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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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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天牢管事的照例清点了每个牢房。随后就是一排女官依次而入。为每个牢房派去清水,饭食。
  李修行理着胡须,拿着刀子仔仔细细的修修刮刮。听到身后女官喊他吃饭。头也不曾回,摆着个谱说了句知道了,顺带着还用力的哼了一声。那女官听到后向着他的位置狠狠的剜了一眼。
  “行了,女娃儿,你也挖不掉我这把老骨头一块肉。何必惹得自己不痛快呢。”李修行突然的就来了一句。
  女官一愣,心里暗想这人莫不是背后生了双眼睛?同时面上不漏声色,低眉顺眼的应到:“先生说笑了。”
  “我老头子这就不明白了,我说没说笑你心里没个谱儿么?怎么你们宫里出来的人都这个德行么。孟青麟小时候就爱听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文,你跟我讲讲,现在这后宫里边儿是不是都是个儿顶个的名角儿啊?”李修行阴阳怪调的讥讽。
  “行了,老李,你跟人家小姑娘家撒什么气,这么大岁数白活了?”旁边有人劝到。
  “你个老不死的,关你屁事儿?”李修行回讽。
  女官们和管事眼观鼻,鼻观心,哪敢多嘴。这些拿杀头的话当玩笑讲的老臣们,哪个手里都捏着几个杀不得的理由。有时候这些人谈天说地,他们连听都不敢听。
  管事的上来打圆场,摆了副恭谨的笑脸说:“大人们可莫要再吵了,何苦为难我们这些连品阶都没有的下等人呢。”
  “小刘啊,这个上中下等还不是你自己分的?我看你顺眼,我偏说你是上等人里的上等人。”李修行说着说着就起身,捋着胡子走到管事近前。
  “是是是,先生说是那就是,先生学富四海,断然不会胡乱讲的。细细品味一下,觉得先生说的极其有道理,我等这般下等人的话以后自然应该少说些,不然不是连带着骂了主子么?我可不是奉承,是发自内心,尤其是先生这胡子修的好看,与先生身份愈发相衬。”
  这管事的倒也圆滑,一边劝解一边胡乱吹捧。还把李修行下面的话都堵死了。气的李修行一口气没顺下来,更不好再发火。只是心里冷笑,这小子不去当天子近侍的太监可真是太屈才了。
  管事的一边感慨自己精明一边还有些想不通。李修行被关进来也有三年了,开始的一年跟谁都能吵起来,每次都赢,次次都能把对方气的不行。还有一次把张大人都气的晕过去了,就这样换了好几次牢房。突然的就消停了。然后最近这几个月又开始针对他们这些当差的,也不知道发什么疯。
  你要说有什么阴谋吧,那也完全不可能。你别看这内牢房松散,外面一层可是固若金汤,天罗地网。从前也问过早前的管事,怎么那些请来当值的武林高手和那些驻扎的守军都离内牢房这么近。弄得每次外面有劫狱的这里听着都吵吵闹闹的没个休止清净。
  早前的管事同他讲外面那一层才是真的天牢,防的根本不是那些天天没事劫个狱,在外面扯脖子大喊个几声做做样子给天下人看到讨个名声的那些豪侠土匪什么的,实打实防的是关着的这些老人家。可他还是想不通,当值这些年也没见哪个被关的要往外跑,这些平坦坦的走出去都够呛的老弱伤残有什么好防的。想想便也释然,要是没这个本事圣上关着他们图个啥?
  然而天牢管事女官们哪儿个都没注意到李修行挪到房间边上,鼓鼓囊囊的囚服挡在牢房边上,细长干瘦的胳膊早就伸出老远。他牢房正贴着狱卒休息吃饭的桌子,把什么鸡爪啊,鸡腿啊,花生米全都塞一半到衣服里,要不是怕拿多了等下被发现,连桌子都能整个搬过来。
  等用饭时间过去,女官们收拾了碗筷就依次排队出去了。管事的和狱卒里外巡查过一遍也识趣的去外头找当值的扯荤话了。
  李修行坐在角落眨巴着眼睛,见安静了。把藏起来的食物丢了一半给谢平安,然后二人嘿嘿嘿的奸笑。
  “爷们儿,想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那是见到姑娘脸就红。再看你当时轻车熟路的抓着那些宫女的手,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可真是羡煞老夫了哟。”
  “要不是我这几天多认识了一个姐姐,与她交好,昨儿个早上你跟我打赌那个鸡腿是天上掉下来的?再说,刚刚我不还是在给你制造机会呢不是?”
  两人正在那里嘿嘿嘿笑的一脸得意的时候,牢中深处突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听到这声音,谢平安蹭的起身,站的溜直。
  随后深处那铁链声停了下来,传过来一个粗犷的中年男人声调。
  “平安,我上个月教你的口诀你练的如何了?李修行那老东西有没有画图画注解给你看?”
  声音出现的突然,让人很难想象到这牢里除了一群垂暮老人和一个少年,竟还有个这样中年的存在。
  李修行马上也变出老气横秋的模样,日常的捋了下那让他自得的胡子。
  “平安,我上次与你讨论的紫薇奇门之数,你可有结论?可做出应对的数字?”
  王常龄随之发声说到:“平安,之前我要你背的功课你背的如何?”
  “平安,我上次给你出的题目,那号称无解的伏竺奇毒,因其成分如何,如何解毒?”
  “平安……”
  谢平安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嚷嚷着:“各位老人家啊,一个一个来。我先回答老王的,你那个功课……我是真没背。”
  “哎哎哎,你别瞪我,老王。我怕书背多了脑子就不好用了。再说为啥我非要一字不漏的背啊,意思对了不行么?”
  王常龄咬牙切齿的说到:“我要你背,自然是有益处的,往圣先贤的话怎会出错?”
  “也不是全对吧……”谢平安弱弱的回了一声。心里想着这群老小子从九年前见自己被丢进来。就变着法子折腾自己。开始的时候学着还有点兴致,到后来记住一小半忘掉一大半。记得前两年气不过,不听不念。廊深处那铁链声哗啦哗啦响了半天。然后噼里啪啦的就是一片石子雨。也不知道他那石头怎么拐过弯儿来打进来的,疼是真疼,奇妙的是过夜就消肿,也不伤內腹骨头。让他有一种感觉,里面那人,这天牢就是再上十层守卫也全无道理关的住。
  也许真是被穿了琵琶骨,锁链捆着,身上施不出力气吧。
  谢平安这时候一个一个的应付过去,内心不断的哀嚎,这群人真的都是疯的。之前也问过他们反正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走出去,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他们回答说这牢里总会有后来人。没准再过个几代人就改朝换代了。总有人要带着些历史真相和他们的出去。也不枉他们这些前太子党的时代见证者们白白苟延残喘的受苦走这么一遭。
  这些老人家啊,把名声看的比自己的命和子嗣荫亲都重要。比名声更重的是忠义,在这上面他们比传宗接代都要执着。毕竟命数或可天定,忠义实难两全。做到了就甩掉了天下间泛泛如蝇的一大批人,他们跟谢平安常说,大道德行可传千秋万代,王朝更迭不过渡岸舟船,谢平安听倒是听的懂,就是心底难有什么感触。
  但是……背书什么的就算了。那些听说外面人求而不得的武学宝典,内功心法什么的。谢平安自问实在没有这个天分啊。九年了,九年了啊。未入他们说的那个先天秘境,除了几个好玩儿的的术法其他的他练到现在也还是一窍不通啊。
  要是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廊深处得中年男子少不了又是一顿石子乱打。
  先天,不去算南华天方那些隐世的人物。全天下四海都算上也到不了一万人。看着很多,但拿整个天下做基数就显得渺若微尘了。至于先天之上能有个几百人就顶天了。
  铁链碰撞的响声越来越急,中年男子真的是不耐烦了,一声低沉粗豪的声音压过其他人。
  “你们老几个怎么都不讲个先来后到?平安,把我上个月教你的方寸剑法打一遍给我看。”
  其他人听到声音后说不清是尊敬还是避讳。都消了声,静静地等着。谢平安转过身从桌子腿夹缝里抽出个三尺长的细木棍。单手横在眉前,朗声到:“瞧好了!”
  话落,人如脱兔,舞起剑决。
  其他人全都屏息静气的凝神观望。
  谢平安一直挺纳闷的,按理说这种守势剑法剑自然越短越好。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他用三尺的木棍。
  方寸剑也着实诡异,寻常剑法劈,扫,刺。方寸剑法奥义是游身横,挂,挡。这剑法哪里像是用来打架的。更像是残章,只有守的那半,全无进攻的动作,也不知道偏要他学来干嘛。
  李修行离谢平安最近,看的也最认真。此刻看他没有半分停滞,行云流水。拍手叫好到:“好好好,爷们儿,这守缺势已然大成。虽然比不上先天之身的内力御剑。但却足以挡住百十个兵士。”
  正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抬头看向牢里唯一见得到光亮的换气窗子低声说了句:“九年先天,哪怕先修心,再御力。就算这孩子悟性实在惊人,若只言传也确实有点太天方夜谭了……”
  突然正在演剑的谢平安动作略有晦涩难明,整个人慢了下来,越发不按剑章演剑。
  牢里除了木棍破空的声音,本来很静。这下连破空声都没了。只听得见铁链声哗啦哗啦的,还有粗重的喘息声,却不是廊深处的中年男子气急发出,这声音来自谢平安身上。
  谢平安根本想不通,本来好好的,谁知道突然之间经脉里的气仿佛完全不再按往常的轨迹运行。一提气,内力都被卡在难名的脉穴上。酸酸痒痒的,还有些……舒服?
  剑法自然而然就被带的跑偏,他循着真气走向挪动手脚,在旁人看来肯定是歪歪扭扭,不成章法的。
  中年男子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焦急和一丝激动。
  “平安,凝神静坐!”
  李修行紧紧的盯着谢平安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老泪纵横,拳头握的死死的,嘴里开始念叨。
  “一入先天,云泥众生。成了!成了!哈哈成了。”
  谢平安其实没有听到中年男子讲话,也看不到外面人或欣慰或惆怅的神情。听不到李修行像个疯子似的吵嚷,看不到周围人看着李修行一脸不解的神情。更不可能看到廊深处那个头发蓬乱胡须尺长的中年汉子把手臂粗的铁链攥的崩了两根,甚至在精铁的手镣上啃出了两排醒目的牙印。
  他只是发忽由心的开始打坐。意识好像突然就跳出了身体。阴阳脉海相和,阴阳二气升降往返,畅通无阻,周而复始。感觉浑身毛孔舒张对空气贪婪的索取,仿佛完全不再需要口鼻呼吸。真气在体内肆意运行,再没有半分停滞阻隔。
  气之根本,追溯来时,仿佛做了个须臾的梦,外面的时间很短,梦很长。仿佛听到外面吵嚷又忽然安静。
  听到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声音,男人爽朗的笑声听起来让人生出股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
  听到了来自女人虚弱并且熟悉的温柔的声音。
  “殿下,是个男孩……”
  ……
  谢平安幽幽醒转,就看到身上浮着一层杂质。浅浅薄薄黏黏腻腻的,赶紧拿早上剩下的清水仔仔细细德梳洗了一下。感觉到有人盯着,转头看过去,发现李修行瞪着眼睛朝着他呵呵呵的傻笑,笑的他一阵恶寒。该是好久没眨眼的缘故,李修行眼睛都瞪的出了血丝,谢平安心里寻思着,这老小子不是中了邪吧。
  “老李,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
  “你想干嘛?!”谢平安发现他眼神像极了上次过节牢里派了酱牛肉一样的神情。紧了紧衣服,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李修行那副样子太吓人了……
  看他不说话,李修行自己又呵呵呵的笑了大半天,笑完后阴测测的冲着谢平安说到:“爷们儿,早些睡,明儿个正午老李我送你个大礼,呵呵。”
  谢平安躺在地上,咬着衣服领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刚才就想睡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精力充沛,完全睡不着啊。
  尤其是这阵子听别人讲多了冤魂索命,厉鬼缠身的志怪故事。
  老李今天可太吓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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