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首战

　　陈定刚刚使出《归息》武决第一层的集气之法后，那蛰伏在地底的褐沙蝎蛇便再次蹿出。锋利的尖牙蹭着陈定裤腿猛然跃起，一口扯下了半面衣袍。
　　陈定身体在意的控制下，体能短时间内达到了更高效率的转化。他靠着集存在胸腔之内的气息，瞬间迸发出平常呼吸所无法供给的爆发性速度。
　　褐沙蝎蛇和与陈定失之交臂，血盆大口扑咬了个空，可笨重的身躯却没有做出下一步举措，反而是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打转，细长的蛇信一吞一吐，不知在空气中上下捕捉着什么。
　　陈定见到此番情景，心下一阵狂喜，暗道一声有救。
　　根据自己的推测，绝魂沙地里的妖兽之所以不在白天觅食，是它们共有的一项特性所致。
　　白天沙漠天气炎热，阳光照射下的地表温度远远超过常人体温，而一到晚上空气逐渐冰冷，妖兽们极其容易察觉地面的热源，只要稍有变化就会被它们身上的感知器官所探知。
　　这只褐沙蝎蛇每一次伸出蛇信都是在寻找猎物散发出来尚有余温的气息，通过确定并跟随留下的踪迹，由此判断猎物可能出现的位置，进行一次猛然袭击，而从火把传来的热感就是那三个男人被率先扑杀的原因。
　　褐沙蝎蛇察觉到陈定在集气前故意叫喊散出的热气后，锁定了他身形最后停立的位置，以迅雷之势破开沙土扑咬而去。
　　但是陈定早就有所防备，他在集气之后压低声响向旁侧挪动了几个身位，此时的他在短时间内不再需要调整呼吸，只要能以足够快的速度奔跑，褐沙蝎蛇便只能依靠汗液挥发附着的热能寻找，而这样是远远不及它直接通过探寻呼吸产生的热气效率来得高。
　　陈定以褐沙蝎蛇为中心不断旋转出一个直径数丈的大圆，以此干扰它对自己位置的判断。
　　而褐沙蝎蛇从嗅到气味再到确认陈定所处方位需要数秒时间，面对周身铺面而来的猎物气息，无法具体知悉陈定身在何处。它那倒映着星光的绿色竖瞳虽在左右转动，却因为长期栖居地底早已严重退化失去了视力。
　　褐沙蝎蛇寻不见近在咫尺的陈定，心，细长的蛇尾在地上恼怒甩动扬起一片尘埃。
　　陈定以为这只是褐沙蝎蛇兽性大发而做出的荒诞举动。可随着视线里的妖兽在漫天沙土里逐渐模糊不清时，心中莫名有些不安。虽然不清楚褐沙蝎蛇到底在做什么，但直觉一直在提醒陈定不要掉以轻心。
　　咻咻！
　　倏忽间有液体喷射的响动从圆心之中发出，一滩浓稠腥臭的液体泛着森然绿光从陈定头上洒落，正好溅射在了身边。
　　陈定定睛看去，右脚下那只沾染了些许粘液的靴子不断有气泡伴随着吱吱声响冒出。他见液体还未渗入足底，慌忙将鞋袜脱下丢在一旁。不过片刻间，一股腐蚀的焦臭味从中四散溢出。
　　紧接着四周又响起几处毒液喷射的“咻咻”声，他勉强穿过飞舞的沙尘看去，源源不绝的分泌液从褐沙蝎蛇尾部的毒囊里流出，通过空间压缩不断朝外喷射。
　　陈定这才醒悟到这只褐沙蝎蛇如此举动的原因。由于捉摸不到自己的身形故意用沙土遮蔽视线，寄希望于这种无差别式的攻击将自己击倒。
　　陈定非常明白一旦被这毒液溅射到皮肉，不说会不会当场中毒身亡，失去行动能力是毋庸置疑。
　　奈何自己集存体内的气息有限，再不做出应对迟早会被褐沙蝎蛇发觉。两者实力太过悬殊，加上褐沙蝎蛇对于生物感知的范围至少在四五里地之上，想在气息耗费完跑出去几乎是没有可能性的，反倒不如以死相搏，尚有一丝生机。
　　陈定向来是个果决之人，心中所想身手旋即响应。
　　他把另一只靴子也快速脱了下，朝着褐沙蝎蛇的蛇首奋力投掷，自己则弓着腰背，绕了小半圈后朝着蝎蛇侧面靠近。
　　褐沙蝎蛇被抛掷物不痛不痒地砸中脑袋，注意力旋即被吸引过去，蛇尾上的毒囊朝着靴子飞来的方向狂洒毒液，全然不知道陈定逼近了身侧。
　　陈定心里格外清楚贸然出击妖兽的下场，但不成功便成仁的道理在西土一贯适用。
　　他以意灌注双腿，奋力一跃钩住了褐沙蝎蛇冰凉的脖颈，一把抽出了嵌在鳞甲里的靛蓝短匕，顿时鲜血如柱喷涌。
　　褐沙蝎蛇遭到痛击登时反应过来，腥臭的大嘴弹簧似的朝陈定脑袋上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陈定将那只柳之孜留给自己的护手横立在头上，原本可以轻易摘下陈定人头的尖牙在蛇口闭合的瞬间卡在了护手上。
　　蝎蛇被青石岩臂阻挡，一时间无法扑咬，被陈定用右手抓住尖牙，半吊在空中，左手探入褐沙蝎蛇的口中，正对着舌根一刀横切下。鲜绿的血液喷涌而出，从牙缝处往外溢，痛地褐沙蝎蛇仰天咆哮，企图把陈定摔下。
　　陈定手脚不敢有丝毫怠慢，他抱着光滑地蛇颈滑落到蛇腹下躲避着蔓延的有毒血液。
　　这褐沙蝎蛇似蛇非蛇，似蝎非蝎，左右两排长足如同虫豸一般有外骨骼保护，可内侧的筋骨却只连接着一层薄薄的表皮，甚至可以清楚看见血管鼓动。
　　陈定此时也管不上许多，双持匕首用劲划破一侧虫足的跟腱，迫使褐沙蝎蛇站立不稳，朝着一面卧下，蛇腹恰好形成一个倾斜的平面。
　　“最后一击，要你的命！”
　　陈定使出体内残存的最后气息，朝着蛇蝎七寸部位用力刺去。那蛇腹上本就承受过一拳而略有凹陷，以至于那拼尽全力的一刀正好能透过其他器官径直扎入心脏。
　　褐沙蝎蛇一声痛苦的啸叫后，另一侧的虫足也无力支撑身体，朝着一面倾倒下来。
　　集气过后疲惫不堪的陈定勉强从褐沙蝎蛇的身下钻出，全然忘我地大口喘息。以空奇入境武者的实力击杀一只堪比一奇元者妖兽的事迹可够他吹小半辈子。
　　然而还没来得听到陈定发出喜悦欢呼，一只巨螯便紧紧钳夹主陈定的腰腹，将他高举在半空之中。
　　陈定呼吸还没有稳定，腹部又遭到束缚，口鼻里只剩出的气。窒息感瞬间侵袭全身上下，迫使他双拳猛砸在巨螯上，近乎疯狂地扭动着身躯妄图挣脱。
　　褐沙蝎蛇的生命力远比陈定想象的顽强，硕大的身形倒在了一片绿色血浆中，依然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那半截微微吐露着的蛇信，已经失去了感知的能力，但是吃掉摆在嘴边的点心也不需要它再发挥什么作用。
　　神智渐渐陷入昏迷的陈定只消褐沙蝎蛇高举的巨螯松动，就会顺着黏糊糊的食道流进蛇腹中一命呜呼。
　　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褐沙蝎蛇嵌在嘴里的青石岩臂突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在一阵剧烈震动下硬生生扯下一枚蛇齿后朝着不远处飞去。
　　青光所到之处，一皓首苍髯的墨衫老者傍着淡绿罗裙的娇小少女凌立于空中。长袖遮掩下的掌心略微有电光闪烁，厚重的轰鸣声似风雷大作。
　　老者如同黑云压城般瞬息碾来，身形停驻在褐沙蝎蛇面前，手指轻微弹动有耀光闪出。巨螯应声砸落在地上，断面如同利刃切割般平齐。
　　褐沙蝎蛇从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威压，以致顾不得残肢血流，一头扎入沙海之中便要逃走。
　　可周博渊已然先行一步，左足中带有万顷海潮般汹涌的劲力朝着钻地蛇首一脚踢去，竟生生将褐沙蝎蛇的颈柱踢断，皮肉筋骨的连接处眨眼之间炸裂而开。
　　蛇首在空中飞旋两圈后砸回地面，喷涌的绿色血泉的蛇身在地上扭动了鸡下后也不再动弹。
　　随周博渊袖袍一挥，奔腾而去的气劲将扑面泻下的浆液震散，下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血雨。
　　柳之孜没敢多看眼前这极度暴戾的场面，她飞速来到被切断的巨螯前，用意灌注在双臂之上将它撑开，拖出了不省人事的陈定，把他带到平坦的沙地上休息。
　　短短数日便历经陈定数次气绝的柳之孜也不敢断定他是生是死。反倒是周博渊弹了弹身上的沙尘，看向一脸惨白的陈定苦笑道：
　　“你这臭小子，老夫只不过和你说了句晋升武者与妖兽有一搏之力的话，你还真就火急火燎地和这蝎蛇血战。倘若你真死在这沙地之中，那应允老夫的承诺岂不是一概作废？枉费老夫大把时间为你传武。”
　　“周伯……请放心……陈定……言出必随……”
　　陈定强撑着意识，将应答周博渊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从口中说出。
　　见到陈定性命尚存的柳之孜愁眉舒展，她将从蛇口中崩落的那颗断牙放在陈定手中，欣喜万分道：
　　“陈定大哥，褐沙蝎蛇被师尊斩杀，你不用再担心了！”
　　周博渊跨步上前打断了眼前的煽情画面，双手扶起奄奄一息的陈定，将他背负在身后
　　“下次可别在这么莽撞了。”
　　满带师慈的叮嘱从佝偻老者的口中，竟还显现出几分洒脱。
　　三人和前日跋涉一样朝着营地方向翻越过一座座沙丘，只是当日高擎着周博渊的陈定，此时已然靠在他的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