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过往 四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三男一女危坐以长幼次序排列的席位上，其中地位最高的苍髯老者身处和正门相对的金座，微微睁开的昏目略显疲态，如同卧眠的老龙。
　　身份仅次在金座之下的是一个神色冷峻，坐立便似有风雷涌动的中年男人，他缓缓开口说道：
　　“十座大殿，真正能分到手中的权力有多少？苍玦殿为殒荒之战输送多少人力，战死了多少子弟，分配的灵材灵器也不过稍稍在平均之上，这也称得上公平？照我的意见就应该折合十殿为五殿，免得些才不配位的废物坐在长老席上，你说是吧赤松师弟。”
　　名字唤作赤松的男人，虽坐在原地半日未曾离开，却像是和人争闹一般血气冲脑面容通红，果真是人如其名。赤松声如洪钟，大声附和道：
　　“二师兄说得没错，我也赞同。”
　　川琰是四人里辈分最小的师妹，气势在三个男人里却不输半分，她丹唇微启，笑问道:
　　“两位师兄所言确实有理，但是自大央王朝建立至此两千余年，十座元武殿各司其政，恐怕很难改变这种格局，再者又有几座元武殿能答应此事，恐怕除了实力强劲的玄云殿和有央极三宗扶持的姜帘殿外难有支持者。”
　　中年男人似乎早就知道川琰会如此发问，当即说道:
　　“不知道师妹有没有想过和皇室合作，几年前传言太子楚惊鸿竟然没有龙脉庇护，体无元柱不可修炼，对央皇无疑是巨大的打击。虽然皇室出了几个英才之辈，但声望却难以回暖，如果几位兄妹能够和央皇合作，说不定就能合并元武殿。”
　　向来和二师兄同一阵营的赤松又补充道:
　　“二师兄的话也是我想说的，皇室实力如日中天，偏偏棋差一着输在了太子上，我们要能鼎力相助，两方强强联手，迫使其他九座大殿归并，咱几个也提提身份。不知道大师兄怎么看。”
　　在高座上许久不曾言语的大师兄终于将浑浊的老眼打开，俯视着下方三人沉吟良久，抛下一句：“容本尊在想想，你们先行退下吧。”
　　中年男人本欲再多说一句，见大师兄下了逐客令，也就不再久留，整理领口朝外大步走出。赤松和川琰行了别礼也紧随出去，三人又在殿门相聚，川琰率先发问道：
　　“雷威！你怎么又在大师兄面前提此事，这是本月第几次了?你是受了皇室多少好处？”
　　雷威嘴角微微翘起，鼻孔冷哼一声，不屑说道:
　　“师妹啊师妹，咱们师兄妹三个人不都是为了苍玦殿的未来着想，大央皇室有什么不好，大陆得以安定不正是有它坐镇中央，跟央皇合作扩张我大苍玦殿的势力，又有何不妥？”
　　赤松也向着雷威说道:
　　“小师妹啊，二哥说的没错，十座元武殿本就不同心，倒不如我们先和皇帝交好，到时候也……”
　　“住口吧，元武殿职责便是避免皇室独大，一揽天下资源为己用断了其他修炼者的活路，我们要是和皇室来往，其他元武殿怎么看我们？难不成要违背先人定下的《廿血契》，抢着去做走狗?”
　　川琰一番话让雷威怒气直上胸膛，他近乎炸裂的眼珠瞪着川琰，把赤松也吓了一跳。
　　“师妹无心说了些蠢话，二师兄不要动怒。”
　　向来喜好给雷威捧哏的赤松出乎意料地给川琰说话，川琰也没想到雷威竟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如此执着，两人愣在原地，看着发怒的雷威拂袖而去。
　　“师妹，我也觉得和皇室合作没什么不好，你回去再考虑考虑，都是为了苍玦殿的发展嘛。”
　　赤松打着圆场，川琰却并不领情扭头离开，她在苍玦殿里负责教导子弟，本身内政也不是她该参与的事项，只是在原则上不能相让罢了。
　　赤松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既不能得罪了师兄，还要让着师妹，他这个老三当得属实是憋屈，还是大师兄舒坦，位高权重人人敬仰，不像他这个老三说话没什么分量。
　　“三师伯！”
　　不远处一个面色阴冷，脸上还带着淤青的年轻人踏着楼瓦飞身而来，此人正是刚被陈定一顿教训的燕南丰，怀中还揣着不知是何物，欣喜地朝着赤松大喊。
　　“燕南丰?这个时辰不去做早课，找我做什么?”
　　赤松负责的是苍玦殿和其他势力的外交，他和傀宗有不少交往，对燕南丰自然也较为熟悉。
　　“师伯，我有要事和你禀报。”
　　赤松摆了摆手，只当作是小孩的把戏：
　　“去去去，一边玩闹去，你能有什么大事和我禀报。”
　　燕南丰眼神玩味，嘴角的弧度连赤松也有些犯怵。
　　“这里不方便说话，不如到师伯的住所去，也好说话。”
　　赤松笑骂道:
　　“臭小子，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
　　燕南丰知道赤松答应下来，两人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赤松居住的赤松宫，神秘兮兮地掏出了《异骨录》。
　　“这书我倒是没见过，你这是要给我推荐书籍？”
　　赤松长相凶横，却是几人里性子最好的一个，调侃小辈时全然不会有长辈的架子。
　　燕南丰解释道:
　　“当然不是，师伯请看，这书中记载的一样东西你一定非常感兴趣。”
　　燕南丰说罢将书籍翻至记载封元骨脉之处，赤松果然被其中注解的“比拟元柱，可贮存元流”所吸引。
　　“你让我看这个，难不成你有？”
　　燕南丰表情越发得意，笑道：
　　“那倒不是，不过我倒是清楚谁有藏货，不知道师伯有没有兴趣。”
　　赤松突然仰面大笑，拍着燕南丰肩膀骂道：
　　“遮遮掩掩地没安好心，快说！”
　　燕南丰不再藏头露尾，直接放话道:
　　“和我同辈的弟子有个叫做柳之牧的，不知道师伯认不认识？”
　　赤松思索片刻，着实难以从千百子弟里想起此人，便以摇头回应。
　　“此人体内便栖宿着封元骨脉。”
　　“情报准确？”
　　“千真万确。”
　　赤松一挑眉头，神情微妙地看着燕南丰，突然严肃道:
　　“你专程告诉我此事是为了什么，这种伴生的灵材乃是天赐之物，你难不成想借我手去强夺？”
　　燕南丰惶恐道：
　　“师伯误会了，你也知道，这封元骨脉十分稀有，弟子不过是关心师兄弟，自然要把见闻交代清楚。”
　　“你不知道我不管理弟子事务吗?这种事应该告诉你川琰师尊。”
　　燕南丰被赤松凌厉的质问压得喘不过来，却在此时眼前紫气蓬发，一道裂缝在赤松眼前破开，片刻后从里面走出来了雷威。
　　“师兄。”
　　赤松立刻上前迎接，燕南丰也跪拜在一旁，怒气仍未消散的雷威阴沉地打量着两人，问道:
　　“你在自己宫中接待小辈，未免也太坏规矩了。”
　　赤松陪笑道：
　　“他是傀宗子弟，找我说些情报，要是师兄有要是和我商议，我就让他先出去。”
　　雷威瞥见桌上那本《异骨录》，依旧语气冷淡道:
　　“师弟还会为小辈讲解典籍，可真是为人师表。”
　　燕南丰此时突然插嘴道:
　　“是弟子得知了这本《异骨录》上记载的一种稀有灵材的下落，和赤松师伯禀报。”
　　雷威没想到一个燕南丰敢抢在赤松之前接下自己的话茬，一时也来了兴趣：
　　“让我也听听，你寻获了个什么宝贝。”
　　燕南丰眼里顿时放光，旋即回答道:
　　“是能替代元柱，满足修行者愿望的封元骨脉。”
　　雷威也从未听说过这种宝贝，倒不是他见识少寡，只是他负责苍玦殿一切内务，对于灵材的见闻淡忘了不少。
　　“师兄，南丰说此物在一个叫做柳之牧的弟子体内，要是有兴趣不妨把他叫来。”
　　雷威脑中风起云涌，只是在专心想自己的事，全然没有搭理赤松，让场面顿时陷入尴尬。
　　燕南丰知道自己任务达成，便和赤松行礼告退，而雷威在燕南丰离开须臾后突然感叹道:
　　“真是天赐良机，你马上和我再去苍玦宫见大师兄。”
　　赤松面色为难，吞吞吐吐道：
　　“可是，可是大师兄刚让我们回去，现在再去叨扰不合适吧。”
　　雷威似乎没有听见赤松的劝阻，双手紫光冲天拉扯开一条和来时相似的裂缝，拽着赤松便撞了进去。在虚无中前行了片刻后，两人竟然出现在了方才商议的大殿里。
　　“你们两个又为何事叨扰本尊。”
　　身为四人里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大师兄应苍玦，虽然已经不再理会政务，但却是苍玦殿的主心骨。
　　“大师兄，如果我有办法在不向大央皇室妥协的情况下与之交好，你会是否答应？”
　　应苍玦老态龙钟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他还能主持大局，他牵引着喉头出发衰老的应答：
　　“苍玦殿传到我这一辈已经有数百代，我等元武殿职责本就注定难和皇室建交，你每次都提此事不觉得很让我难堪吗?”
　　话音在大殿里回荡，虽无半点元流掺杂，音波震入脑时却令人不由地心悸，哪怕是赤松和雷威两个顶级的元者也无法自拔地向应苍玦半跪。
　　“大师兄息怒，我们马上走。”
　　赤松拉着雷威转身便要走，可雷威纹丝不动，竟抬头直视高台上的老人，坚定道:
　　“大师兄！让我说完话你在做定夺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