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七 红袖添香

　　二十红袖添香
　　明朝万历年，徐州城彭家湾有一彭筠秀，容貌英俊，生性胆大，嫉恶如仇，为人豪爽，其家境贫寒，父母早逝，靠卖字画为生。其妻因患伤寒而亡，年过而立，无资续弦。其孤身一人，居破屋茅舍，冬日四处漏风，夏日闷热难忍，蚊蝇嗡嗡，夜间蚊虫叮咬，难以入寝之。
　　彭筠幼时有一私塾同窗，姓蒋沂，一城内富户也，家趁华屋间，店铺数家。其有一废宅，宅内瓦房俨然，分前后两院，前院正三厢，后院马厩车棚，宽敞凉爽，然却无人居住。年夏至之时，彭提出暂住一时，蒋沂却不允，幼时同窗挚友，何故驳面而不允？蒋言此废宅乃鬼屋凶宅也，宅内闹鬼频发，几留守之老仆，皆因惊惧而亡，至无人敢居之，故驳不允之。
　　蒋沂曾请彭筠入春院寻欢，彭至春院只饮酒喝茶，数青楼女自荐枕席，几三番皆其坚拒之。如此洁白无瑕之男子，蒋焉能忍心让其居凶宅而亡？然彭言其不惧鬼邪，并提笔书下，若遭遇何之不测，与蒋毫无干系。既如此，难止赴黄泉之人，蒋遂允之。
　　彭筠择日搬家，选书房之。黄昏之时，其将书箱置于书桌之上，去扛铺盖。然待其返之时，桌上之书箱竟不翼而飞，怪哉！无人来此宅中，何人盗之？其心有异，假意卧床眠之，眯缝双目，静观其变。片刻之后，见一少男搬其书箱悄悄而来，将书箱置于桌上，后至床前，彭筠心怦怦然，不此少男何以为？其不动声色，仍静观其变。少男至床前往来踱之，声自言曰：“此定读书者也，皆言酸秀，不其肉可酸否？吾欲尝之。”彭少男鬼也，仍佯睡不醒，攥紧拳头，观其所为，心：惧而逃之已不，事已至此，若对方下手害吾，此少男有何畏也？吾将鱼死网破拼死一搏，死无憾也！
　　少男见彭筠眠而不醒，遂脱右履，将右腿抬起，用足踏于彭之腹，往复蹭之，此显然挑逗之，兴然嬉乐。彭此时惧意皆无，下定决心，续而佯睡不醒。少男见其不动，得寸进尺，右腿，左手拽其胡须，右手扇其耳。彭实忍无可忍，猛起身，喝曰：“休得肆！”少男骇然，飘然逃之无踪矣。
　　时已黄昏过，夜幕将降临。彭筠忆适一幕，惧，鬼未得逞，焉肯罢矣？定来扰之，其非独鬼，若招来众鬼，吾必死无疑矣，不行，吾归自家茅舍以避之，纵然蚊虫盯死，亦比此矣，然又，吾已于蒋沂面前夸下口，言不惧鬼，并立书，岂不人耻笑？日后尚有何颜见之！
　　彭筠后悔、自责、纠结、挣扎于惶恐忧虑之中，最后定之，大丈夫之颜面重于性命，宁死不归！吾欲视之，此鬼能将吾如何置之？
　　少男于书房内飘忽不定，往来翕忽，伺机挑逗之，然彭筠鼓足勇气，熟视无睹，其置木棍于身侧，以防不测。熬至子夜，彭困倦之极，终难敌睡意之浓，昏然入睡。朦胧之中，见己之鼻孔人用毛笔捅之，瘙痒难耐，喷嚏连声。彭见少男拍手跳跃，嘻嘻笑之不停，其畏惧而又气恼，然仍忍也。
　　顽皮之少男又手毛笔，蹑手蹑脚至彭筠之足下，用毛笔之绒毛骚其足心，其瘙痒之极，彭实忍无可忍，一声大，鲤鱼挺跳之，猛起身。啊呀！少男仓皇避之。彭下床，手木棒，追之，欲击少年，忽闻室外一声喝曰：“荣丰，休得无礼！”语落，见一风妖娆之倩女飘然进屋，向前施礼曰：“此顽皮少年乃吾胞弟也，缺家，不礼数，望公子谅之。”彭见女温文尔雅，以礼赔罪，心中一惊，喻此女亦女鬼也，吾视之，汝有何为？事至此，惧已无用，只有勇而前往，既汝以礼待之，吾暂以礼相对，遂弃木棍，礼让曰：“无碍，小姐请坐，慢叙之”
　　女未坐，转身斥少年曰：“还不向公子赔礼道歉，随吾归之。”少年向彭筠一揖，嬉笑曰：“多有得罪，公子谅之。”赔礼后，女牵其手，瞬间无踪矣。
　　二鬼隐身退之而去，此时公鸡报晓之声起，划破寂静之夜，天将亮矣，彭筠一夜未眠，困乏之极，白日呼呼酣睡，直至黄昏方醒，睁惺忪之目，四处视之，见少男之魅又晃于室内，并携一艳丽少女嘻嘻前来，多一鬼吾亦不惧之，如何拒其挑逗以自？彭筠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吾夜饮酒食菜，读书绘画，与其消磨时而不寝之，视其则何如？
　　策谋定之，彭筠稳坐于书桌前，置酒菜于桌，书阅之，边饮边读。少男与少女于其左右挑逗，少男上前捋其须，少女于后揪其发，彭坚定不移，不为所动。然二鬼甚之，少女竟坐于其双腿之上，痴般视之，用手摸其下身，彭仍双手书，目不转睛阅之，少女上前将书合之，彭复又翻开，如此数，彭欲捉其手，然少女而闪之。
　　甚之，少男转彭筠之身后，忽而蒙其双目，忽而又开，少女于一侧嘻嘻不停笑之。彭不堪其扰，怒喝曰：“若胡闹，吾欲惩之！”然二鬼置若罔闻，丝毫不惧，依然故伎重演，变本加厉施之。正此时，风倩女又至，呵斥少男与少女曰：“荣丰，汝竟携迎春续而顽皮，成何体统？”彭见之，索性曰：“慢，吾三皆鬼魂也，敢问小姐生前芳，三因何亡之？”倩女赧色曰：“公子既已喻，吾实言告，吾唤荣秋，生前乃一富家千金，因患肺痨，医之无效而亡，此少女唤迎春，乃一农家女，小家碧玉也，因容貌昳丽，岭村一恶霸相中，欲纳其为小妾，其至死不从，跳井溺亡。此少男唤荣丰，吾胞弟也，吾传染痨疾，亦亡之。”
　　彭筠不愧为读书者也，其足智多谋，其坦然曰：“吾对三之不幸，深感惋惜，然汝弟顽皮，迎春轻浮，实令人厌之，若皆如小姐礼仪庄重，方可让人爱之，迎春如此作为，吾宁不解风情之柳下惠，纵然纠缠不休，亦无用也。”其此言奏效矣，迎春刻之，呈贤惠之状，面露甜之微笑，上前斟酒敬菜，侍候两侧，荣秋姐弟竟劈柴烧火，洗米熬粥，为彭晚餐而侍之。
　　见鬼变作态，彭筠适时赞之曰：“三此番之作为，令人喜之极也。”称赞起积极之作用，粥熬熟后，争恐后为其置碗筷，盛粥添饭，殷勤照顾，温顺似婢女伺候主人般，彭见迎春幡然一前所为，一时难以适应，惑然问之，“汝因何对吾善待之？”迎春咯咯笑曰：“汝休臭，吾于粥内已毒药，欲毒汝亡之。”彭哈哈大笑曰：“吾与三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哈哈！吾焉能之？”
　　如此几日后，彭筠已习惯三鬼殷勤侍之，与其感情日益融恰，彭恐其鬼性无，反复无定，遂推心置腹谓其曰：“吾乃一单身也，夜夜与汝等靓男女相处，焉能无欲望欤？然汝等乃鬼也，若人鬼风之，则必害吾亡矣！若三愿与吾相处，分守己而善待之，吾将视三为己也。”三频点首，愿从彭之言行之，然迎春难劣习，时而有轻浮之举，浪荡之态，彭皆一笑而恕之，以气氛之和而不毁也。
　　一日，彭筠至市卖其字画，晚归之时，见荣秋姐弟正伏案描摹其字画，字虽欠缺，却疏密有致，工有加，其欣然曰：“荣秋原乃识文断字者也，若喜书法，吾愿之。”言罢，手把手之。迎春于一侧见之，立刻冷颜，现不悦之色。彭迎春吃醋，忙揽其入怀，亦手把手书写之，夸曰：“噫！迎春之书法甚佳，似书法家之作也。”迎春此夸赞，得意而嗤嗤笑之。
　　彭筠趁势挑选三本字帖，让三各自临摹，其则稳坐于灯下读书，心中暗自得意己之小计得逞矣。片刻之后，三将临摹之稿于彭批阅，彭稿阅之，荣丰与迎春乃文盲，所临摹之字似鬼画符，彭恐惹其不悦，手三份作业，笑而不评，皆言尚好，讨三芳心悦然也。
　　自此三鬼皆上进，暗自竞争，对彭筠以师生之礼敬之，荣丰迎春彻调皮浪荡之劣习。当彭读书倦乏之时，争相为其捏腿捶背，彭生不亦乐乎。彭感慨，谓二女曰：“古人有诗词云，‘留翠幕，添香红袖，恨情长春浅。风吹酒玉虹翻，便忍听、离弦声断。’汝二女乃吾之红袖也。”
　　一月余，迎春之书法突飞猛进，倍彭筠夸赞，然荣秋却不悦，彭遂其吟诗，荣秋颇有悟性，听讲一，尽能记之，其夜与彭生诵诗达旦而不倦也。
　　晚，姜家凶宅内书声朗朗，笑语盈盈。此咄咄怪事不胫而走，蒋沂闻之，不仅不惧，反而大喜，不仅宅院让彭筠居之无租金，反而另付其守宅之酬薪。
　　彭筠有酬薪可领，弃卖字画之工作，生无忧矣。此女鬼遇善男，少男又遇仁兄也。人鬼同居，无欺无诈，其乐融融也。
　　秋闱将至，彭筠欲于徐州城内乡试，上一级，考举人。二鬼妹备一桌酒宴，为其壮行，三鬼与彭享一席，三鬼频频举杯，只嗅之而不饮，彭畅饮，酒席间，荣丰忧心忡忡曰：“吾闻生写诗书文讥讽城内豪商权贵，其恨生入骨，欲置生于死地而后快，此赴考，此等定寻隙报复，恐有灾祸，故而，吾劝生弃此乡试以也。”彭不以为然曰：“此等鼠辈，不足惧之，吾明磊落，不畏鼠辈之阴谋，其能奈吾何也？”
　　乡试考场距彭筠之住所不足一里，其决意如入场。不出荣丰所虑，城内有郭记盐商，郭老板曾因倒卖私盐彭筠告发于官府，郭老板入狱，判，其子郭材耿耿于怀，欲寻机报复。郭材闻彭筠欲乡试，遂买通一小绺，趁彭不备，将作弊小抄匿于其笔囊内，欲陷害之。
　　彭筠入考场，经严查，查出小抄，其锒铛入狱，以作弊嫌疑罪拘审。彭筠辩之，言小抄乃有人栽赃也，欲陷害之，然无，其身牢狱之苦，惨矣。
　　一日夜，忽见一倩飘然进牢，现身，彭筠定睛视之，乃迎春也。见面双方抱头痛哭，迎春泣曰：“吾等已生遭陷害，欲为生告状伸冤，然府衙之门神阻之，吾等不能进，吾与荣秋姐弟前来探监，牢之门神亦阻之，荣秋姐弟与门神纠缠，吾趁其不备，溜入牢内，吾不能久留，告，吾与荣秋姐弟欲蒋沂出面上诉，或许能脱之。”言罢，匆然而去。
　　二日后，蒋沂至府衙击鼓上诉，夜晚其三鬼托梦，告彭筠之冤情，其为友伸冤，蒋允之。府下状纸，让蒋候之，待细案情，行发落而定之。
　　夜晚，迎春飘入牢内，告蒋沂已上诉，请生敬候佳音，旋飘走。彭筠候三日不见音讯，心急火燎。正焦急之时，荣秋至，未语哭，言吾等府衙门神告发，迎春与其弟荣丰不幸捕，押至阴司问罪，吾侥幸逃脱。吾携随葬金银珠宝首饰至此，用二金簪贿于牢狱门神，方允入牢探监，只允瞬间归，现留金银珠宝大部，用于贿府，君可脱也。荣秋言罢，飘去也。
　　彭筠用金银珠宝贿于府，见效。府一者有蒋沂上诉，二者贿，遂以不足为由，释彭筠归。
　　彭筠归，与荣秋重聚。荣秋告彭筠，阎王闻迎春与荣丰为友奔波，夜闯府衙乃仁义之举，念其仁义，已让其轮托生，并来成为夫妻。
　　劫后余生，彭筠有喜亦有忧，感谢荣秋之助，愿与其同寝享乐。然荣秋竟坚决拒之曰：“贱妹决不能图一时之爽，而害彭公子之命也。”彭筠闻此言，铭感内，与荣秋紧相拥，久而不分之。
　　一日，彭筠赶购物，偶遇徐州玉皇宫一道士，此道士法力无边，道号玄觉子。玄觉子端详彭之色，言其定有鬼魂缠之，彭不否之，坦诚相告，详述其所遭遇，玄觉子为其动容，欲用借尸还魂之法术成全之。彭喜之叩曰：“吾若将来出人头地，定大谢之！”
　　当日，徐州城蔡家屯，恰有一蔡姓富户之千金病亡，入殓葬后。玄觉子命彭筠夜至蔡家屯外，挖其坟，盗其尸归。玄觉子施法术，借蔡小姐之尸还荣秋之魂，荣秋成蔡小姐之身。彭与荣秋喜结连理，有情者终遂心如愿也！
　　年秋闱，彭筠中第成举人，其相识同举子蔡弘，二人相好成友。一日，蔡弘应邀至家中客，其拜见嫂夫人，面见荣秋，举目细视之，忽惊呼：“吾妹，吾之亲妹也！”
　　蔡弘然言之，荣秋乃其亡妹也，亡后葬于村外，日发觉坟挖，尸盗，四处寻之，无。彭筠只得将原委悉数告之，蔡弘喜不自胜。蔡弘归，告之其父母，蔡员外闻之，惊喜不已，不仅恕彭盗墓之过，反而与彭翁婿相称，阖家欢乐，成亲属也。
　　彭筠又经会试，喜中进士，朝廷为虞城县，其携荣秋上。为报答当年玄觉子道长之大恩，彭出巨资修缮玉皇宫以谢之。
　　阴荏苒，十年后。一日，衙役来报，言衙外有一道士见，彭筠出衙迎之，见此道士乃玄觉子道长也。遂欣然请入衙内，宾主落座，彭拱手问曰：“仙道至此，有何赐？”玄觉子道声无量天尊，曰：“彭大人所辖县内有一家婚庆，来邀大人一起前往贺之。”彭惑然问曰：“姓婚庆广矣，为何此家婚庆吾去贺之？”玄觉子笑曰：“此家婚庆非同一般，新郎乃彭大人当年之故友荣丰转，新娘乃迎春转也。”彭闻罢，惊喜呼曰：“吾必去也！”。
　　姓婚庆，县贺喜，必有缘故。当新婚夫妇闻之缘由，双双叩拜玄觉子与彭县大人以谢之。
　　婚后，夫妇至县衙拜县。当年之荣秋、迎春、荣丰与彭筠重聚，彭忆当年红袖添香情景，感喟曰：“若无当年红袖添香之乐，焉有日之欢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