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长风夜闻

　　黄昏时分，殷有成领着丫鬟如约而至长风酒楼，与张桐彦相见后寻了处二楼临栏的雅间落座。两人相见交谈甚欢。酒过三巡，张桐彦面有醉色。殷有成毕竟是习武之人，几杯酒下肚依旧面不改色，笑道：“张公子在蜀州的生意近来如何。”
　　那张桐彦答道：“家里的生意一向是老爷子亲自照管，我这人生性散漫，自己的账都算不清楚，哪里管得了那些。好在大姐脑袋灵光，这些年帮衬着老爷子管事，让我少挨不少骂。”
　　说完张桐彦摇晃着脑袋，继续说道：“我就羡慕你们这些走南闯北的江湖人士。殷兄你说我要是小时候去找家师父学上个一招半式，现在怎么的也能混成个名声在外的武林高人吧。想想看行走江湖多少人见了你都喊上一声少侠，一拔剑天子也得敛容三分，更别说那八大藩王，照面一剑通通都是王八。功成名就再寻一二红颜知己，退隐江湖携侣同游，嘿，那才是功德圆满！”
　　殷有成轻笑一声，他这些年虽说深居王府，可也不是完全不问江湖世事，江湖人士要真都像小说里写的那般光鲜，还要什么十大高手在那徒留人羡艳？江湖就是一湖水，翻腾出来的浪就那么昙花一现的几朵，那湖底的水更多更深。
　　殷有成说道：“我倒还想如张公子一样，家有豪宅无数，衣食无忧。若是日后我殷某人决心要到蜀州做生意，张公子可要多多照顾些个。”
　　“那是自然，殷兄日后但凡到了蜀州，有事只管提我的名字，生意上的事，就没摆不平的。”
　　“多谢，多谢。”
　　二人对酌一杯，殷有成突然想起一事，凑近了轻声说道：“在下想向公子打听个人。”
　　“但说无妨。”
　　“有个叫长孙雪晴的女子……”
　　张桐彦陷入沉思：“长孙雪晴……”
　　“也或许不叫长孙……”
　　“殷兄说的这人可是前朝锦城长孙家的遗孤？”
　　殷有成拍案道：“正是。”
　　张桐彦轻叹一声，说道：“我也是听下人说起，这女子也是命途多舛。据说当年锦城一战长孙家被灭门之后此人便被五漓谷谷主笑天齐收作义女，更名为长雪晴。后来又成了上川学宫的学士，最近几年又在紫兰教坊做了一部的头牌，一时间名声大噪，在蜀州倒还算个人物。只不过往事随风，蜀州真正知道此女过往经历的人不多，我也是听家里的老管家说到此事，这才略知一二。殷兄又是如何得知长孙家的事？”
　　“自然是熟人告知的。”殷有成眉头一皱，又道，“只是长孙一家当年被五漓谷灭了满门，那笑天齐事后又怎会收长孙家的遗孤做自己的义女？”
　　张桐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谁说的清楚，据说那长雪晴生得一副倾城的容貌，身姿体态更是一等一的极品，有人说那笑天齐是将人家收来作童养媳的。这也难怪这些年多少上紫兰教坊一掷千金的世家公子，连人姑娘一面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出走。更有积怨成疾的，不计其数。”
　　“红颜祸水啊。”
　　殷有成笑道：“张公子就不想去见见？”
　　“怎会不想？我这不正想着此番回锦城路过下阳城时便去那紫兰教坊见见此人，我还真就不信，什么样的女子，能在这蜀州传得这般神乎其神。”
　　张桐彦说完这番话兴许是真的醉了，正好又听得楼下歌女琵琶声起，嘴角浮上一丝微笑，继续说道：“若是真有那般倾国倾城之容，我张某人就是散尽万贯家财又如何？张某人生平只图二事，与天下美人千金买醉，为世间英雄荡平前程。”
　　说完这纨绔子弟手中酒杯落到桌上，整个人向后仰倒在椅，竟就这般昏昏睡去。
　　殷有成见状摇头笑笑，招呼着张家下人将张桐彦带回。这时一女子破门而入，一脸怒色，在见到一旁的殷有成和绿衣丫鬟后，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怒容顿时收敛几分。
　　女子上前一步自报家门，殷有成这才得知此人便是那张桐彦的姐姐，张家长女张桐安。只见女子吩咐下人将张桐彦抬走后，独自留下与殷有成二人站着屋中，轻声吐字：“家弟愚钝，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多多包涵。只不过我蜀州张家在这西地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二位若是别有所图，还请趁早绝了这份心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少侠与我张家萍水相逢，日后有缘相聚，也好和和气气。”
　　殷有成抱拳笑道：“多谢大小姐提醒，请回。”
　　“告辞。”
　　殷有成见那张家一帮人出了酒楼，坐回位置上，摇着折扇，听着楼下琵琶声阵阵，一脸笑意。
　　“姑奶奶请坐，这外人都走了，您要是站着我可就坐不住了。”
　　那绿衣丫鬟白了殷有成一眼，坐到其对面，说道：“都说这张家长女精明能干，今日一见才知所传不虚。”
　　“撂几句狠话罢了，她要是敢把刀架在小爷脖子上威胁我离她那蠢弟弟远些，我就敬她是条汉子。”
　　说完殷有成又扭过头望向楼下，丫鬟见其眼神迷离，说道：“又想你那小情人了？”
　　殷有成老脸一红，正欲反驳，这时两道黑衣人影走进酒楼。来者用黑布蒙面，直奔柜台。
　　“右边那人伤得不轻。”丫鬟说道。
　　“左边那人病得不轻。”殷有成笑道。
　　片刻之后，殷有成那望着楼下散漫的目光陡然一凝，只见大堂之中数十位食客近乎同时抽出刀来，银光闪烁，直指那两黑衣人。
　　酒楼里还清醒的客人歌女一哄而散。绿衣丫鬟见状连忙起身，手心里不知何时已贴上两把暗镖。殷有成斜瞟了她一眼，说道：“人家又不是来找你我寻仇的，你这般动静是要引他们上楼来。”
　　丫鬟听罢只好收手，坐回位置上，静静观望。
　　殷有成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道：“我就说方才吃饭时候总觉得这屁股坐不踏实，原来这长风酒楼里还暗藏这般玄机，也不知这又是何方江湖势力，瞧着这阵仗倒还不小。”
　　只见双方对峙片刻，那几十名伪装的江湖杀手一拥而上，那站在右边的黑衣人掀开袍子，露出一副被砍得支离破碎的金铠银甲，血迹斑斑。
　　“嘶……这还是个将军。”殷有成咂咂嘴，轻吸一口凉气。
　　那将军拔剑出鞘，护着身旁那人往来冲杀，酒楼之中乱做一团，血气逼人。殷有成坐在楼上，看出这将军身手不凡，奈何不了对手人多势众，一刻钟过去，二人依旧停留原地，脱不出身。
　　将军以一敌十仍不露怯，只是他身旁那人的身形此时却是有些摇摇欲坠。将军见此顿时神情慌乱。一众杀手瞅准时机趁虚而入，就要上前将这二人剁成肉泥。将军随即卖出个破绽，背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后，一手夹着昏倒那人就奔着楼上来。
　　“快溜！”
　　殷有成见状连忙起身，拉起丫鬟就往外走。不料那二人很快便来到楼上，与正要离开的殷有成二人撞了个对眼。殷有成猛一跺脚，心里直骂娘，目光却落到那昏倒的男子身上，只觉着眼熟。
　　那将军搂着人上楼来本就是狗急跳墙之举，不想却正好遇上了尚未来得及离开的殷有成二人，当下只以为是那伙杀手的埋伏，于是挥刀砍去。殷有成侧身躲开，顺势扣住那将军手腕，夺刀说道：“我二人只是食客，将军切莫动手。”
　　那将军方才杀急了眼，被殷有成一瞬间展现出的手段吓了一跳，在明白眼前二人并非杀手之后，身受重伤的将军顿时双眼放光，连忙将怀里那人递到殷有成跟前，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地跪下沉声道：“还请少侠救晋王殿下！”
　　殷有成夺刀之后本欲迅速离去，这时却突然定在原地，扭过头来盯着眼前昏倒那人，瞠目结舌。
　　晋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