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请功

　　看着倒在地上的并无致命伤势的罗福堂，铁兴将身上褐色的内衬撕成了布条绑在罗福堂的伤口处。
　　此战阵亡三人，余下九人中，也是人人带伤，鞑子刚走，墙头上便欢呼声四起，铁兴畅快地躺在地上，毫不介意那冰冷的地面，经此一战，他只觉心中快意难言，往日盘旋心底的那种闷气全然不见了，而经过这场战斗，他觉得自己这具新身体比自己强了两倍多，张义、关猛等人就不同了，他们此时几乎全身虚脱的或躺或坐在地上，只是呼呼喘气，同时龇牙咧嘴地痛叫，不比铁兴，余者几人都是人人带伤，先前还不觉得，此时结束，各人才感觉到身上的痛楚。
　　几人相互而视，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天，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是一场半只脚踏入死亡线上的生死一线的战斗，几人都抱着必死的心态，最后竟成功了，几人望着天空，深深的吸了口带着血腥的空气，心中暗暗感慨，还是活着好啊，好半天，铁兴一屁股爬起来，张义等人也是爬了起来，众人包扎好伤口后，人人都是精神振奋，心惊肉跳的杀了鞑子兵一小队，终是到了盘点收获的时候了。
　　此时城楼上哆哆嗦嗦走下几个老头和女子，扑倒在地上战死的罗福堂等人的尸体旁都是大哭，悲伤是免不了的，生命如此脆弱无常，昨日还是熟悉的人，今日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怎么能不让人唏嘘感慨，王虎站在不远处，见得此处高声温言道：“你们都起来吧，眼下鞑子退了，吾会替战死的兄弟他们安葬。”王虎说罢，回头吩咐丁桂暂时察看四下杀敌的战况，不多时丁桂带着众多的王家庄的军士将那十几个后金兵尸体上的首级全部砍下来，那些后金兵尸体上的衣裳也是扒个干净，这些布料还是有用处的，不要浪费。至于那些后金兵没头光光的尸身就这样扔在地上，相信野狗很快会将他们的血肉啃干净，王虎带者铁兴等人在树林最北边的一个山丘上挖了一个大坑，收拾了阵亡几人的尸首，处理完这些事情，己经到了晌午时分。顾成急忙命墩中的妇人准备午饭，在墩中的中心摆了几大桌子饭菜，难得今日上司来，顾大成杀了自家养的大肥猪，午饭的丰盛看得众人嘴中涎水直流。
　　此时丁桂清点战利品工作也已结束，铁甲、绵甲、皮甲等盔甲共计十数领，有长柄挑刀，精铁镰刀，虎枪，顺刀等大小兵器三十余把，都是上好的精铁制成，此外还有上好的战马二十三匹，帐篷七顶，各色背旗几杆，还有一些鞑子抢来的粮食、牲畜、金银首饰若干。见到马匹、盔甲，王虎在内的众人都是爱不释手，眼中流露出渴望之色，彼此见惯了明军中破破烂烂的兵器盔甲，各人哪见过这么精良的武器？就是他身后的那些王家庄骑兵，也是个个羡慕火热地看着眼前的这些马匹兵器，个个议论个不停，比起自己破烂的衣甲，身下骑的瘦弱战马，这些缴获的鞑子马匹兵器盔甲真是太好了。王虎和顾大成、丁桂等人商议了几句，王虎叫来铁兴让其先挑了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与一领上好的铁甲，就是那铁兴所杀后金白甲的坐骑与银白铁甲，可以看出这副铁甲制作非常精良，虽然靠肩处被铁兴射了一个洞，不过并没什么，到时换一片甲叶就完好如初，王虎也挑了一身的皮甲与一匹战马，张义与关猛因各杀了一名鞑子布甲同样被王虎赐有资格选好了马匹盔甲，余者钉着铜钉的棉甲、兵器等只是放在一旁。
　　王虎举起手中酒杯，望向铁兴，顾成，张义张辉，关猛等人点头赞道：“你等年少英雄，立下如此大功，我当向上官请赏，捷报飞传。死难兄弟，吾也会向上官为他们请下抚恤，以慰其在天之灵。”铁兴等人忙起身抱拳施礼道谢，王虎看了众人，复又看了身旁马甲良久，忽地裂开嘴大笑起来，形容间己是喜不自胜，此战杀敌依大明的军功，军官统领数百人，部下斩杀鞑子十名，便可以升一级。不说这些斩的首级，光是此一战缴获的马匹、盔甲等物，这升官己经是铁板钉钉肯定的了。
　　王虎一口喝光杯中酒，看向铁兴叫道：“今日在座各位戮力杀敌，尤其铁兴力杀了一名鞑子白甲，此战其功不可没，来我身边坐，让吾看看你这少年英雄。”铁兴闻言，盎然起身，望向王虎抱拳大声道：“小的与各位一样只思为国杀贼，生死早己置之度外！”看着铁兴，王虎脸上满是欣赏的神情，如此高大强壮如此悍勇的军士，可是每个上官都渴望获得效忠的家将，此时一边打量着铁兴，一边王虎脑中己有着将铁兴拉拢自己麾下的念头。余者王家庄各人看向王斗的目光中也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一人就斩杀了五个鞑子兵？难道他是天兵下凡，这等功绩常人岂能想象，听得铁兴说完，众人皆是喝了一片彩声。
　　王虎饮尽一杯又一杯，兴致不减，面上丝毫不见醉意，此时又提起酒杯对各人大声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今日立下如此大功，随某回王家庄，某要为你们请功，好让我大明百姓知道，吾王虎麾下，亦出现了如此敢做敢当的忠良！”铁兴九人回墩略一收拾，在墩内男女老少羡慕的眼光中，铁兴、张义、关猛、孙士荣几人，都是一齐坐于马上，随王虎前往王家庄，出前，王虎更是交待了一声，立时他的家将丁桂便吩咐下去，一骑出队而出，飞马向董家庄方向而去，先行一步回庄通报消息。
　　一行人向南而去，过了河不久，王家庄堡己是出现在众人的眼前。那王家庄堡是在离平郭墩西南十里的地带，城堡周围内建有军营、马铺等设施，由队长王虎领官军九十余人防戍，所辖墩台四座。除了堡内的官军外，还有原百户所的军户们，还有四座墩台的墩军家属们也是住于这王家庄内，整个堡内约有人口数百，当铁兴等人到堡门前时，此时从东门外到瓮城，一直到街内两旁，己是挤满了围观的军户民众，一声声欢呼传来，更有人放响了鞭炮，王家庄的居民都很穷，无论军士还是民户，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叠补丁，脸上也面露营养不良的菜色，很多小孩与义庄小孩一样光着身子没衣服穿，不过人人都真心为铁兴等人欢呼。
　　铁兴几人都是昂挺胸地坐在马上，连关猛与张义都是满脸笑容，连连对周边拱手，张辉更是将自己马下一颗后金军首级用枪挑起，策马在堡门前转了一圈，引来的欢呼声更是热烈。
　　王虎抚须哈哈大笑，张义微笑着对铁兴道：“这臭小子，就是喜欢胡闹！”铁兴笑道：“高兴嘛，就随他了，你见管队大人不也高兴？”他微笑地坐在马上看去，四周皆是众百姓们真心敬佩与赞叹声，他们对着各人马下的后金军级指指点点，又是看着几人身后大群健马与马上缴获的物质出阵阵惊叹声，看到这一切，铁兴心中分外有种满足感，这一切都是自己用命换来的。再看过去，关猛也是裂开大嘴笑个不停，孙士荣那满是横肉的脸更是笑得如一朵花一样。就在众人内心欢喜正要进堡之时，忽然听到北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接着看到一队百姓担着猪羊酒米，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而来，众人都是疑惑，王虎也派了一个兵丁前去询问。不久，那兵丁回来，手上高兴地拿着几文铜钱，他对王虎禀报道：“虎大人，那队百姓是从义庄那边过来，是来感谢大人对他们妻子儿女的救命之恩的！”铁兴知道他们肯定是今早自己救的那些老汉、女子家人及庄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来感谢了，王虎哦了一声，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盔甲，神情庄重而威严起来，同时眼神柔和地向铁兴几人看了一眼，心知这群百姓肯定是冲着铁兴他们来的。
　　很快的，那群百姓敲锣打鼓的来到了堡门前面，百姓中有几个女子眼尖，一下子看到铁兴五人，立时她们冲了出来，口称恩公，跪下连连向铁兴、关猛几人叩头。
　　铁兴见这几个女子正是今早自己救的女子之一，见她们叩头，他们五人忙去扶她们起来，这几个女子仍是执拗地叩个不停，额上的血都叩了出来，听着这些女子哭泣的感谢声，再听到围观的群众王家庄军民们不时有人冲他们叫道：“好汉，好汉！”的赞叹声，铁兴心中感慨万端，他也看到旁边关猛神情怔怔，脸上的横肉跳动个不停，此后便沉默了下来。
　　这时一个领队的义庄百姓出来向王虎拜谢，多谢王虎麾下官军救了他一家老少性命，语音哽咽真诚，听得场中围观之人都是落下泪来，王虎面容沉静，唇边铁硬的短须似乎都柔和了许多，他稳重地走到那百姓面前，亲手扶起他，亲切地道：“老丈不用多礼，本官一向爱民如子，眼见百姓受难，岂有不援手之理？平日我也是教导部下要忠义爱民……”他滔滔不绝，引来了一片片的叫好声，听得铁兴也是佩服不己，好容易王虎说完，那义庄领头百姓又是拜谢：“大人高义，有大人此等忠义佑民之军，乃我们乡邻百姓之福！”他又递上一个礼单，说是义庄百姓心意，专门感谢官兵撘救他们家儿的，请王虎收下，王虎推辞了一会，推辞不过，高兴地收下这些义庄百姓担来的酒米猪羊。
　　经过这个插曲后，众人气氛更为浓烈，铁兴等人进堡后，王虎也邀请义庄百姓进堡款待，与义庄一样，堡内房屋宅院大多破烂，街巷路面坑坑洼洼，到处是垃圾泥土，不过此时这些街道上满是追逐铁兴一行的百姓孩童，到处一片喧腾，铁兴等人被安排在官厅休息，不过仍是有许多军民百姓兴奋地围聚在门口议论，久久不愿散去。王虎让家将丁桂款待那些义庄百姓，自己则是在大厅设宴招待铁兴、张义等人，那些义庄百姓担来的酒米正好拿来吃了，猪羊也杀了拿来宴请。大厅建筑很陈旧，桌椅很多也是东歪西倒，不过此时厅内却飘满了饭菜的香味。大个的包子，大碗的肉，大碗的汤，铁兴等人都是吃得狼吞虎咽，王虎大声提醒铁兴等人道：“来来来，喝酒吃肉！”他自己也是吃得开怀，满腮满须的汤水肉汁。朝中粮饷经常拖欠，而王虎又要养一帮手下，他平时也是难得吃肉，反倒是顾大成与关猛二人吃相会好一些。此外张辉也是如鱼得水，他人长得干瘦，食量却大得惊人，一人吃的是几个人加上来的那么多。席中，王虎还让铁兴他们再细说昨晚的事情，神情间，王虎对铁兴几人颇为亲热。很显然此次战功后，铁兴他们升职是板上钉钉的，因此就更有了拉拢的价值。
　　依大明的军功制，军士如果独斩一颗级者，便可以升实授一级，而铁兴更是斩获五级，还有丰富缴获，极有可能从普通墩军直接升到百夫长官衔。而余者各人最少可以实升一级，甚至张义兄弟还可能署职到总旗，这样的好汉子当然值得拉拢，而且因铁兴等人之功，到时军功赏赐下来，他自己稳升一级是没有问题的。王虎本身就是正百户，到时升到副千户可说是轻而易举。种种原由下来，王虎是越看铁兴等人越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