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圣灵使

　　“大人为何还不休息？”当苏叶云走进国王特地为使臣一行人安排的住处时天色已晚，但他看到使臣林烜大人并没有回到房中休息而是在庭院中踱步。
　　“呵，明天就该离开这里了，这一路上所见甚多，现在有些思绪难平。”林烜一边摇着手中的折扇一边微笑着回道，“不如，你来陪我聊聊？”
　　“好吧。”苏叶云一边应着一边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这片房屋外有不少王国派来保护他们的圣骑士，而在庭院及屋顶，则有三十六名带着长剑的白衣青年盘膝而坐，这三十六人都是青虹宗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这次漫长的出使就由他们和青虹宗高手苏叶云全程保护林烜大人的安全。
　　确认所有弟子都就位之后，苏叶云跟着林烜走进了房间中。
　　在这一年多的旅途中，青虹宗外门长老苏叶云也和大应使臣林烜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林烜这人有着独特的人格魅力，他善于言辞话术但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他有着过人的才智但不会显得精于算计，作为一个使臣，他是完美的。
　　自从九个月前他们一行人从银耀王国西海岸踏上这块陌生的西大陆以来，他们先后造访了圣城中的教皇以及银耀、理汨和因门这三大王国的统治者，这场横跨了整个西大陆的旅程耗去了九个月的时间。
　　明天他们就要动身前往因门王国东海岸的港口，并从那里返回东大陆。而他们来时所乘坐的船队，在大陆西海岸的港口、交给教廷保管后，教廷的人利用这九个月的时间早就指挥着船队绕大陆航行了半周，来到了因门王国东海岸的港口。
　　这九个月的出使经历让林烜等人大开眼界，苏叶云作为一名修士，对西大陆这些和他的能力类似但性质似乎完全不同的灵使充满了好奇，而林烜则对西大陆的政治形态更感兴趣，教皇至上，神权大于君权的西大陆几乎完全颠覆了他在朝廷中建立的世界观。
　　夜色降临，王都中的标志建筑圣教堂附近也冷清了下来，教堂前的广场上那些前来祈祷的教徒们渐渐散去。圣教堂门口担任守卫的圣骑士们也在确保动作幅度不会太大的前提下活动了一下被盔甲压得发麻的肩膀，并在心里估摸着下一趟换班的时间，不过今晚，似乎出现了一点小情况。
　　只见一名少女孤身走向圣教堂的大门，圣骑士们在确定她的目的地是大门后上前拦住了她，“这里是因门圣教堂，现在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请回。”
　　她是来这里祈祷的教徒，还是来寻求帮助，抑或是单纯的冒失鬼？拦住少女的那名圣骑士把这些想法排出脑海，这些都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他要做的仅仅是保证不让外人进入教堂，仅此而已。
　　接下来少女会怎么做？是焦急地出声请求，还是慌慌张张转身离去？但这位担任圣教堂守卫已有好几个年头的圣骑士万万没想到少女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她头也不抬地继续向前走，顺便用在场的好几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了句“滚开。”
　　这毫无预兆的无礼举动让周围的几名圣骑士都愣在了原地，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受到冒犯之后，一个个怒火中烧。
　　“大胆！”“无礼之徒！”“你敢在圣教堂前面放肆！”圣骑士们的怒骂此起彼伏。
　　“听不见吗？我说滚开！”少女加大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并抬起头用冷漠的眼神注视着圣骑士们。
　　在圣教堂墙壁上装点的发光魔导具的照射下，圣骑士们看清了少女的脸，那是在场的几人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的少女，但一个眼神冰冷的美少女并不会让圣骑士们忘记自己的职责，他们很快就抽出了佩剑，打算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拿下。
　　与此同时，这里的骚乱也引起了其他圣骑士的注意，又有十几人朝这里跑来。
　　接下来，离奇的一幕发生了，率先抽剑指向少女的那名圣骑士手中的佩剑突然断成了好几节，他身上的盔甲也突然裂成了碎片。
　　被这一幕惊呆的圣骑士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会使用神力！”
　　随后赶来的圣骑士们纷纷催动了佩剑和盔甲上的铭纹，随着一道道水波般的发光纹路在他们的武器上闪过，信心倍增的圣骑士们拿着这些已经足够劈开巨石的剑冲向少女。
　　同时，他们也在心里飞速思考着少女的来历，如果她是灵使的话，她并没有任何和圣骑士起冲突的理由，但如果她使用的根本就不是神力，而是恶魔馈赠的邪恶力量的话就说得通了。
　　神弃者！这三个字如惊雷般在圣骑士们心中响起。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少女并没有让圣骑士们继续思考下去，那些冲上来的圣骑士们还没有靠近少女，就惊恐地发现他们的武器几乎在同时变成了碎片，无坚不摧的铭纹附着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丝毫的改变。
　　而此时的少女并没有停下脚步，在那些圣骑士的武器盔甲纷纷变成铁片掉落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向着圣教堂的大门走着。
　　“快停下！你这恶魔的走狗！”一名圣骑士向少女怒喝，但他并没有勇气赤手空拳地冲上去。
　　这里的纷乱很快就引起了圣教堂内的灵使们的注意，好几道人影从四周围向了少女，他们一边警惕着少女，一边释放出神力，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就在这时，两道“流星”从都城中不同的方向向这里快速飞来，并在灵使们动手之前降落在少女旁边，那两道光芒落地后众人才看清这是两个人，其中一人是一个看起来美丽动人又高贵的红发女人，同为美女，但成熟的她和略带青涩的神秘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另一人是一个戴着单边眼睛，穿着绘有星空图案长袍的英俊金发男子，他的打扮俨然一副智者的样子。
　　见到这两人，周围的灵使和圣骑士们纷纷躬身行礼，“参见两位护教使大人！”
　　红发女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起身，接下来，令众人惊愕的一幕发生了，只见这两位护教使向着少女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并异口同声道：“参见圣灵使！”
　　圣灵使？！听到这个称号，周围那些灵使个个大惊失色，一个个单膝跪地，而那些圣骑士则是带着茫然和惊疑不定的表情看着这一幕。
　　“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吗？”少女没有理会这些人，而是一边说一边上前推开了圣教堂的大门。
　　红发女人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然后和金发男子一起跟着少女走进了教堂。
　　“圣灵使大人，这个时间点大主教应该已经休息了，要不要我去叫他？”金发男子进门后问道。
　　“不用了，大主教来的话又要搞好多无聊的流程。”少女摇了摇头，便径直上前，很随意地坐在了教堂大厅前的桌子上。
　　掌管着因门王国所有信徒的大主教是教廷中地位仅次于教皇的大人物，甚至可以说，在这个王国里，大主教有着不弱于国王的权力，而护教使则直接听命于教皇本人，和大主教并没有上下级的关系，他们是灵使中的最高位者。
　　至于被称为最接近神之人的圣灵使，则是整个大陆上无可争议的实力巅峰，他（她）的存在不被灵使和教廷人员之外的人所知晓，但圣灵使只需要存在于这世上，就足以成为教廷统治大陆的基础。
　　而实力仅次于圣灵使的十二名护教使则是教廷明面上的灵使管理者，他们负责整个大陆上所有灵使的工作指挥，必要时还会亲自出马执行棘手的任务，相比起可以整年整年在镜湖小岛休息的圣灵使，他们十二人则要忙上不少。
　　“虽然我们已经得知了这次任务会派您过来，但我们没想到您会在今晚突然赶到，我们原本以为您的车驾会在明早到达的。”金发男子继续说道。
　　“车驾嘛，我觉得幻翼兽飞得太慢了，就自己飞过来了。”
　　“……”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出门逛逛了。”
　　“那，您可以告诉我这次的任务为什么会派您过来吗？”金发男子问道。
　　“不清楚，但教皇冕下说什么怕我待太久了，不如借此机会出去走走，我本来不想去，但冕下又唠唠叨叨了好久，我只好答应了。”
　　“呃……”
　　“好了，流川你先回去吧，我有话要和幽兰单独说。”
　　“是！”金发男子，也就是流川在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圣教堂。
　　“大人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等流川走后幽兰问道。
　　接下来，少女收起了冷漠的表情，从桌子上跳下来后快活地扑进幽兰怀里，“好久不见，幽兰姐。”
　　幽兰被少女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就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微笑着将少女环在双臂中，“好久不见，月浈大人。”
　　月浈用双手环住幽兰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后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用撒娇般的语气说：“别叫我大人，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吧。”
　　幽兰愣了愣，而后释放神识查看了一下四周，确定这里没有人能听到她说话之后才低下头轻抚着月浈的头说道：“好的，莫菲尔。”
　　久违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真名的月浈幸福地眯起眼，用下巴轻轻蹭着幽兰丰腴的胸口，幽兰也是被这一幕勾起了不少回忆，眼前这位无所不能的圣灵使大人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缠着她一起在镜湖边玩水的小女孩渐渐重叠。
　　只可惜，那个总是在她们两个玩耍的时候，站在不远处微笑着注视她们的男人已经不在了，那个身为圣灵使但温柔至极的，让幽兰魂牵梦萦的人已经永远消失了。
　　而此时的月浈在幽兰怀里，也是任由那些她平日里不想去想的回忆慢慢浮现。
　　“哥哥，我饿……而且好冷……”
　　“可是这些麦粥都给我的话哥哥不就没有吃的了吗？莫菲尔只吃两口，剩下的都给哥哥……要不，莫菲尔吃三口吧……唉？对不起哥哥，我吃完了……”
　　“哥哥，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曙光城啊，还能赶上教会发放的粮食吗？”
　　“太好了，哥哥，修女姐姐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天。”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偷偷看修女姐姐啊，因为她很漂亮吗？哥哥你怎么脸红了……”
　　“哥哥！我交到朋友了！她叫涅莲，也是这家福利院的，看！这是她教我编的花环！”
　　“啊？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吗？可是我还想继续和涅莲他们玩啊！”
　　“你说什么？那家福利院失火了？那涅莲他们呢？还有修女姐姐！哥哥，你别哭了好不好，她们，到底……”
　　“哥哥，真的要跟那些人一起走吗？唉？他们是教会的人？那，我们平时领到的粮食都是他们送给我们的吗？那太好了，跟他们走的话能吃到好多麦粥吧！嗯？圣城，那是哪里啊，很远吗？”
　　“明白了，哥哥要去办很重要的事，莫菲尔会一整天待在圣教堂的，我会听祭司的话的，哥哥要早点回来哦。”
　　“哥哥，你要办的事办完了吗？嗯？去别的地方住？为什么啊？”
　　“哇！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以后这座小岛可以让我们一直住下去？那，这里的麦粥里面，有肉干吗？”
　　“哥哥，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墨星大人啊，你的名字不是叫卡修吗？圣灵使？那是什么？明白了，墨星是哥哥的新名字，不管哥哥叫什么名字，哥哥都永远是哥哥哦。”
　　“大姐姐，你也是护教使吗？我刚刚看到你飞过来了！不管了，大姐姐你来陪我玩吧！”
　　“哥哥！幽兰姐姐又来找你了！”
　　“幽兰姐姐我们去湖边玩吧，前几天我让哥哥把湖面变成了不会被风吹乱的样子，现在它的名字叫镜湖哦，这可是我起的名字！”
　　“幽兰姐姐，玩耍的时候要专心！不要老是偷看哥哥！”
　　“哥哥！我已经十三岁了！进我的房间前要先敲门！”
　　“这次的任务要去很久？为什么不让护教使去呢？嗯？只有你能做到？行吧，记得早点回来！才不是因为我会想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什么叫希望我以后能开心地活下去啊，哥哥，你今天好奇怪啊。”
　　“你说什么？哥哥死了？！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最后那次任务的内容！冕下的命令？我去找他问个清楚！”
　　“冕下！这是为什么！哥哥他为什么会想到去融合神石的全部力量？被神石反噬而死？这不是他会干的蠢事！”
　　“要我做出选择吗？那，我要成为圣灵使！”
　　“哥哥，我不知道你在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是怎么想的，但只要我也能成为圣灵使，就能更多地了解你吧。”
　　“哥哥，请让我成为你！”
　　……
　　流川在离开圣教堂很远后才悄悄松了口气，刚刚在教堂里他干了这辈子最冒险的事，他在向圣灵使问话时偷偷使用了“审判之眼”，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并没有将审判之眼开放到足以读心的程度，而是仅仅使用了能够识别谎言的程度，但结果是，圣灵使并没由说谎。
　　她确实不知道为什么教皇会指名要她来参加，确切来说，护送使臣这种任务甚至都不需要出动护教使，但现在，教皇甚至暗中派出了圣灵使！
　　流川感到自己的好奇心似乎开始越界了，但接下来要不要继续挖掘下去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快步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