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海燕”

　　众人听从老太太的安排静静地坐在屋子里头，许是靠近海岸的缘故，这屋子里头的潮气好生浓重，已经凌晨四点多了，疲乏和困倦都深深席卷在每个人的身上，即便在看过那些东西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够睡得着了。头顶上的水晶玻璃吊灯明晃晃的，还不时变换着色彩和光泽。
　　我素日里多半会觉着这灯还挺有趣味，但现在也是无心关顾，老宋头摩挲着掌心，又从怀中抽出了一支自燃烟，而后将烟头默默地碾碎一点点，烟便点着了，他浅浅地吸了一口吐掉，又深吸了一口缓缓呼出，整个空气中霎时充满了好生浓重的烟丝气味，伴随着黏黏的温润潮湿，让人心里头好生憋闷……
　　邱子却和诸位都关注在不同的地方，他满眼打趣之姿，嘴上还挂着嘲讽的邪笑冲着老鳖孙仔仔细细地看过去，那老鳖孙一直知道这邱子在盯着自己，还愣是费了老鼻子的劲儿佯装没事，但总这么被盯着，心里头也着实懊糟难耐，最后干脆就把头大大方方地往起一抬，可这刚一抬头，打眼儿看过去，便总觉着不大对头。
　　老鳖孙用手来回点指着，之后问道:“不对啊！少了一个！小二哥呢？”
　　老鳖孙这话刚一说出来，连同邱子在内的其他人接连默不作声，他那手底下余下的五个人也都纷纷底下了头……
　　“咋个了？人呢？”老鳖孙觉出不对，猛地站起来放声问道！
　　“老鳖孙，你别激动，你听我慢慢儿给你说。”邱子赶忙把老鳖孙安抚坐下，之后围坐在他的身旁慢慢儿地给他解释了好久，期间只见这老鳖孙好生气愤了一阵儿，还貌似数落了邱子几句，不过这回邱子倒是没再回嘴，俩人聊到临了，邱子还用胳膊肘顶了一下这老鳖孙，又朝着外头那姑娘待着的地方瞟上了一眼，随即又透出了看上去好生猥琐的嘲笑，而这老鳖孙也是回应着他，尴尬地笑了起来，所以旁人放眼看上去，便知道没什么事儿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姑娘就先端上了新煮好的热米茶，随即又抱着孩子进到屋里头的那扇门中，多半又是去奶娃娃了。
　　大家捧着热米茶，热乎乎地喝着，我把那张卷图重新拿了出来，又多勾出了几个红点，商讨着接下来的行程，所以接下来要去的……就是先前老太太口中所说的那片海域，而且只有通过那片海域才能进到夏陵山脚底，而且根据这张卷图所勾勒的场景来看，那行径夏陵山之路，必定就在那片海域的底下。
　　也就是说……这片海域底下还有一个偌大的空间，哦不，应该不是空间，准确地来说，是一个通道，这个通道会引流到那座夏陵山脚下，也就是因为这个入口极难寻觅，而通道又支流众多，所以，才会有那么一个世外桃源存在，哦，不对，那夏陵山，可还真算不得什么世外桃源……
　　“其实，只要能先在卷图上定好点，就可以通过随身的仪器帮助大家准确地停定在黑山脚下，也就避免了漫无目的地顺流，然而，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却并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在这个偌大的海域中寻找到那个通道！”我同诸位说道。
　　“找个通道又不难！检测仪、遁地仪、全自动的微型屏息器啥的我们哪个没有！”邱子说道。
　　老宋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话你昨儿个说，我还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你没听那老婆子说吗？这里头可是有——巫神！”说罢，还冷哼一声。
　　邱子原本还木楞着呢，可他听这老宋头一声冷哼，面儿上也浮现出了一抹嬉笑，继而说道:“是是是，那可不是吗！现下看来……哥几个这回可得好好儿和这个巫神整两盅了？啊哈哈哈哈～”邱子这异常魔性的笑声又出来了，即便是在这么潮闷的空气里头，他的笑声却依旧尖锐撕裂。
　　我在边儿上来来回回盯看着这俩人，即便心里头也丝毫不愿相信什么巫神之说，可仍旧不能忍受他们如此目空一切，不以为然的态度！若是这般姿态去到夏陵山中，岂非太过大意了！
　　我腾地站起身来，直接冲着他们吼道:“够了！那老人家说得难道还不清楚吗？！那海里头有巫神！巫神能侵蚀她们，必然也能摧毁我们！”
　　邱子没见过我竟能一下子有这么大的火气！而老宋头却看似心中早有所感一般，没做出任何反应。
　　邱子愣了愣神儿，瞅着眼前正气呼呼的我，他说道:“你这死执头是怎么了？莫不是真被那老太婆给吓着了吧！刚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不到，竟自己也念叨起这巫神来了？”他一边儿说还一边儿拍着我的肩背，继而又是放声大笑。
　　我一气，直接用身子抖开了邱子的手，之后又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刚想说出点什么，却又死死咬住嘴窝了回去，继而好生愤恨地捶打了自己一番，再度背过身去。
　　这回连邱子也看出了端倪，他本就知道我好像有事儿在一直瞒着自己，见我现在这般姿态，委实令他心头打鼓~于是，便斜着眼睛冲着我直勾勾地盯了过来，此时老宋头双手往胸前一抱，也赶忙发话道:“博士，你这一路上战战兢兢的，莫不是心里头有什么鬼话没说出口，所以眼下连这鬼神之说，都要听信几分？”这话说得看似轻描淡写，好生平常，细听却又异常尖锐决绝，在某种程度上理解起来……倒还更像是在威胁我吐出真相！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且潜意识里极其不愿意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毕竟自己还没重回夏陵山，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更是解释不清楚~
　　邱子对我这个发小算得上是好生客气了，原本这么突然的行程，他就是抱着对我偌大的信任，才贸然举众上路的，一路上也一直对我支支吾吾的言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眼下前路艰难，现在又有老宋头这么一提，邱子也总算憋不住了，直接将我一把提溜起来，用手指着我的眉心吼道:“死执头！你我这么多年的情谊摆在这儿，我们陪着你过来，就是把命交给你了！如果你继续瞒着我们，老子第一个打死你这个不仁不义的东西！”说罢，又把我放了下来，还用拳头在我的胸口捣了一下。
　　这下看来，有些话是不得不说了，可是……这些事情又要怎么说？若是将玉合卷图，还有玉衡的事情和盘托出，这群见斗眼红的人，必定心生旁骛，断断不可！或者是告诉他们……那夏陵山里头有非人的玩意儿？还是说……
　　我示意众人冷静，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寻思，随后缓缓开口道:“是……人头蟒，那夏陵山脚下有人头蟒，我曾经被那片海域冲撞到夏陵山脚下，还碰到了一只偌大的人头蟒！”
　　“人头蟒？”邱子不解地问道，因为在座的各位压根儿都不知道这人头蟒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看了邱子一眼，又继续说道:“对，是人头蟒，是那东西在海底支流里找到了我，并把我救了起来……”
　　“哎，你先等等！”邱子突然举手把我叫停，转而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人头蟒找到了你？还……还救了你？”
　　我缓缓眨巴着眼睛，盯瞪着好生激动的邱子，邱子看我半天不说话，赶紧把嘴巴一窝，知道是自己叨扰了我讲故事。。。便尴尬地笑笑，扭身坐回沙发上……
　　我见邱子乖乖儿地坐了回去，又继续讲道:“我会去那片海域是为了要调查坠落的陨星，然而这本身并没有什么，可却遇见了席卷的狂风海啸，我被卷入了海底，顺着海底的支道漂到了夏陵山脚下，而那人头蟒借能和玉合卷图发生感应，也便根据我胸前的玉合卷图找到了我。”我一面儿说着，便一面儿掀开了自己的衣裳，给大家呈现出我那刻画在胸前的玉合卷图。
　　老宋头一下子提起了兴趣，他猫着身子探头望过去，发现这玉合卷图竟并不是一个草率简易的构图画卷，而是一副好生精细致密的纹刻，纹路清晰缜密，甚至连边角都很是圆滑，简直就是一件活脱脱的工艺圣品，而最惊奇的一点就是这玉合卷图来自人工，可如若说它源自人工，这浑然天成的手艺论哪个玉器行家都是不可能相信的。
　　“那么后来呢？”老宋头追问道。
　　“后来那人头蟒就被夏陵山当地的人家给收拾了，我就坐车离开了。”我想都没想，好生随意地说道。
　　老宋头一听，猛得抬头盯着我的双眼，之后又赶忙问道:“完了？就这么简单？”
　　“对啊，就这么简单。”我接话道。
　　这样的结果哪里是老宋头想听要到的呢，他紧盯着我，我这回也紧盯着他，没做出任何的反应，老宋头半信半疑，若有所思地坐回到位儿上；我一看这老宋头坐了回去，也便赶忙松了一口气，不论这些话真假如何，至少对于我来说，已经暂时把这群人给应付过去了，这样也好，即便他们知道了玉合卷图真实的存在，只要自己不说，他们也断不可能会知道玉衡的存在！
　　就在这时，那老太太匆匆忙忙地夺门而入，又嬉笑着大声说道:“哟，各位久等了吧，真是的，我这老婆子年龄大了，手脚也不怎么利索了，各位别嫌弃，吃食已经准备好了，这就给你们端上来。”
　　老鳖孙一看，便也火急火燎地吱唤着手底下的人同那老太太一起出去，帮忙把东西端进来。
　　这才刚刚清晨，老太太所做的饭食竟这般丰盛可口，这还着实是大家所不曾料想的，桌上摆着鱼肉凉虾、山鸡火腿、焖肚子、溜大肠、还配着几道开胃的小菜，而且这些饭食的口感简直堪比米其林星级主厨的水平，当然这话说得还略微有些夸张，但这老太太是着实贴心，因为……这大清晨的，端上来的主食竟是刚煮出锅的饺子，还有蒸得热乎的包子！让人看着那叫一个欣喜若狂！
　　邱子和老鳖孙一瞅见这一桌子的好菜，歪脑筋又打动了起来，敢情这嘴里头的酒蛊是又要出来作妖了，俩人偷摸着对视了一眼，就见这邱子往门边儿上一挪，眼瞅着就要往出冲，老宋头把筷子扑腾一放，继而说道:“就一瓶！不许多！”邱子一听老宋头发了话，也不敢再造次，所以即便是酒瘾犯了，也扛不住这马上就要动活儿入海来得重要。
　　老太太瞅着健步如飞的邱子刚一出门，微微叹笑，而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年轻的小伙子，何必呢，真是可惜咯~”
　　老宋头闻听此言，微微一笑，而后缓声问到：“老人家何出此言？”
　　问罢，只见这老太太神情突然肃穆窘迫起来，死死盯着老宋头，而后轻声说道：“若想活命，诸位就快快回去，那水里头的巫神……可绝非凡人所能触犯的！”
　　老宋头听闻此言面无神色，只是缓缓地吸了口烟，而后长长地吐了出去，看似若有所思，心头泛起了嘀咕，却又好像丝毫都不曾动摇他心目中的想法。
　　这老太太看众人皆无离去之意，便长叹了一口沉沉的气，朝着屋里头走去，不一会儿，里头便隐约传来了些许诵文祷告的声音，许是这老婆子在跪拜祈福些什么吧~
　　“你当真不怕吗？”我突然凑在老宋头的边儿上，朝着他问到。
　　老宋头微微抬眼撇了他一下，又立刻回身紧盯在前面，眉头紧锁，长烟慢吐，“怕又如何？这世上，可当真有鬼神不成？即便如此，我一不欠其命，二不欠其物，三不伤其身，试问，何故伤我？”
　　老宋头话音刚落，邱子便一脸喜悦地环抱了几瓶酒跳腾了进来，还笑嘻嘻地冲着几个人做着鬼脸，依旧是好生的……不正经！
　　不过，这顿饭可吃得是好生风风火火，热气腾腾！再加上邱子和老鳖孙这俩能闹腾的玩意儿，这局简直就像是个庆功宴的排场，老太太和那姑娘，也是将桌上的菜接二连三地撤下又补上，很是熟手，说来也是绝了，这老太太家里真他妈像是个大超市，简直就应有尽有嘛！
　　而且碰上邱子和老鳖孙这一闹腾，就没个完的哥俩，敢情到了后头，不仅是喝开了，竟还把酒拳拿到桌面儿上来比划，而那老宋头原本正正经经地盯着，后来竟也手痒了起来，直接跟上桌子，也闹腾了起来！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一个人默默地往门走去……
　　外头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天空上还微透着比较明晃的日光，因为还有云在暗暗掩着，所以算不得刺眼，伴随着旷野远处飞禽的一声枯怆哀鸣，我霎时间觉得自己是屹立在蛮荒瘠土之上，虽没有满目疮痍，心头却极为愁闷苦楚……
　　《海燕》里曾言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原来……是这种感觉，这种由宁静喧嚣过后的悲怆，转而化作英勇赴死的决心，可是对于我来说，我需要一个答案，需要一个自己为何而行的答案，这原本当真该降临在我的头上吗？现如今，一切的一切，当真知道答案就是最好的吗？罢了，罢了！或者这并不是一种死亡的终结，而是……天命的开始！是天！让我走进了这样一片——新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