：“今日之事不宜惊动军营，想必来者皆是江湖中人。要是单论成都王门下江湖高手不下百人，其中以赤尾，丁丑二人为最。这二人都曾一度在大元评中挤入前十之列。听闻世子殿下先前于长风镇与那接不归有过一战，殿下自知。”
　　殷有成转眼望向山下，满目荒凉。
　　这时只见一道倩影奋力拾阶而上，全然不知四下危机四伏。殷有成定眼看去，来者竟是长雪晴。过了片刻，殷有成提刀起身决然道：“事不宜迟，来。”
　　……
　　一柱香后，长雪晴终于来到三门峡顶，只见笑天齐一人被刀穿了胸膛，钉在一座碑前，鲜血横流。
　　殷有成坐在一旁，目无悲喜，一双手上满是血迹。
　　二人四目相对，长雪晴双手捂脸，瞳孔微颤，整个人瘫倒在地，哽咽不止。
　　峡顶黄沙覆天堑。殷有成将笑天齐胸前的刀缓缓抽出，又从一旁提了一把新刀，起身向前走去。
　　二人错肩一刹，殷有成不着痕迹地向着长雪晴的方向瞟了一眼，后者已是泣不成声。
　　殷有成压低视线，满目怆然，手提双刀，背靠夕阳一步一步下山去。
　　……
　　上川学宫正庭楼。暮色沉昏，楼中仅有一盏油灯照明。
　　余正庭与司马晦二人围着油灯对坐，桌上一副书信，正是先前殷有成写了送来学宫那封。
　　余正庭道：“明早你便到城西段氏医馆拿着这信去找世子殿下，他会带你去天京城。”
　　“是。”
　　说罢二人陷入沉默。桌上灯火昏沉，只能依稀照亮三尺案台。
　　余夫子门下弟子一人，司马晦走后，余正庭也下定决心一入剑阁。当年门庭若市的正庭楼终于安静下来。
　　司马晦低眉轻声道：“弟子此去天京城，夫子务必多加注意身体。一日三餐我会叫上官师妹送入阁中，平日里的起居事宜夫子便吩咐师妹去做。剑阁长老脾气急躁，夫子切莫与人争执不休，心火攻心，伤身。”
　　余正庭拈着胡须呵呵一笑，骂道：“老夫做事还用你小子指教？殷宇回这小子凉薄得很，火起来连我都敢骂，可保不了你万全。你莫半路上被哪路歹人拐了去才是。”
　　“夫子保重。”
　　司马晦起身退后一步，行了大礼，跪在地上长拜不起。
　　“保重。”
　　“……”
　　司马晦出楼来，只见二人正在楼外等候，其中一人正是才在前些日子的殿试之中声名鹊起的弈甲上官朔，在她身旁那人便是上官史。
　　司马晦道：“夫子说好了，我明日便走。”
　　上官朔上前理了理司马晦衣衫，说道：“一路珍重。”
　　司马晦看向上官史，抱着后者的脑袋说道：“我走后你切不可再进赌坊，平日里好叫你姐姐省心，下次再被抓去牢里可就没人保你出来了，”
　　上官史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司马晦长叹一声，道：“等你进了学宫，成了大学士，我便回来。”
　　……
　　三门峡。
　　夜色将近，林中杀机四伏，殷有成寻了处干净地方，将双刀横在胸前，背靠乔木盘踞坐下。
　　“你们多少人？几十？几百？这般阵仗就不必躲躲藏藏了吧。”
　　只见一处灌木后站起一人，随后数十名黑衣杀手自林中现出人影，为首二人没有蒙面，一人须发皆红，体态雄伟，一人白首驼背，神情阴翳，二人气息流转间杀意骤显。
　　“赤尾丁丑都来了，成都王这老鬼真看得起小爷。”
　　殷有成提刀指着驼背男子道：“下阳城里就是你这孙子搞的偷袭？”
　　殷有成咬牙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来来来。”
　　数十道黑衣人影一闪而过。殷有成脚下动作不慢，形如鬼魅，一个照面便将两人砍倒在地，于人群之中左冲右突，力压众人。
　　双手武器比起单刀单剑重技不重力，但绝不意味着就此降低对武者的臂力要求。双刀一体必然有着更加繁复的刀式，对武技要求也更加苛刻。因此当今天下可使双刀者千千万，在这条武道上真正登堂入室者却寥若晨星。
　　而殷家刀法中的双刀式又摒弃了传统双手持刀时一攻一防的姿态，以全攻全守为技法，也就愈发考校武者技艺。无奈殷有成这十年将这些花招耍得炉火纯青，就连不通此道的文先生见到也能看出其天赋异禀之处，以此对阵这些个寂寂无名的江湖人士无异于牛刀杀鸡。
　　殷有成扛刀而立，神情桀骜。四下十几位黑衣杀手已尽数毙命，眼下唯有这名叫赤尾和丁丑的二人，静静站在圈外观望，始终不曾出手。
　　高手对决见招拆招，对一招一式了然于胸可定胜负。殷有成方才已将着一身本事暴露无遗，面对这两位当年评入十大高手的前辈，未战便已落了下乘。
　　那名叫赤尾的男子开口道：“世子殿下应该知道，方才不过试手。纵使殿下杀得了我二人，这林中尚有数十名武道高手，殿下岂是那张亦人可力搬五岳？不如束手就擒，我等为殿下留个全尸，送回江安也好体面。”
　　殷有成诡谲一笑道：“想想你俩当年为何被挤出这十大高手，徒有虚名！”
　　说罢殷有成抢占先机，率先一步提刀冲上前去，与那赤尾缠斗一处，双方拆了数招，那名叫丁丑的阴翳男子现出匕首，自暗处直取殷有成背脊。
　　殷有成反手断开二人攻势，拉开距离，一手负刀，以单刀逼近赤尾，刀势磅礴。
　　赤尾平生所学外家功夫，拳风凌厉，势大力沉，面对刀剑怡然不惧。一个回合之后，那赤尾挥出的右拳落空，将两人环抱的树木生生砸断，凭空挥出竟直接逼退殷有成三步。
　　丁丑紧接而上，殷有成负手一刀接住，短兵相接，震声不绝。
　　电光火石间双方已过了十余手招式，皆是以命相搏，赴之全力。
　　赤尾借机摆开门户，双膝微曲，臂膀聚力，一步踏出，身形闪作一线，轰然落地。
　　“搬江！”
　　往后气浪层层排开，密林之中如闻虎啸龙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