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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43年7月18号。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总控室内常生正端坐在电脑前疯狂的敲击着键盘，透过玻璃曾浩能清晰看到他一向冷淡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起的潮红。
这一刻，曾浩是能理解常生的，十三年的付出，背负着世人所不能容忍的罪恶，不择手段的前进不就是为了今天的成功吗！
望着常生那近乎于忘我的神态，曾浩多少有些羡慕，羡慕他的毫无顾虑，羡慕他不被人性枷锁束缚，羡慕他可以疯狂到忽略整个世界的存在。
不过这种羡慕只是瞬息，曾浩知道有些东西自己是学不来的。即使能学，自己大概也不会愿意。
而羡慕之后，他更多的是暗自庆幸，庆幸常生成功了，不然他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
当常生停下手上的动作，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后，曾浩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推开了总控室的门。
“浩子，你来了！我正准备找你呢。”常生侧头看见来人是曾浩，立刻高兴的向他招了招手。
“完成了”！？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曾浩变得有些激动，毕竟为此付出了十三年的，除了常生，还有他。
嗯，电极和生物电扫描膜（简称；生物电膜）的纳米分解体进入大脑后的组装程序已经设定好了。现在只需要把电极和生物电膜的纳米分解体注入体内，它们便会随着血液进入大脑自行组装。
常生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操纵电脑，给曾浩演示他刚设计好的程序。
副作用和安全隐患全部消除了吗？
差不多吧，已经进行十多次活体实验了，目前还没有发现不良反应。而且生物电膜组装形成的微膜覆盖在他们大脑上，会随时监测扫描和收集着他们的脑电“波动”，只要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我肯定能第一时间发现的。
听到常生不是百分之百的回答，曾浩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差不多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没解决的问题吗？”
算不上问题，就是电极组装的时候会有一些刺痛。毕竟需要穿过头骨连接生物电膜与人体头皮，用以传递脑电“波动”到主机或者从主机接收信息传回生物电膜。
短暂的沉默后，曾浩问出了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不能彻底消除？”
常生知道曾浩不是那种追求完美的人，方才他的沉默自己尚未理解，如今加上这样一个多余的问题...
“浩子，想要不劳而获，总得付出代价的。这点代价所有人都承受得起，也应该承受，而且我已经设置了电波屏蔽，他们会短暂失神...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或许是因为被常生看穿了心思，曾浩顿时尴尬又勉强的笑了笑。
老常，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这个世界本就没有什么应不应该，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怎么现如今你反倒是说他们应该了？
浩子，这本就是一个概念，应不应该都是他们的宿命。
如果他们不相信命运呢？是否还能有别的选择？
曾浩说出的这句话，让常生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十分肯定的回道；“有，选择权一直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上。”
对于常生的回答，曾浩很失望，或者说他对此时此刻的常生很失望。正当他想不顾一切问出那个一直不敢确定的问题时，常生那花白了一大半的头发却又使他把话生生咽了回去。
曾浩没有开口，常生也保持着沉默，他们本该庆祝成功的喜悦就在这种压抑中被一点点的消磨干净。
“浩子，你今天...”常生此刻的情绪仍旧要比曾浩高涨很多，他见曾浩久久不曾开口，便要出声询问。可他没想到自己才一开口，就被曾浩的连环三问给打断了。
“老常，他们真的有选择权吗？那你为什么没有给那些，被我们用来做活体实验的人选择的机会？还是说你所谓的选择权其实只能用在你允许的范围之内？”
面对曾浩这种突然咄咄逼人的语态，常生哪怕是经历过无数次了，仍旧有些不舒服。“浩子，有所得必然有所失，牺牲一些实验品换来人类文明的前进，值得。”
实验品？！老常，你怎么可以轻描淡写的说出这三个字？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呐！而且你这样做，真的能换来人类文明的前进吗？
......
望着沉默不语的常生，曾浩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站到常生对立面，为什么自己无法控制住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犯贱心理...”
良久之后，曾浩的思想大战中又是“正义”略胜了一筹，他不得不继续做着那个想立牌坊的婊子。
“老常，我不敢奢求你对那些逝者满怀愧疚，我只是希望你能留存最后一丝人性，把所有人都当成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曾浩这种带有一丝乞求和几分无奈的语言，加上那满是真诚的目光，对于常生来说是极具杀伤力的。所以常生与他对视了一眼后便忍不住把头偏向一边。
浩子，我从来没有不把人当人，只是那些人根本不配称之为人。
当然，我也不配。因为以世俗的眼光来看，我除了这身皮囊以外，哪里还能找出半点人类真善美的特性...或许你可以把我和他们看作是一群屈服在欲望之下的野兽。
常生的声音很轻，轻到掀不起多少空气涟漪。但在这个封闭的总控室内，那些声音所携带的嘲讽与洒脱还是忍不住扩散开来。
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这样下去迟早会毁掉自己，毁掉人类的！
执迷不悟？！浩子，不是我不悟，是你执迷了。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或许是常生看穿了曾浩的底气不足，又或许是他理解了曾浩心中的那种矛盾，知道继续争论下去曾浩肯定会被一波波的痛苦折磨，所以很突兀的终结了这次谈话。
望着常生转过身去的背影，曾浩明白这次“规劝”又失败了。现在他和常生都需要静一静...
曾浩离开了，洁白的壁灯光在他的关门声中轻轻颤动，摇摆之间把常生的影子拉下地狱又拖回人间，循环往复...
......
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曾浩静静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虚拟星空，久久未曾眨眼，以往的一些回忆不断在脑海中闪过，最后定格在了十年前他与常生第一次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
“我需要一个解释。
如你所见，如你所想。
我一直以为你的目的是做一个伟人，也坚信你能成为一个伟人！是我错了吗？
伟人？以前的确想过，也为之努力过。
那现在呢？为什么就变了？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与之相反的道路。
我的初衷从未改变，路还是那条路。想要撕开黑暗得见光明，就得有人献身，也得有人背负希望和罪孽前进。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献身的前提是自愿，并不是被强制剥夺选择权的牺牲。老常，你敢说他们是自愿的吗！？
自愿？那你告诉我，在战场上有多少人是自愿献身的？难道子弹没有无差别剥夺他们的生命？
你这是偷换概念，在不可抗拒的战争中，大家都是为了活着，为了让亲人和更多的人活着...为这种大义献身，死也得其所。
那发动战争的一方呢？也死得其所吗？
他们是被统治者精神奴役了，也是战争的受害者。
精神奴役！多么美丽纯净的一个词，趟过无尽尸山血海仍旧没有散发出一丝血腥味。
老常，你这话什么意思？
沉默...
浩子，你觉得我们这代人怎么样？
我们这代人？什么怎么样？
算了，你就说说我们这个时代怎么样吧！
当然是很好啊，随着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把物质与精神并联起来，让大部分人摆脱了物质条件限制生存发展和精神享受的阶段。
而且不断有新技术、新产业、新模式、新规则诞生，使所有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可以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很幸福，几乎每个人都能通过各种方法手段，努力获取一切自己需要的和想要的。
这就是你看到的时代吗？
不，这不是我看到的，而是我切身感受到的。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但我还是想说；“不管你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它都没你想的那么坏”
没我想的那么坏，自然就不可能有你想的那般好。严格来讲，好与坏是不能用来评价这个世界，也不足以评价这个世界。
那你看到的世界、时代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单以物质条件而论，自然是越来越能满足大部分人的需求了。
精神层面呢？
人类的精神是人类文明的象征。从表面看去，这个时代道法轻传，各种艺术盛行，有无数渠道可以让人类获得足够的精神食粮。人们也在不断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以图把人类文明推向下一个高度。
可现象之下才是本质，人类文明如今看似辉煌，实际上大部分人的精神早已空乏不实，内部甚至根部已经开始腐朽了。人类的精神正被欲望侵蚀占据，被无比丰富完美的物质奴役。
以前被统治者奴役，还能奋起反抗，还能等来救世主。可现在人们被自己内心的欲望奴役了，如何去反抗？又有多少人会去反抗？人类文明正在走向两极分化的深渊边缘，人类正在毁灭自己！
你这是危言耸听，你真正了解过多少人？你又能看到多大的天空？
从古至今，时代一直都是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你如何敢断言现在的人类正在毁灭自己？你总不能一叶障目之下，就用自己的想法去概论这个世界吧。
而且，如果你想要改变别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那你自己得先了解真正的世界。
浩子，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改变你的想法看法，而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喜欢我所看到的世界，它是那样令人讨厌，所以...”
所以你要改变它？
改变它，只是开始。我想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可你的方法已经错了！回头吧，我不想你一错再错，更不想看到你变成一个罪人。
我不能回头的，也不想回头。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
你不会，更阻止不了。我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可能停下来，除非我失去生命...
那你就不怕失去我这个朋友吗？
怕，很怕...浩子，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兄弟...但有些事情我是必须要去做的，否则我的生命将会失去所有意义！”
......
回忆至此，曾浩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对着头顶的星空说了一些注定不会说与常生听的话。
“老常，或许真正害怕失去朋友的人是我吧，否则你为什么没有妥协，一次都没有...而且，你的目的真的是为了使人类文明前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