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妖剑

　　这一箭早已吓得其他人跳下了马车，钱小姐看见老车夫的尸体，杏眼中闪过一丝哀恸，随即便从背上的箭袋中抽出箭来重新安在弩上，紧紧盯着风扬镖局的人看。
　　“这不是张明义吗？”钱小姐忽然笑道，“我们一起在私塾念过书的，你不会忘了我吧？”
　　“怎么会……”张明义脸上显出难堪之色，“好久不见，钱兄……钱小姐。”
　　“是好久不见，听说你在我之后不久也离开了私塾那个破地方，帮你爹打理镖局生意，现在又要帮他打劫杀人吗？”钱小姐又看向另一个人，说，“这不是刘小青吗？听说你最近成亲了，都不来戏凤楼了，小翠姐姐可想你了。”
　　“你是……”刘小青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钱公子？”
　　“我请你喝过那么多次酒，你难道还不记得我的样子吗？”钱小姐笑着又看向另一个人，“还有你，孙康，你娘摆的胭脂摊子我可没少去光顾啊，前段时间她生了病，我还送了二两人参过去，她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她老人家已经好多了，谢谢……”孙康点头致谢的时候，手上的刀也放低了。
　　张明义看了看身边失去斗志的人，叹了口气，对钱小姐说：“钱兄，这里发生的事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就说是被山上土匪袭击，一个人逃了出来，不然……我们就真的只能落草为寇了，到时候，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追杀到底的！”
　　说罢，张明义便带着其他人绕过马车，往前方混乱的战场赶去。
　　“多谢张同窗！”钱小姐嘴上这么说着，却并不急着离开，反而站起身，把弩架在车厢顶上，方便瞄准张明义的背影，在刚才离开的人之中，只有他的刀上带着血。
　　“杀了刘爷爷，还想就这么离开吗？老娘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作‘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弩机一扣，一支短箭穿透了毫无防备的张明义，他脸上的表情比之前第一个被钱小姐射杀的人还要难以置信，还来不及回头质问一句，就被雄威镖局的人一刀砍下了头颅。
　　钱小姐又瞄准了刘小青：“你明明和小翠姐约定好给她赎身，要娶了她的，和她永远在一起的，知道你成亲的消息，小翠姐直接跳楼自尽了，男人怎么能不守承诺呢？你也下去陪她吧！”
　　弓弦颤动，箭头从刘小青的额头刺了出来，吓了对手一跳。
　　钱小姐继续瞄准孙康：“你明明把我送给你娘的人参偷去卖了，她老人家前两天就去世了，死前还念叨着你呢，不过你这个‘好儿子’怎么会知道呢？你那时正在赌坊里用你娘的救命钱玩得不亦乐乎吧，既然生前没有好好尽孝，那就下去给她老人家赔罪吧！”
　　这次一箭双雕，短箭穿过了孙康的肚子，还扎在了另一个风扬镖局的人腿上，那人痛叫一声，看见了偷袭者，大喊起来：“有个娘们在马车上放暗箭，大家要小心！快去几个人……”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剑封了喉，不过同伴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有几个人跳出战场朝钱小姐方向杀去，立马追出几个雄威镖局的人拖住他们，不仅因为钱小姐是他们此行保护的目标，更因为钱小姐一个人的作用能抵得上好几个高手。
　　风扬镖局的人除了对付眼前的对手外，还得分心注意马车那边的动静，每次弓弦震响，都会被吓一跳，又一个同伴丧命或受伤，难以想象钱小姐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把弩用的这么熟练精准。
　　有了钱小姐这个重大威胁加入，原本一边倒的战局，起码倒得没那么快了，而另一边，李镖头和张总镖头的决斗似乎已经快要分出胜负。
　　任凭李镖头如何锐不可当，遇上老当益壮的张总镖头也无计可施，五十个回合后，李镖头偏门的剑法便开始暴露出缺陷，那就是过于偏激求进，难以持久，时间一长，不仅体力渐渐不支，招式也凌乱起来，眼光毒辣的张总镖头当然不会放过机会，长刀一扫，李镖头的手上，腿上便添一道伤口，好几次几乎砍中要害，一来李镖头用剑身硬挡，二来张总镖头求稳，不肯冒进，所以险险避开，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李镖头不过是在勉强支撑而已。
　　李镖头却越战越兴奋，越受伤越疯狂，仿佛不是自己想要战斗，而是手中的剑在命令自己继续战斗一般，手臂上流出的血落到寒州剑上，马上就被不着痕迹地吸收，剑身隐隐泛红，就像李镖头的眼睛一样。
　　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蠕动着，用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喃喃道：“血……血……更多的血……”
　　张总镖头感到怪异，手上的刀缓了一缓，就被李镖头找到机会往后一跳，出了战圈，一剑刺穿了一名风扬镖局的镖师，剑尖几乎抵在了刘威的胸口前，才骤然收了回去。
　　刘威心有余悸，正要道谢，却发现李镖头的剑虽然发红，上面却竟然一滴血都没沾，更没有一丝血珠垂落，而眼前这个缠斗许久的对手突然脸色发白，左胸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整个人如同木偶般僵硬地倒在了地上。
　　张总镖头连忙挥刀劈了过来，李镖头却只是轻轻一挡，便跳到另一个人身边一剑将其枭首，那颗飞上天空的头颅同样没有一滴血落下来，而李镖头手中的剑更红了。
　　“你这个邪魔外道，用的竟然是妖剑！”
　　张总镖头难以置信地大喝道，原本沉稳老成的脸上皱纹扭成了一片，变了招式，直接使出一招横扫千军，一副要跟李镖头同归于尽的架势冲了上来。
　　李镖头双眼血红，嘿嘿怪笑一声，伸出细长得不似人类的舌头，在空中嘶嘶作响，手中剑式一换，也朝着张总镖头冲了上去，身形突然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是在张总镖头身后。
　　张总镖头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手中长刀突然飞了起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双手被齐腕斩断了，而自己毫无感觉，依然在往前跑着，接着脚下一个踉跄，李镖头的身形再次出现在眼前，同样出现在眼前的，还有自己齐根截断的左腿。
　　张总镖头行走江湖一辈子，第一次感觉到浑身冰凉的恐惧，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害怕，用尽全力大骂：“邪魔……”
　　“外道”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的嘴巴喉咙，以及身体剩下的部位，就被一剑劈成了两半。
　　周围鸦雀无声，唯有李镖头的舌头发出的“嘶嘶”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像梦魇一样难以驱逐。
　　无论是风扬镖局，还是雄威镖局的人，都忘记了此时正生死相搏的敌人，而是看向了李镖头向前怪异地弯曲着的背影，以及他手中火炭般通红的剑，连最远处的钱小姐都感到不寒而栗，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撤！”不知是哪个人喊了一声，风扬镖局的人纷纷四散逃跑，雄威镖局的人也不阻拦。
　　李镖头的身子不动，头却“咔咔”地转了个弯看向背后，接着便再次消失了，林中响起了一声惨叫，片刻后，另一个地方又是一声惨叫，十几声惨叫包围了雄威镖局胆战心惊的幸存者，每一声都让他们的心更凉一分。
　　刘威指挥着大家聚在一起，警惕着外面，慢慢朝马车移动过去，最前面的人忽然不动了，刘威回头一看，仿佛在鲜血中浸泡过的李镖头出现在了马车和他们之间。
　　李镖头的头发散乱地垂落在面前，却遮不住那双红得发光的眼睛，他手中的寒州剑也发着红光，仿佛覆盖着一层熔岩。
　　“李……李镖头，”离他最近的镖师挤出一丝笑容说，“现在风扬镖局的贼人都被您灭了，我们不如先回城里把这件事禀告给总镖头吧。”
　　李镖头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说：“你说的很对。”
　　“谢谢李镖头。”那镖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句话，但还是心里一松，加快脚步往马车方向赶去，却听身后刘威大喊：“小心！”
　　刘威飞扑过来，手中朴刀一伸，想要挡下李镖头斩向镖师的那一剑，但朴刀在剑锋前形如无物，那位镖师还是被一剑两断，自己明明没被剑锋碰到，还是被一股血红的剑气扫在胸口，双眼一黑，往后倒飞出去。
　　雄威镖局的镖师们大都转身便逃，有的人绝望地跪倒在地上痛哭出声，还有人被吓晕过去逃避现实，更有人宁愿举剑自刎也不想被那把剑杀死。
　　明媚的阳光之下，尸骸枕藉，犹如炼狱。清新的草木香味中，混杂着鲜血的腥臭。穿过树林的风声，带来了凄惨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