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爷们的叫喊

　　‘匍匐’是个专业用词，李藏的世界没有，但在他的记忆里是真实存在的。足五波的箭矢过后没了动静，趴在树根下的李藏一动不动不是因为镇定，是不敢。头两波他在玩命翻滚自己躯体，只为活命，直至滚到了树下紧崩的心已是崩得更紧。神经集中度更是达到空前，方圆十米范围哪怕有个虫子在动也绝对逃不过他的感知。
　　前提是初春的季节连冰雪尚且没有化净，又哪里来的虫子？
　　咔嚓嚓!
　　声音很小，有风的季节十分容易被人忽略，那是只有当重物缓缓挤压枯枝混着冰屑时，才会发出来的。十米之外还有多远李藏不敢确定，关键是没这方面经验可借鉴，不好推测。除非进入十米范围的可控区域，他才有把握确定某些事情，只因现在李藏精神念力极限就这个度上，无需眼和耳也有信心绝对掌控。
　　就象刚刚的箭雨，后三波大概二十五六到三十支的样子，也就是说平均每波最多不超过十支。说明什么不言而予，来人弓箭手至多十人，按照大满军制三十人为一小队不配弓箭手。十队为一大队，五大队为一都，三都为一骠，三骠为一镇的编制。满人祖上多居于关外，纵马横缰善骑射懂……战力彪悍，配备弓箭的步兵部队却是不多。
　　一般都是有战事时会专门组建弓射部队，来配合步兵作战。这些还大多是李藏听书时听到的，从来没有认真研究或打探过。因为他就从未想过自己真会有一天，能跟官兵正面干上，怎么想都是作死的节奏。人生就是这样，越不想的事情偏偏它就硬往你身上撞，头上砸。
　　人人想天上能掉馅饼，李藏想的是你爱掉不掉，只要掉的不是石头或刀子什么的就行。结果这些真就没掉，因为掉下来的是麻烦，甚至可能掉脑袋的大麻烦。几个呼吸过去喀嚓嚓的声音渐渐变大，支愣着耳朵的李藏满脸阴沉发现似乎动静还密集了不少。
　　“得，敌人这是围上来了，本来想喊‘自己人，别开枪’”来着。但脑筋一转又觉得不妥，真有回旋余地人这帮玩意就不会蔫儿吧唧放暗箭射他。看这气势明显先斩后奏灭了再找他讲理的架势，关键是完特马犊子后你跟我讲道理咱也听不到不是？
　　手脚并用象个蛤蟆似的李藏划动四肢退向身后小缓坡，没办法，别管什么蛤蟆人家起码可以，当然他也可以。可惜现在不敢，没听说过‘箭射出头的蛤蟆’吗，李藏现在就是。退下缓坡的李藏一丝耽搁，瞬间又变成少脚的蜥蜴般迅速游向右侧，十几米外的一棵能有火夫腰粗大树爬了过去。
　　还差几米时脑海恍惚中，一道两道……共九道身影突然由模糊到清晰，一点点浮现。一人持刀八人用矛，持刀者上身着短衣黑边蓝底中开绳扣的小绵靠，下穿左右分叉后有开气过膝裙，内里大裆的长裤绑腿加马靴。余下八人则是斜开侧疙瘩扣，蓝边灰底袄，其它除颜色稍有不同外基本差不多。
　　当然，这里的不多是指衣形，关键还是帽子。虽然都是圆顶，却是一个封沿一个直落，中间一挺儿四周有穗逞红色。胸前都有一大大勇字漆在上面，清晰醒目不说且隐隐透出一股子凌厉。
　　“靠，是绿营的兵能。”第一时间李藏心中已是有了判断，三月时间横跨三省之地世面没见多少，但是绿营的汉八旗和满八旗他还是知道。汉八旗说白了就是满人入主中原后人手不够，几十倍于满人的汉人单靠八旗那百多万兵力，是很难控制得住本就地大物博的中原。
　　于是乎IQ很高的二代大满皇祖，在总结了各大臣及历史经验后下了一道令。便是收拢汉人军队成立绿营八旗，赐‘勇’字号，分别驻兵于一些次要或者根本就管不过来的偏远区域。待遇上自然照满八旗的“兵”字号要差上许多，这点单从眼前正朝着围向李藏的勇字号身上，老旧破损十分严重军服即可看出混的真心不咋地。
　　小队长不到四十模样，个子不高但很精壮的尹风谨慎横刀胸前，脚下越走越慢，手下兄弟见状也不由有样学样想慢下来，甚至能不走才好。可惜，老兵小油子的尹风那绝对是浆子都泡不透的油条，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手中钢刀猛然一挥眼睛一瞪，即使没开口意思却是第一时间传达了过去。
　　“谁不听话，现在老子就剁了他。”平时大部时间都泡在一起，吃喝%……&漂*&……赌的家伙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老大的德性。一双本不大的眼睛都瞪了他们好几年，听话不祸祸你，否则那就是一个阴损毒辣騒的货。有后台的尹风从来不招惹但也不靠前，随你愿咋地咋地只要不往他身上泼水就好。
　　别人领头做事就是喜欢走在手下人前方中间位置，威风或提高士气什么的只是一方面。关键有上司在的时候怎么也得表现一下吧，就算不在传出上去那也绝对倍儿有脸的事。万一要是表现好了被哪个缺心眼的上司知道，兴许一高兴提它个一步半步的都说不准。
　　但尹风就不是，除非上面强行要他那么做，否则管你什么任务一律把边站。要不是没办法他都想跟下面人一样，拿杆矛直接跟后面得了。就象此时二十九个兵勇在尹风连连瞪眼下，慢慢围向了刚刚人影消失的地方。树虽算不得密，但在没看到人的时候所有人都抱着谨慎谨慎再谨慎态度，一点点往前蹭。
　　怕死吗，是的怕死，不只尹风那二十九个都怕死。当兵吃响种地活命乃当世最正常的生存之选，战乱一起首先倒霉的就是百姓。有地的靠天没地的靠命，可当有一天战事突然降临你土地上时，那就是靠天天不应，靠命命不硬，不想玩完就光腚。是很多的真实写照，其中包括尹风和他手下弟兄们。
　　别的小队在围堵敌人时，距离十几米那都是猛的冲上去该砍的砍，该剁的剁。轮到他们没别的就是一个宗旨，蹭，蹭自己的同时也蹭敌人。你不是人少吗，我们给你时间跑啊！所以当三十人终于蹭成一个包围圈时，除地上留有一条明显爬行过的轨迹，什么都没有。
　　一个个瞪着紧张的大眼珠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全都看向了包围圈外刚刚蹭到一棵大树下的头儿，尹风。
　　“呼！”长出一口气的尹风脸上立时松缓，眼珠子却是一瞪。“看什么看，是不是那狗娘养的又跑了？”站在圈外他看不到里面怎么回事，但有没有危险尹风还是能感觉得出。自己的人都在，一没喊二没叫全都傻愣愣的看着自己，说明什么啊？要不是没人，要不就是对方认了命服了软，否则哪有不反抗和叫喊的？
　　唰！
　　“行了，别特马在我这碍眼，还不滚到一边去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什么时候能有点眼力界呢？”说着话的尹风抬脚就想要进圈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只见眼前弟兄那叫个懂事儿，呼啦一下就给他让出老大个的通道来。卡么卡么小眼睛看着前面足有好几米宽的空地，尹风懵了。
　　“不就是让个路吗，你们给我弄开这么大一豁子干嘛？特别是那谁谁和那谁谁咋个意思，啥时训练的如此有素了，还一下蹦出那么远能耐了是吧？”眼珠子直转的尹风在一个个的‘惊’但没喜，的手下抽风般的表现瞬间，把视线第一时间落向了圈儿中间位置。一条清晰可见如蛇行的轨迹，几了拐弯的从圈里就那么理直气壮延伸出来。
　　“我草……。”最不讲理和让尹风接受不了的是，咋就冲自己来了呢？再看看脚下跟余光隐约扫到，身后他刚刚绕过来的那棵大树，结合二十九个坑货特马神一样的表现，一抹白毛汗瞬间就从脑门子滑了下来……。
　　“不能再等了，一群神一样的犊子真特马草蛋。”倒挂在树杆上的李藏脑袋想残了，也没想到自己会碰到如此神奇加奇葩的官兵？琢磨，“你们是官兵啊，难道不应该是叫喊着直接冲上来，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来个气势冲牛斗…破敌先破胆的吗？
　　咋就玩成了偷袭诈敌弄出点特种作战的味道，不对，开始不还你马的箭矢如雨，势如龙吗？”尹风发懵时他同样在脑子画圈圈儿，直到尹风将视线落到那条爬痕上时，李藏知道真不能再等了。因为余下那几十个家伙正把目光慢慢抬起，同时仰脖儿的还他们手中长矛，你想连长矛都看到他了再特马躲那得多缺心眼儿啊！
　　李藏……。
　　一个倒翻李藏利落站在了僵直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尹风面前，脸对脸都不到一臂的距离，卡么着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去死吧！“在李藏左手抓刀右手短刃明明打算扎向对方胸口，却又不知怎么变成弧线拐向其持刀右臂时，尹风喝叱出这么一嗓子。事后他想起这事还觉得好笑，第一次与官兵交手搏杀本能不想伤其性命，估计也跟李藏从未杀过人有关。再就是对尹风的欣赏，因为当时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他李藏，而是尹风。
　　就在李藏动手前瞬间尹风已是喊出那一嗓子，高调且气势非凡的叫喊。然后不等他短刀刺中尹风，人家已经提前做了三件事。一，松开握刀的手，二，身体猛然朝后飞摔了出去，三，喊出了那嗓子怎么听都挺爷们的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