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校外实习

　　大学的最后一年，当其他的同学们都在忙着写论文的时候，方求正的论文却是早就已经写好了，他其实是打算留有一年的时间在毕业之前找一家律师事务所提前实习，积累经验，以便在毕业之后直接进入律所，同宿舍的其他人也都有了自己的规划，刘少功打算考研，继续学业，朝着他所期望的学者教授方向努力，朱侯呢，则正计划考公务员，另外也参加了学校组织的选调生计划，至于赵柏涛，他和方求正一样，都选择毕业之后直接进入律师事务所工作，只不过他目前没有计划去实习，而是待论文答辩完之后直接到他爸妈在上海为他找好的律所工作，在方求正计划去律所实习之前，李维新教授就找过他谈话，询问他是否有兴趣读研，打算将保研本校的名额给他，李教授对他讲：“你这么好的成绩，每年都拿奖学金，对于法律有着如此好的领悟力，未来如果坚持在学者的道路上耕耘的话，一定能够在学术圈里开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的”，但方求正的回答是异样的坚决，他一直以来希望的是成为一个在法庭上的出色律师，能够为当事人、为这个社会去伸张正义，能够为公正代言，而自己自打进入法学院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对于李教授的好意予以了婉拒。
　　大四的这一年，虽然已经没有了课程，却总是显得忙碌，大家都需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尤其是法学院的学生，除此之外还需要准备一场对于他们而言的人生的巨大考试，就如他们当初的高考一般重要，便是“国家司法考试”，这场每年一度的考试，是全国法学生的盛宴，对于他们来讲，以后的执业都与这场考试的成功与否息息相关，方求正早就等待着这场考试的到来，只有通过这场考试他才能离律师这个梦想的职业更进一步，才能有实现之前的种种理想的可能。
　　方求正对于这样一场重大的考试并未显得过分紧张，当同宿舍的舍友都在同时备战这场考试的时候，方求正则在本市的CBD找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想着开启自己的实习之旅，方求正一路上自我宽慰到，虽然浦大不是全国有名的大学，但是在这个中部省份，知名度还是很高的，尤其是浦大的法学专业在该省份的法学高校排名里数一数二，想至此信心也增加啦。这家律所名叫“百川律师事务所”，方求正走进这家律所的时候，前台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招待了他，询问他是干嘛的，方求正说明了来意后，这位女生就招呼他先坐下，说自己去告知负责人，不一会儿，前台那位女生出来了，对方求正说：“我们律所正好需要律师助理，你跟我来”说着领着方求正走进了一间会议室，在会议室坐下没多久，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年龄估摸50来岁，前台的那位女生介绍到，这是我们所的刘文也律师，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他最近在招律师助理，你可以先面试一下，说着那女生就出去了，会议室就留下方求正和这位刘律师俩人。
　　方求正递过早已经精心准备好的个人简历，这位律师接过之后并没有打开看，而是顺手将简历放在一旁，随后举起右手，手掌握成拳状，托着下巴，而后缓缓地问到：“你司法考试过了吗？”方求正回答说“还没有，等今年大四参加考试”，接着对方又问到“那你相信法律吗？”方求正一时语塞，没成想对方会如此发问，不问专业知识而选择问这类如此主观不确切的问题，愣了片刻后回答道：“我不相信法律，是因为当今社会上还有众多的冤假错案在发生；我相信法律，是因为还有许多遭受不公正待遇的人的权益得到了伸张，所以关键不在于一个人信不信法律，而在于法律能不能使你相信。”这位刘律师没有作声，整个会议室陷入了静默，刘律师起身拉开门走出会议室，回头朝方求正静静的吐出五个字“明、天、来、上、班”。
　　就这样，方求正算是正式朝着律师的职业迈进了一步，回到学校，宿舍的室友们知道了方求正面试成功的消息后都嚷嚷着要为他庆祝，并让他叫白芷一起，唯一郁闷的就是赵柏涛了，因为韩相宜学姐早他们一年毕业，考去了上海某地区的检察院，现在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异地相思了，赵柏涛现在唯一想着的就是早点毕业。
　　晚上，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喝着啤酒，就着烧烤，细数着过去的种种，想着自进入大学以来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仿佛一切就在昨天，当然这一场聚会更多的是恭喜方求正顺利进入律所，朝着他一直以来的目标迈进，白芷除了公开的祝贺之外其实夹着一点私心，他希望方求正能够在这座城市工作，而作为从小生活在这座城市的本地人白芷自然就可以和他陪在一起。
　　第二天一早，方求正早早的来到了律所，虽然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上身穿着白衬衫，下身穿着黑色西裤，但脚下却穿着双运动鞋，举止之间仍显露着学生稚气，刚进到所里，第一眼见到的依然是昨天的前台那个女生，见到方求正说到：“是你呀，昨天的面试怎么样？”方求正站在那块白色大理石围成的前台前答道“刘律师已经录用我来，我今天是来上班的。”女生似乎挺开心的，招呼方求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并倒了一杯水，女生想着时间还早，于是和方求正攀谈起来，俩人首先自我介绍，女生名叫江漓，是这家律所的行政前台，来这里工作已经有三年多了，年纪比方求正大两岁，女生对方求正讲到，以后你可以叫我江漓姐姐。接着女生又和方求正讲起律所的一些基本情况，说这家律所在这片地区还是比较有名的，所里有正式执业的律师30多人，实习律师10多人，自己在前台当班，所里每天人来人往，业务量还算不错，然后又讲到刘律师的情况，说刘律师是所里的能人，每年给所里的创收都很高，主任很器重他，但唯一的就是刘律师比较严肃，所里其他的实习生都很怕他，别人和他打招呼也总是不太搭理人，说着就告诫方求正以后要多注意，千万不要做错事，方求正心想，这姐姐果真是爱讲话，从早上自己进门来就一直在和自己各种聊天，不过方求正内心还是很感谢她的，愿意同自己讲这么多并提醒自己注意，感觉对方在把自己当朋友。
　　刘律师的办公室在这个所里是第二大的，除了主任的办公室之外就是他的了，其实在任何一家律师事务所，一个律师的办公室的大小就是这个律师的业务能力的象征，办公室的大，意味着其每年给所里的管理费高，给律所带来的创收丰厚。在律所，每个实习生称呼自己的带教律师都是师父，方求正叫刘律师也是，师父的办公室里摆放着一张茶桌，是客户来访时应酬用的，一张半圆形的办公桌，是师父平时用的，办公桌后面是一排书架，上面整齐地摆满了各类法律书籍，在师父的办公桌的右手边是一张小方桌，这是给方求正准备的。在中国从大类上分可以将律师分为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而方求正的师父则是一名典型的诉讼律师，相较于发达的沿海城市律师早已专业化和细分化，许多律师都逐渐显露出在某一个领域的权威性，而方求正所在的城市，这个中国的中部省份，众多的律师还是呈现出杂样化，即一个诉讼律师不分民事诉讼还是刑事诉讼所有的案子都接，更不论民事案件还可以进一步细化为建筑纠纷、劳务纠纷、继承纠纷.....等等，而方求正的师父则是不管什么诉讼案件都可以接，其实这也是当下中国律师界的普遍现状。
　　往往复复，每天方求正早上7点从学校出发，坐40分钟左右的公交车到达律所，开始自己一天工作，他做的工作和所有律所的实习生一样，刚到办公室打扫卫生，将师父的办公桌搽干净，给窗边的几盆花草浇水，而后开始整理卷宗，协调好师父一天的工作，记录联系好当事人和法院的开庭时间。在任何一家律所，不管什么学历，都是先给律师们打下手。但是方求正觉得师父对他还算不错的，没有像其他一些律师一样，对手下的实习生们当司机和跑腿用，也没有一做错事随便责骂，有时他觉得师父并不是如外界传的那么严肃，虽然他的确不太主动搭理人，但是却也不骂人。比如上次他将师父的开庭时间和当事人的接见时间放到了一起，直接导致当事人白跑一趟，当事人事后直接就换了一个律师，这一单算是飞了，但师父事后也只是告诫他以后要注意，没有如所里的其他律师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势必对助理破口大骂。
　　更多的时候，方求正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复印装订取证机器。比如在对刑事纠纷进行取证时，自己就负责举着手机拍照，有时从中午一直举一下午；遇到一些交通事故和房产纠纷，也会第一时间跟着师父去现场，每天虽说忙碌但是却也很充实。该学的技能师父也无保留的教授，这里的案子大都不复杂，不会像大城市的很多大所那样，还要整个团队根据流程来，每人分工负责某个环节，而自己都是跟着师傅全程过一遍。从第一次面谈当事人到诉讼的基本策略，制作法律文书，从立案乃至最后的开庭，都全程参与，这对于他来讲能够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锻炼机会。但是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与最初的期望有着些许的心理落差，方求正想象中的律师样子应该是办理着各种大案、要案，能够在案件之中起到关键作用，有着运筹帷幄的谋略，但在这座城市，更多的律所处理的都是一些日常传统的案件，类似高大上的IPO、企业并购、私募基金业务离他们很远，在法庭之上所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更多的时候还是充当着配合的角色。
　　每天晚上下班回到学校，方求正就要开始复习司法考试，这样的日子他持之以恒的坚持着，即使有好多次师父问他你需不需要请假准备时间考试，他都谢绝了，他觉得自己这样的时间节奏是可以把握的，如此这般的几个月过后，司法考试的时间在一片期盼中来到，方求正一如平静的完成着这场考试，这意味着他终于结束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翘首的等待，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的吐出，他觉得从明天开始，自己将多了一分自由。
　　两个月之后，也是司法考试成绩出来的日子，这天方求正显得异常的紧张，一上午都心不在焉，师父似乎觉察出什么问到“今天是不是考试成绩要出来了”，“是的，师父”方求正回答，“那你考的怎么样”师父又问道，方求正有点忐忑，虽然这场考试他一直表现出平静且胸有成竹的心态，但最后真到出成绩的这一刻，他却是将之前所有紧张都放在这一刻释放了，“我还没查呢”方求正稍感紧张的回道，“其实你现在查不查成绩都在那里，师父相信你一定能过的”，刘文也律师说着讲起了自己当年考试时的心态，聊起了自己的过往，方求正于是打开电脑，登入网址，输入密码，当页面跳转成绩显示出来的那一刻，431分，方求正终于压制不住喜悦，高兴的跳了起来，师父也显得很高兴，说以后你就可以正式挂证实习了，今天你就早点下班，你这样子今天估计也没有状态工作了，师父平日严肃的脸在这一刻露出了笑。
　　方求正这天就早早下班回到了学校，宿舍的其他人早就已经等候了许久，方求正一到宿舍，大家就纷纷询问起方求正考的怎么样，当方求正说出自己的分数的时候，全宿舍开始躁动。赵柏涛也惊呼这样的分数应该是学校今年的最高分了吧。当法学院最后公告统计的此次参加司法考试的学生成绩的时候，方求正431分排在了第一位，方求正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司法考试，8栋502共考过了两人，还有一个是赵柏涛，至于刘少功、朱侯俩人，一个全部精力花在考研上，另外一个花在考公务员上，所以此次他俩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一次的司法考试。
　　白芷显得比方求正还要高兴，当方求正告诉她自己成绩的那一刻，她高兴的抱住了方求正，但随后好像又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又连忙松手站好，说到：“阿正，恭喜你。”他们的关系似乎一直处于这样的一种微妙状态，不偏不倚，既不过分疏远也不过分亲密，每到白芷想要进一步靠近的时候，方求正总是会选择退一步，在赵柏涛等人看来，其实他俩早就是男女朋友了，但是只有他们双方知道，他们的这种关系既比朋友近一层，却又比恋爱差一分，我们姑且称之为“恋人未满”。
　　在所里的日子这么久了，方求正发现师父和所里其他的律师似乎都不太来往，起初他以为是师父性格的缘故，后来他发现除了这个因素之外更多的是业务上的敌视，由于师父的创收能力很强，主任也会经常性的将一些标的额大的做不来的案件交给刘文也律师，还有一些公司、单位的挂职顾问，所里也多会交给刘文也律师，通常这一类顾问单位是没有什么事情的，基本就是每年稳定的拿年费，偶尔去一两趟，其他的律师也多因此而不与刘律师来往，长久以来彼此也都懒得搭理。所里律师这样，自然就容易转移到实习生身上，其他的律所实习生也都多不与方求正来往，只有前台那个叫江漓的姐姐愿意和方求正说话。
　　其实在任何一家律所，师父都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好的师父对于一个初级律师的成长是关键的，但除了师父的教授之外，更想要自己争取多勤奋一点，因为律所没有明确的制度会来培养你，律师们也是各自揽案子，甚至很多老律师对新人爱答不理，方求正算是自认为比较幸运的人，能够遇到这样的师父。他自己也很聪明，每次做杂活时，都尽可能的把公检法、各职能部门的联系方式记在脑子里，熟练掌握各类法律文书的写作，比如民事立案需要委托书、出庭函；接待当事人要准备好代理合同、接谈笔录、风险告知书；去法院阅卷需要授权书、出庭函；刑事会见要带委托书和告知函等，甚至各个看守所的地理位置、哪个法院周五下午不立案、各个法庭的内勤电话，都悉数记在心。
　　正是凭借着比别人多一份的努力，方求正在业务上的能力日渐提升。有一次，一位当事人找到刘律师，委托其代理一个案件；当事人是一家化工有限公司的负责人，2012年某物料公司向其采购聚丙乙烯酰胺15吨，支付了首付款后尾款30万元一直迟迟未付，该化工有限公司多次催要物料公司拒绝支付，此后两年多来对方一直借口有了钱就支付剩余货款，接受代理之后，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尽快为该化工公司追回货款，刘文也律师让方求正去工商查询该企业的信息，巧的是该公司为一人公司，于是让方求正写好诉前保全申请书以最快的速度递到法院，督促法院立案部门尽快查询、冻结该物料公司和法人名下的财产，结果发现对方已经将财产转移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方求正翻阅当事人拿来的与物料公司签订的合同上留有对方的银行账户，通过该线索，进一步查询到该账户下有50多万，于是当即通知法院冻结该账户。起诉之后对方一直电话联系该化工有限公司希望能够解除冻结，僵持几天之后对方服软，双方达成和解，法院从其银行账户中扣划了该笔尾款与化工公司。这一次都亏了方求正心眼细，留意到了合同上的账号，立马准备好材料保全了对方的账户，事后当事人一直感谢他们帮忙追回拖欠了两年多的欠款。
　　这其实也是方求正感觉很自豪的事情，能够帮助到需要帮助的人索要回本就属于他们的钱，他只有在这时才能体会到作为一名律师所带来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