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试探

　　就在石单划动触屏接听电话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叮当”作响，他回过头去，只见向天远正在把一样东西放到地上。
　　“喂！喂！石单！在吗？喂！屎蛋！在不在啊！”
　　由于看到的东西实在过于怪异，石单手捧着接通的电话，却一时之间忘了回应对面的小寒。这可把离不开石单的小寒给急坏了，捧着手机不停地大呼小叫。
　　“好了好了，听到了听到了。小寒我跟你说啊，你知道我这室友大哥带来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啊？”
　　“一副骨头，一整条大蛇的脊椎骨还有头骨！”
　　“唉？为什么，难道他喜欢喝骨头汤？”
　　“你这……就知道吃！开个免提，待我去问一问……”
　　石单转过头，见到此时的向天远已经整理好了行李和床铺。石单喊应了向天远，然后指着那副骨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哥！大哥！问你点事，这个是啥玩意？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东西？”
　　向天远顺着石单的手指看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放在地上的那副骨头。他走了过去，拿住颚骨把这副骨头提拎起来。这条蛇生前的个头定然不小，向天远拿着颚骨的手已经提升到了自己的额头高度，而这副骨头的尾巴尖还有四五块骨头依然平平地躺在地上。
　　“这是‘北海长索’，是我拿来练功用的，有时还可以当绳索。”
　　这一次这位大哥也是好好地回答了问题，但也只是回答了问题。向天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去抓住一节脊骨，而后把它拖拽到手臂内测，再把它往上甩过去，沿着手腕绕了一圈。他就这样一拽接着一甩，一圈又一圈地就把整条骨头缠在了自己左手之上。
　　“听到了没，不是拿来煲汤的……对了哦，要到饭点了呀，你打电话是来喊我去吃饭的？”
　　“啊！都怪你，害我都忘了！石单石单，你听我说，我这边的室友是个很好的人，她说要请我们一去吃饭！”
　　“哦是吗，那很好啊！对了，你可不可以问一下她，再多一个看起来饭量就很大的两米壮汉行不行？”
　　“好哒，我问一下……欧阳……”
　　小寒的声音变小，看来是在和她的室友交谈。不过没等多久，她就有了回声。
　　“唉，可以吗……喂！石单，欧阳她说可以，还说人多更好！”
　　“好的，知道了，那么一会儿再见了。”
　　“嗯，照刚才说的，在我们宿舍门口等你们啊，八八啦！”
　　随后是一段电话被挂断的嘟嘟声，石单就这样等着手机的屏幕切回原先的界面，然后摁下待机键。石单把手机放回兜里，再扭过头看向正在把骨头从手上卸下来的向天远。
　　“就像电话里说的样子，她的室友要请我们去吃饭，不知道大哥可不可以赏个脸？”
　　对于这个非是即否的问题，果然不出石单所料，向天远冲着他点了点头。之后在路上。
　　“对了大哥，可以不可以再问一句，关于这条北海长索，你是如何得到它的，它又有什么来头吗？”
　　“这是我在北海的海底找到的，它在那里被用来当作枷锁囚着几条老龙，所以把它叫做‘北海长索’。据那几条龙死前所说，这是龙王在镇压他们的叛乱之后，为了关住他们，用了一条环世巨蛇的遗骨锻造出来的。”
　　这一次向天远倒是说了挺长的一段话，不过他全程的语气表情都未有半分变化，而且话中内容除了回答问题也再无其余废话。
　　“龙族的叛乱……一千五六百年年前的四海之乱吗……而在当时平定了叛乱的，就是当今屹立在地球生物金字塔顶端的龙王敖腾……照这么说，那么那根骨……长索可还真是来头不小啊！不过……那几条龙其实都是龙王的远戚，大哥拿了那条长索，还杀了他们，水晶宫里没来找过麻烦吗？”
　　“那几条龙不是我杀的。”
　　“唉？大哥不是说他们都死了吗？而且那都是凶狠异常的深海蛟龙，又被困在不见天日的苦寒之渊千百年之久，心里肯定积累了难以言说的怨气，要是他们得以困龙出渊，一定会好好地发泄一番。那时如果大哥恰巧在那里拿出长索，一场恶战也是在所难免吧？”
　　“我没和他们打过，在拿出长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死了几条，剩下的也都奄奄一息。”
　　“是吗……那么水晶宫那边呢？又是如何表态？”
　　“他们没有表态。”
　　“唉？你怎么知道的？”
　　“海底的水晶市我也是常去的，而且在那里有些朋友。”
　　向天远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倒是把石单给惊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石单才想起了一个一直以来都被忽略的问题。
　　“水晶市作为水族首都，海底名胜，有着适合陆地上生物生存的建设，人类能过去游玩并不稀奇，但是北海的海底……那种地方，大哥是怎么下去的？”
　　“游下去的。”
　　“游游游……游下去？”
　　就这四个字，石单虽早有预想，但还是被吓了一跳。要知道那是地球极地的大洋海底，是不适于陆地生物呼吸的水环境，有着冰冷彻骨的海水，如泰山压顶般的水压，以及微乎其微的氧含量。如果是天生异能的进化者话倒还说得通，可是这个向天远却并非是这类人，他靠着刻苦练武而锻造出了这副可以适应极地深海的体魄。再进一步说，如果是资质上流，再苦修一甲子的练气士，自然也该有这份功力，但凭他的年纪……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那么，敢问大哥师承何处。”
　　“小时候在老家是爸爸管我练功，后来住在舅舅家里，每次去吴州时太太公会和我讲武经。”
　　“吴州……原来如此……如果是那位学究天人的老前辈的话，倒还真有可能教得出来。”
　　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小寒所在宿舍的门口。由于这座宿舍楼相较与男生宿舍更靠近就餐地点，所以石单和小寒就约定去吃饭时在这里等待对方。不过，小寒和她的室友此时似乎还没下楼，二人就只好在此等待。
　　宿舍的一边是口几百米见方的湖泊，湖面有廊道凉亭供人散步歇息。这口湖是自然天成，起源在仙城中心的高山之中，平常在地下暗道流淌，在经过这个天坑时汇成了一池湖水。是时，湖面毫无征兆地发出声响，有好奇的行人循声观望，只见到湖面像沸腾了一般满是气泡，不仅如此，在气泡周围，湖水亦不再清澈，漆黑如墨，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快看！湖底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
　　有一些学生天生感知敏锐，透过重重黑水察觉到了什么东西。人们知道这湖水的来源，平常也屡屡得见到随流而来，仅属这处仙城仙山所特有的特异物种。由此，不少人强忍着刺鼻的恶臭，翘首以待。当然，向天远也是早早地就知晓了湖中异兽，他转过身子，面对那口湖泊，不过脸上的表情却并未变化。
　　“啊！湖底下的东西要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一阵低沉刺耳的怪声，湖水亦伴随着这个声响炸起了一朵高逾楼宇的水花。湖水落下，人们这才看到了异兽的真身，只见那是一条通体乌黑的巨蛇。巨蛇高大粗壮异常，仅仅是探出湖面的一截身子就高过了那一栋十层的宿舍楼，人们抬头仰望，见巨蛇骤然分出九个脖颈，且每一个蛇头都是生着人脸。
　　“这是相柳！它会分泌有剧毒的体液，大家快离开这里！”
　　一些学生认出了巨蛇名目，知道它的利害，就大吼大叫，好让还逗留在湖泊上的人听到以后及时逃离。好在，相柳出来的地点是湖泊中心，远离湖岸和廊道，并未造成人员伤亡。相柳的九个头曲折蜿蜒，一番探寻之后锁定了目标，拖动巨大的身子，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我说大哥，这条蛇好像朝我们这边过来了。嗯？大哥？”
　　石单回过头来，却发现向天远早已不在身旁。正寻找间，石单突觉手臂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低头看去，见到的正是小寒那张熟悉的笑脸。说回向天远，他隔着老远，与那巨蛇相柳互相对视一眼，知晓了一些事情，而后就一跃而起，直直地冲了过去。
　　“喂，石单，你那个室友呢？”
　　“哝，就在那边。”
　　“唉唉唉？哪里哪里？没看到啊。”
　　石单无语地苦笑一声，好在他眼力超群，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与九个脑袋对峙着的向天远大哥。只见他落在相柳当中脑袋顶上，然后抬起拎起拳头打了一下。相柳其余八颗蛇头张着血盆大口，吞吐着长长的蛇信子，对着向天远喷出了浓浓的毒雾。但是，向天远仅仅就打了一拳，而后腾跃而起，穿过层层毒雾，不消片刻，又回到了宿舍楼的门口。小寒只觉得眼前突然一黑，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结果看到的是背光而立，如同巨人一般高大威武的向天远。
　　“吓！”
　　小寒被吓了一跳，快速地躲到了石单身后，又稍稍探出脑袋好奇地观望。
　　“大哥好身手，不过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把它打退呢？”
　　向天远转过头看了石单一眼，而后开出金口。
　　“没那个必要，这样就可以。”
　　话音落下，只见湖中的相柳一声哀嚎，随后浑身战栗如遭雷霆，再之后就瘫软地沉入湖底。石单看的真切，从始至终，对相柳出手的就只有一个向天远，但是它却在受了一拳过后有段时间才倒下……石单略一思索，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击多伤，多时，多处，多类，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莫非就是重玄手法的上乘境界？但是身处剧毒之中，仅一拳就击退这等庞然大物……他的功力可见一斑……”
　　就在此时，身后的小寒拉了拉石单的胳膊，蜷缩着身子略带哭腔地提了个问题。
　　“屎蛋屎蛋，这个人是谁啊，好可怕的样子……”
　　“乖乖，别怕别怕，这位就是我的室友向天远，别看他样子很吓人，其实人很不错的。对不起了大哥，这是我的……女朋友吧，叫她小寒就行，她就是有点胆小认生。”
　　石单无奈的叹了口气，边哄边退，把瑟瑟发抖的小寒放到了向天远面前。向天远低下头，对着小寒点了点头，等她也颤颤地抬起手回应以后，就把目光转向自己那只方才打了一拳的手臂。这时，一个七分锐气三分柔和的女声响起。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走着？”
　　相柳如昙花一现，最后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又潜回湖底，湖面恢复平静，但是喧哗的人群却得不到平息，毕竟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等巨兽。于是些许大胆而意犹未尽并且手头阔绰的人，就租来小船去到湖心希望再找到多少巨蛇的迹象。
　　是夜，高山脚下的树林之中，此处一片漆黑，远离人造灯火，只有偶尔的几束夜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投射在林间。而就在这么片树林之中，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穿梭其中。二人俱是身法高超之辈，在林中穿行犹如池中快鱼游曳。突然，前边一人使个身法，就地没了身影。后一人也停下了脚步，透过月光，依稀可见他的身形样貌。
　　石单四下探寻，今晚是向天远外出练功，而自己由于好奇就跟了出来。忽然，石单听到了背后有动静响起，他回过头来，但见眼前天光垂落，把一片方元之内万事万物映照明亮透彻，如在白昼的阳光之下。
　　天光之下，只见一条六尺二寸的大汉傲然挺立，如同神话中开天辟地的巨人。他着一身单薄贴身的短袖长裤，踩一双深色运动鞋，臂擘缠着一条森然骨索，板寸青丝如钢丝捏成不屈不折，坚毅面庞似精钢锻造不起波澜，圆睁双目如同上苍巡视不蔽假象，四体粗壮如天柱移嫁膂力无穷，是一副千锤百炼的不坏体魄。
　　“大哥啊，这么晚了还出来练功啊。”
　　见到了突然绕到自己身后的向天远，石单到是很镇定地打了个招呼。沐浴天光之中的向天远伸出手指着对方，而后开出金口。
　　“如何？是否可以与我一战了？”
　　“啊？大哥你说什么？”
　　“入学考试内容经过仅少数人知晓，且不往外宣。东海水晶宫，太湖杨家是当世两大巨头，稍有机会你就套我与他们的关系。还有那条相柳，是你叫来的，探我虚实。”
　　这下，石单是真的是强作镇定了，他本简单地以为这位大哥就是一位空有力气没有头脑的莽夫，却不想自己的作为竟然让他如数家珍！这不免让石单生起了戒心，把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可以问一下，你怎么确定那条相柳和我有关？”
　　“它是朝着我们来的，我嗅到了，在它身上有你的气味。”
　　“这都能闻到？那么……大哥要如何处置小弟？”
　　“这是你的问题。”
　　“啊？什么意思？”
　　“你要何时与我一战，我就何时应战，你若觉得实力尚不够，尽管去提升，我或许可以帮忙，若觉得情报尚且不足，尽管去获取，当然也可以直接开口问我。”
　　看他样子，说出这话，怕是要套路我！想到这里，石单只感到脊背发凉，而面前的向天远，依旧面无表情，却是语出惊人。
　　“很快速的表情变化。可惜，我没有情绪，别人的神情变化，我虽一目了然，却也不能理解其中道理，因此我很是好奇。但也只是好奇。”
　　这是何等的自信！石单理解以后，再次惊叹于这位大哥的魄力，半晌以后，他才开口。
　　“那……大哥为什么一口咬定我要挑战大哥，还当着面特意说出这番话？”
　　“你的心声，你的潜力。”
　　“是吗……哈哈蛤，既然大哥那么看得起我，那么我也透露点什么吧，献丑了。”
　　石单舒了口气，而后弯腰在地上捡起形状、大小、材质各异的两块石头，左大右小，捧在手中。只见他先是捏住右手，将石头横竖更转一圈，再把左手握紧放到嘴边。石单对着左手吹一口气，就把手掌摊开，双手捏着石头挨在一起比较。粗略一看，两手的石头大小形状甚至材质都已变得相同，细细端详，两块石头竟连纹理沟壑，甚至是那条浅浅的刻痕，也是一般无异！像是天生地成，就有这么两块完全相同的石头！
　　“是夺天地造化的奇能异术。”
　　“过奖了，不过就是寻常可见，玩玩尘土的小把戏。”
　　“呵呵……那么期待你什么时候使出‘不寻常’的‘大把戏’。”
　　明明是极具攻击性的一句话，却被一个毫无波澜的平静语气讲了出来。他是真看出来了？石单心里寻思，向天远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在是令他头痛。见对方没有回应，向天远转过身去，迈开脚步就要离开。
　　“可以再确定一件事情吗？”
　　看着这条高大的背影，石单想起了什么，于是叫住了向天远。
　　“看来我对大哥所知还不过冰山一角，需要更多的调查。照着大哥的意思，是允许我用任何方法去调查了，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随你。”
　　“你……就对自己那么自信？还是我实在难入法眼？”
　　“我认为人类最美妙的姿态，就是对自己头上的向往。所以，我也只是，欣赏他人奋力向上，及付诸行动的行为。”
　　向天远说完又再次迈开脚步，毫无防备地离开了此地。石单闭住眼睛，做了一次次长长的深呼吸，如蒙大赦。天光仅照此处，但是向天远却像是无法被黑暗吞噬的永恒光源一般，他的光芒富有穿透力，让石单能清楚地感知到黑暗丛林之中他远去的背影。
　　“失策啊……居然找上了这么一个怪物，这怕是我所见的最恐怖的人，甚至要比那个恶魔还可怕……不过，好在他对于自己很自信，居然期待着对手摸透他后再来挑战他……这倒能方便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