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回忆

　　帝国历庆元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九。夜晚
　　石年初提着马老三的尸体，来到了云雾山深处的一个山崖上。这是一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下方是看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石年初第一次来到这地方的时候，怀疑过这是不是通往地心深处，即使是在白天，能看见的地方也只是提高几里，最深处任然是吞噬一切的黑暗。
　　石年初将马老三的尸体扔了下去，只要马老三消失，司马家的视线就会被吸引，马老三的手下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早就被大雪覆盖，大自然永远是毁尸灭迹真正的行家。马老三和他的手下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会认为马老三他们被女孩背后的组织抓住了或者杀死了，不管马老三是死了还是被抓，他们不确定马老三会不会说些什么，所以他们都必须做好被那个组织报复的准备。
　　这样一来，分散了司马家的注意力。便于他隐藏，因为他接下来还要把女孩带回城治疗。他知道像司马家这样的庞然大物，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和手段，如果铁了心想要查清楚，未必不会查到他的身上。如果真的查到了他身上，他只能是一个上山采药无意间救了女孩的医生，其他的一概不知道。
　　看着马老三的尸体，渐渐下落消失不见，石年初自嘲的笑道：“什么时候我也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呢？”
　　是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好像已经很久远了。石年初回到山洞中，女孩没有醒来。他一直在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化身恶魔的时候，可总是想起。
　　在一个冬夜，一间破庙中，这里是这个城市所有小乞丐的家，二十几个小乞丐在这个门窗都没有，房顶上破了一个大洞，连庙里供奉的天神都已经残缺了一只手臂。但这并不影响这一群小乞丐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天神许下自己的愿望，这是唯一肯耐心倾听，然后知道自己一切的人，尽管他只是一座雕像，他们是这个城市的蚂蚁，除了他们自己没人会关注他们。
　　这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冷到即使是地面已经铺了一尺多厚的稻草，小乞丐们也只能紧紧的靠在一起才能勉强入睡。
　　在最外围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将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和一个五岁左右，头发脏兮兮，脸上全是污黑泥垢的小女孩，紧紧向了人堆，保证他们不会被冷冽的寒风吹到。
　　小女孩身上的棉衣虽然全是破洞和补丁，却是最完整的。
　　终于熬过了一个冬夜，今天有两个小孩子没能熬到天亮，这些小乞丐都没有悲伤，这是冬天的正常的情况，唯一能让他们感兴趣的也只有那两人身上的破旧的衣服到底应该归谁。分配完了之后，小乞丐们纷纷进城讨吃的。只有那两个男孩和小女孩留了下来。
　　三个孩子将那两个冻死的小孩抬到了破庙后边的野地里，这里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小土包。木板上用碳石书写的字多数经过雪水的浸泡已经不见了。
　　不多时，一个新的土包在最前方的位置，大一点的男孩拿着一块小木炭在一块木板上书写。在木板竖立在新的土包前后。小女孩看着木板上的字，一个一个的读了出来。
　　“小~~康~~~和~~~兄~~弟~~之~~墓”小女孩读的很缓慢，因为她需要一个个的辨认它们，她才开始学认字。
　　“年初哥哥，你怎么知道小康和另一个是兄弟啊？”小女孩终于认全了木板上的文字，有些不解的问那个大孩子，大男孩正是石年初，那个站在一旁的小一点的男孩，毫无疑问他是石年末。
　　石年初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些，有些愣住了。他只知道其中一个孩子叫小康，是这个破庙的老住客了，另一个是新搬进来的，他只是图省事才这么写的。虽然小女孩的问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他还是想到了一个答案。
　　“小丫，因为他们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他们就像戏文子里唱的那样，同生共死，所以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半晌过后，跑到石年初和石年末的前面，认真的说道：“那小丫也要和年初哥哥和年末哥哥同生共死，这样我们也是最好的兄弟了。”
　　石年初和石年末两兄弟异口同声的答道：“笨蛋，即使同生共死，小丫你也只能是我们的妹妹。”然后不顾小丫翘起的小嘴，哈哈大笑的离开了。
　　石年初想到了那个小女孩总喜欢跟在他和石年末身后，然后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搞得两兄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想起了，很多次他和弟弟没有讨到吃的，在饥饿中，小女孩将手上的半个馒头，分给了他们，告诉他们那其实是一个馒头，她吃了一半。
　　两兄弟后来才知道，有很多的寒夜小女孩饿着肚子坚强的撑了过来。
　　小丫最喜欢的问题是：“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
　　石年初总是回答：“帮助别人的人就是好人，伤害别人的人就是坏人。”
　　小丫会接着问：“帮助别人不是一件让自己很开心的事情吗？那为什么好人比坏人少？”
　　这时石年初沉默不语，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可怎么也得不到答案。
　　小丫，最想要的是能够吃到一颗街面上手艺人的糖葫芦，因为从来没有吃过。但看到城里的每一个小朋友都很喜欢吃，她很好奇也很羡慕，她很想吃一颗、
　　石年初想到了小丫，想了那个有时会问些怪问题的傻女孩，有时非常的坚强甚至是倔强的大女孩。笑容从心里泛滥到了脸上，然后泪水不知不觉浸染了整张脸。
　　这是他的美好，也是他成为他的答案中一个坏人的开始。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一个十岁的富家小孩子。他一只手死死的扼住了那人的喉咙，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大石头，一下一下的砸下去，直到小孩子的头已经成了一滩肉泥。
　　那时，他就知道，他已经是地狱中的魔鬼。
　　石洞中，女子的咳嗽声打断了石年初的思绪，石年初知道她要醒了，整理了自己的脸庞，那温暖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女子醒了过来。警惕的看着石年初，在她晕倒的前一刻，她依稀记得看到了一个温暖的笑容，她还以为是幻觉。
　　可是眼前的这个粗布麻衣，有些瘦弱带着一股书生气的男子，不正是那个温暖笑容的主人吗？
　　女子心中已经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救自己的人。可女子并没有放松警惕，从小在家族中长大，虽然对于父亲，姐姐还有他们的部下，她一直是一副任性刁蛮小姐的模样，但从大家族出来的人如果真的是这个样子，早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女子暗中运转劲力，却发现自己的伤势稳定住了，劲力虽然很微弱但是却能够自如的调动，女子打量着眼前的石年初，发现从他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武者的特质，他的身上的气血之力，和武者独有的境界气息都没有。
　　看来他是一个普通人。女子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是武者，纵使现在自己受了不轻的伤也能轻易地解决他。
　　就在她打量石年初时，石年初也在观察她。
　　暗劲二重天，看起来才二十岁，她也是一个天才，毕竟自己的弟弟那前无古人的资质，现在十七岁也才是明劲巅峰。虽然大部分原因是他们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整天处于饥饿的状态，根本没有多余的能量供弟弟修炼。所以他是在昌越城安家后，才开始真正的修行。
　　二十岁的暗劲二重天，任然是这世间的一流天才。当然他自己不算，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怪胎。
　　虽然石年初的目光很干净，没有让她厌恶的东西，可是这样被一个男人盯着看，还是让她感觉到不舒服。于是女子干咳了一声，开口问道：“你看够了没？你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里？”
　　石年初像是被那声咳嗽提醒，这才回过神，又听见了女子的问话，有些不好意思，回答道：“姑娘，真对不起，走神了。是这样的，我叫石年初，是离这里最近的昌越城一家医馆的大夫，是到这里来采几株药材的，刚刚上山就看见你倒在了外面的雪地里，我是医生不能见死不救，就把你带到了这个山洞里来。为了让你进来，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都快累死了。姑娘你放心，这个山洞在山崖上很安全，下面是看不到的。”
　　女子感觉身上的伤势稳定对石年初的话相信了两分，但是一般医馆的大夫都是医馆的香饽饽，药材的事情哪里需要一个大夫亲自上山采药。
　　所以不相信的说道：“你撒谎！医馆的药材就算是不够，也可以从药商那里进药，就算真的需要上山采药，也会有专门的学徒去，怎么会需要一个大夫亲自上山采药，你到底是谁？”
　　说着，劲力已经暗中运转，一个杀招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石年初答不上来，就要给他一下。
　　石年初当然已经察觉到了，但他现在毕竟要做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以装作不知道。只是心中悱恻，这大家族出来的果然都是心狠手辣，对待救了自己性命的人都能起杀心。
　　表面上，尴尬的笑了笑，像是说到了一个很丢脸的事。
　　“姑娘，你不知道，昌越城的东角头你知道吧？”石年初看着她疑惑地表情就知道她多半不知道，也是，东角头一直被昌越城视作城市的毒瘤，怎么可能有人会让家丑外扬。
　　“这东角头说明白一点就是昌越城的平民窟，我的医馆就在那里，我是跟着一个赤脚医生学习的医术，所以也只能在那个地方开医馆，这平民窟里哪里挣得到钱，医馆就我跟我弟弟两个人，挣的钱够糊口，但是买不起珍贵的药材。这次本来是想上云雾山看看，运气好的话，采一些珍贵的药材回去，特别是云雾山的雪莲。”
　　女子虽然不知道东角头，但是平民窟还是知道的，在平民窟里开医馆，的确是赚不到什么钱的，如果他真的是在平民窟里的医馆当大夫，这一切是有可能的。
　　石年初当然说的是实话，除了那句没钱，要知道现在在他的背包里就有三万赤金。石年初见女子还是半信半疑，干脆的说道：“姑娘，你身上的伤势只是暂时稳定住了，要想治好伤就必需要去医馆，那里才有药材。姑娘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跟我去医馆看看。”
　　女子想到她现在也需要进城，就怕百城的人在昌越城中有眼线，女子也不是白痴，自己商队的行程只要帝国昌越城的监察使的人知道，百城的人能够准确地截杀自己，要说没人泄密，鬼都不相信。那自己孤身进城就很容易暴露，有这个人在，自己也算有了掩护，只要进了城，等到了父亲的派来的人，到时候就可以帮方叔和那一队的弟兄们报仇了。
　　“好吧，等到了昌越城，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对了我睡了多久？”
　　石年初回道：“你睡了大半天，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所以我们明天一早启程吧。”
　　女子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然后起身来到了洞口，石年初也没有阻止她，他知道女子不亲眼检查一下是不会放心的。
　　来到了洞口，果然像石年初说的一样，这洞口极其的隐蔽，下面的人是完全发现不了的，大雪一直在下，痕迹早就已经被抹除干净。
　　“这个地方果然很安全，你是怎么发现的？”女子放心了大半，转头问道。
　　石年初真有些尴尬了，这女子真不会聊天。还是无奈的回答道：“姑娘，是这样的，有一年我上山采药，结果碰上一头荒兽——鳞甲野猪，我被它追赶了一天，好不容易爬上这悬崖才救了自己一命，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山洞。”
　　女子现在已经有八分相信石年初的话，想象着这人被一头鳞甲野猪追着满山跑的样子，一定很好笑，心情都好了不少。但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对着石年初说道。
　　“不用一直叫我姑娘，你可以叫我纳兰忆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