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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 美人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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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勇的家在浙江海宁县郭家村。郭家村是个滨海的小村,全村有不足四十户人家,二百多人口,大多以种地为生。村前大约二里左右,有一座渔港码头,港湾内停泊着一些小船。农闲的时候,村民们会驾着这些小船在近海捕捞一些鱼虾。
  李勇的院子在村东,高墙大院,院子外面有两排茂盛的高杨。李家是郭家村首屈一指的富户。而且,李勇在海宁县城里还有铺子,由他的大儿子李进财经营布匹生意。他的老婆带着二儿子李进宝、女儿李翠兰照看家里。今年,二儿子十八岁,女儿十六岁,都已经长大了。
  按道理说,李勇应该知足了,但是,李勇偏偏是个闲不住的人,非要去跑跑船,走走私,于是,日子就富得流油了。只是李勇为人心太黑,总想着占别人的便宜。邻里之间打交道,只要没占到便宜,他就认为是吃了大亏。终于,全村人都不与他往来。李勇却认为,这当然不是自己的错,这都是有人挑唆的,而挑唆的人就是住在村西的郭如柏。
  提起郭如柏,方圆十里八乡人人皆知,郭家村的人更是交口称赞,都认为他是个踏实而又重义气的人。此人文武双全,急公好义,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年少时曾经在嵩山少林寺学艺,是位少林俗家弟子。他的内外功夫俱有一定火候,平常十来个壮汉近不得身来,尤其善使一柄单刀,往往一趟单刀练下来,只见刀光不见人。
  郭如柏今年已经四十岁了。他的妻子郭氏不会武功,养育了一双儿女。女儿郭秀秀年方十七岁,长的亭亭玉立,娇美如花,已经成人了。这两年来提亲的人很多,却没有郭氏父女看上眼的。郭如柏眼界高,一定要选一位少年俊彦来做女婿。儿子郭涛刚满十三岁,聪明异常,过目成诵,小小年纪便已经阅遍家中藏书。郭涛从小跟着父亲习练少林正宗内功,长得特别结实,身体远比同龄孩子强壮得多。
  郭如柏是武林中人,襟怀坦荡,豁达直爽。看着两个儿女渐渐长大了,心里高兴。他知道,女儿的婚事不能急,一定要为女儿寻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婿,千万不能委屈了女儿。至于儿子,他打算来年春天带郭涛去北京城,去拜会十年前的旧识燕赵武林大豪丁俊超,希望儿子能够拜在丁大侠的门下,学到真本事,长大后能够成就一番功业。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思。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天下又有哪一个父母不希望儿女们成才呢?这个世上聪明人多得很,可真正能成大器的又有几个?郭如柏不希望将来郭涛像自己一样,号称文武双全,却文也平常,武也稀松。所以,他一定要为儿子寻找一位真正的名师。至于与李勇之间的那点儿琐碎事情,他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如此,老天生下某些人来,是天生就要他们做对头的。就像岳飞和秦桧,岳飞以为与秦桧无怨无仇,他没有理由与自己过不去;秦桧却认为与岳飞不共戴天,必杀之而后甘心!
  郭如柏与李勇正是这样的一对“妙人。”
  就在这一年的七月,永乐皇帝驾崩榆木川,洪熙皇帝即位,随即大赦天下,并且免除的当年的税负。消息传到浙江,万众欢呼。随后,京城又传来了消息,洪熙皇帝开始整饬官吏,昭反冤狱,为方孝孺等建文帝旧臣平反,重新任用其后人入朝为官,修正了先皇施政时的一些偏差。
  刚登基就敢这么做的皇帝在从前还没有听说过,像这样的明君在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老百姓们奔走相告,大家碰上了好皇帝,赶上了好时候。
  转眼之间,中秋节到了。月圆人更圆。郭如柏一家团团圆圆地过了中秋。十六早晨,郭如柏吩咐郭涛去县城姑姑家送几条鲜鱼。过节了,也是去给姑父姑姑问个好。郭涛从前多次去过姑姑家,听说今天又可以去和小惠表妹玩儿了,当即提上鱼,开开心心蹦蹦跳跳地走了。
  郭家村距离海宁县城有数十里山路,郭涛用了两个多时辰赶到了姑姑家。他先见过姑父姑姑张百龄夫妇,然后,和姑姑一家用过午饭之后,就和小惠表妹一起出去玩耍。
  县城里当然比郭家村热闹得多。两个小家伙儿玩得高兴,乐而忘返。一直玩到天快黑了,郭涛才猛然想起该回家了。张氏怎么肯让小侄儿一个人赶夜路,一定留侄儿住下来,明早再回。想想一个人走几十里夜路,郭涛也有点儿心虚。再则,从前他也在姑姑家里住过。于是,当晚郭涛就留在了张家。
  十六一天,郭如柏夫妇照常忙碌生计。直到太阳落山、吃晚饭的时候桌上少了一个人,才想起来儿子去了县城没回来。这也是很平常的事情,从前郭涛去县城,往往也是住一晚再回来。郭如柏兄妹情深,妹妹从心眼儿里疼哥哥,但不经常见面,于是,连带着加倍地疼爱侄儿。妹妹的这点儿心思,郭如柏心里清楚。所以,郭氏夫妇对视了一眼,就都不再提这件事了。吃过饭,掌上灯来,郭氏和秀秀在灯下忙些针线活,郭如柏则在一旁看书。看看到了二更天,一家人就熄灯歇息了。
  躺在床上,郭如柏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感到烦躁不安心神不宁。于是,他披衣下床,来到了庭院之中,打算透透气,定定神。
  这是八月十六的晚上,只见深蓝的天幕之中镶嵌着的那一轮圆月似乎比昨夜更圆,月华如波,将小小的庭院照耀得一片银白。郭如柏站在院中,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想了想,他又转身回屋取了单刀,再次来到了庭院当中。一趟单刀练过之后,郭如柏感到浑身微微透汗,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就在此时,就听到村中有狗开始狂叫,狗叫声迅速响成了一片。郭如柏心疑,推开院门,打算到街上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谁知刚一开门,便是一道刀光迎面劈来!郭如柏向后疾闪身,握紧了掌中刀,大声喝问:“什么人?”
  院门大开,随即闪进四道人影,一言不发,四柄长刀挥向郭如柏。郭如柏年轻时曾经行走江湖,见闻广博,一见对方挥的是狭长的倭刀,立刻开口大叫:“秀她娘,快起床,有倭寇!”
  郭如柏当即挥刀拦住四人,下手再不容情。
  冲进来的这四个人正是极乐岛主的手下。
  极乐岛群盗是在八月初十来到月港的。李勇先买通了港口官员,于是,海盗船得以进驻港湾。大明朝廷禁止国人下东西二洋,但外国人来朝贡却是欢迎的。港口官员揣着明白装糊涂,只要给银子,就都是来朝贡的。所以,万里海疆走私成风。
  泊定船只之后,极乐岛主吩咐矢野哲二带四个人,日夜跟定李勇,如有异动,格杀勿论!这番话是当着李勇的面吩咐的。看到岛主冰冷绝情冷酷至极的眼神,李勇吓得魂魄飞散,一下子软在了当地,涕泪交流,磕头如捣蒜,彻底断绝了逃跑的念头。
  在这个老家伙的张罗下,满满三船布匹,两天就卖了个精光。月港是全大明富商巨贾最集中的地方,还有邻近各国的豪商首富,别说是只有三船布匹,就是有三十船,同样会一售而空。极乐岛主开始后悔没有多带几条船把布全部运过来了。
  然后开始买粮食,仅仅用了三天,就收购了三十余万斤稻谷,足够极乐岛群盗食用两年。极乐岛主心满意足,有了这批粮食,重振大计就可以继续向前推进。满足之余,岛主大人吩咐矢野和小泽:“从明天开始,我们休整两天,让大家上岸尽情玩乐。但是,不许惹是生非。如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那就可能会耽误大事。所以,每天天黑之前,所有人必须回船,违者严惩!”
  矢野和小泽立刻分头去通知众人。
  月港城内酒楼商家纳客,赌场妓馆迎宾。海盗们都是五毒俱全之辈,进城之后,立即各投所好。
  极乐岛主带了十余个亲随留下来看守船只,把李勇留在身边伺候大家。
  矢野哲二等人上岸玩乐了一天,晚上醉醺醺地带回来一个消息:“明天是中原的中秋节。”
  然后,他劝少主人也进城转转,领略一下大国风情。毕竟,来中国一趟不容易。
  于是,极乐岛主的心也活了。
  第二天早晨,矢野留守船只,极乐岛主带领着亲随们进了月港。只见月港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市上热闹非凡,的确比屋衣岛繁华得多,于是,众人逛了个尽兴。
  中午,极乐岛主等人在城内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狂饮了一顿,吃的舒服,喝得顺畅。然后唤来了掌柜的,极乐岛主订下了十桌上等酒席,吩咐掌柜的在太阳落山之时准备好。掌柜的大喜,以为遇上了海外豪客,心中决定一定要痛宰对方一刀,宰到对方牙疼为止。随后,群盗又在岛主大人的带领下去怡红院作了一回恩客,享受了一番虚情假意的温柔。
  看看时候不早了,先派一个亲随去了醉仙楼,然后,岛主等人返回了港口。
  众人刚刚上船,酒席也送到了。极乐岛主感到这趟中国之行事事顺心,出手更加豪阔,结完账后,又多加赏钱,连带杯盘盏笼等餐具全部高价留下了。掌柜的喜出望外:他本来准备宰对方一块肉,对方却主动送给了他一头猪。于是,掌柜的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走了。
  海盗们即刻开始饮宴。
  极乐岛主这一桌设在座船的船头上。这里的视野最开阔,只坐了岛主、矢野、小泽三个人。岛主大人觉得中国之行如此成功,李勇功劳最高,出力最大,受的委屈最多,于是,破例让他坐在末座相陪。李勇当真感到了受宠若惊。
  极乐岛主看起来兴致很高,他一人连干了三杯。从表面上看起来,李勇的兴致也很高,他满脸谄笑正在频频冲岛主等人举杯。从乱七八糟的叫喊声中也能听得出来,所有人的兴致都不错。
  好像是为了给众人助兴一样,汹涌的潮水也适时地为众人托出了一轮圆得毫无瑕疵的明月。随着明月冉冉升起,微风吹拂的海面上荡起了一层层细小的波峰。月光就像一位天真的少女,她总是喜欢在跳跃的浪尖上体验欢畅。于是,广阔的海面上处处都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虽然,众人都是杀人越货的悍匪,但此时却都感到心旷神怡逸兴飞扬。海盗们酒兴更高,谈兴更浓。于是,酒很快就喝到了高潮。
  矢野哲二带着微醺的酒意仰头看了看月亮,随即瞟了一眼李勇,笑道:“李勇,今晚的月色真是美丽极了,岛主的兴致也好极了。不如这样,你带着我们大家出发,乘着这美妙的月色去你的家乡,把那什么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都弄到船上来,送给岛主做镇岛夫人,怎么样?”
  说完之后,矢野的一双细眼似笑非笑,瞄定了李勇。
  极乐岛主、小泽五郎都听得莫名其妙。小泽忍不住问道:“什么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矢野笑道:“在来中国的途中,李勇对我说‘他的家乡有四个绝代美女,这四位美女的名字就叫闭月、羞花、沉鱼和落雁。’李勇还说‘她们的美丽足以使天上的明月失去光辉。”
  说着话,矢野哲二举手指向了空中。
  极乐岛主的目光从天上的明月移到了李勇的脸上,李勇正在瞠目结舌。
  他已经想起了这件往事。
  在来中国的海途之中,李勇为了和总管大人联系感情,套近乎,就给总管讲故事解闷儿。他知道海盗们大都贪杯好色,于是投其所好,大讲特讲中国古代四大美人的故事。可能是他的日语差劲,把古代有四大美人说成了家乡有四大美人。也可能是矢野哲二别有用心,找他的麻烦。现在,李勇想拒绝,没有胆量;想解释,又觉得无从说起。于是,他只能干瞪眼儿。
  极乐岛主心道:“有四个美人,还美得世间无比,如果弄回去做压岛夫人,那么,这次中国行就真的完美到了极致!”
  于是,岛主大人说道:“好!那我们就马上出发,去李勇家转转。”
  李勇跟在矢野哲二背后回船,后悔得一连抽了自己十几个嘴巴。
  三条海盗船依次驶出月港,连夜前往郭家村。海盗船驶离月港之后,矢野吩咐李勇在舱面上摆开桌椅,重整杯盘,然后二人继续饮酒赏月。矢野哲二笑眯眯地对对面唉声叹气的李勇说道:“有什么难事的话,不妨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李勇带着哭腔答道:“谢谢总管,谢谢总管,小人主要是担心到了郭家村之后,岛上的勇士不会误伤了我的妻儿吧?”
  矢野低声答道:“这个你放心,我可以吩咐所有人都不去你家。但你也要立刻开始想,究竟选哪几家的女儿做镇岛夫人,岛主才会满意。否则,我只好把你的女儿送给岛主了。”
  说完话后,矢野哲二阴阴地一笑,举杯将杯中残酒一口喝干。
  这下子李勇放心了,只要不伤害到自家的亲人,他已经谁也顾不得了。他心里的歪念头一转,立刻就想到了郭如柏。李勇咬着牙盘算:“老子如今已经生活在地狱里了,怎么能让你活得幸福舒坦?你不是有个好女儿吗?老子索性带着这些恶魔去你家,抢走你的女儿,让你家破人亡!”
  李勇心里拿定了主意,却不说出来,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陪在矢野的旁边。
  十六天快黑的时候,海盗船队来到了郭家村村外远海。二更天过后,海盗船靠岸。群盗登岸,矢野吩咐众人不许惊扰了李勇的家人。李勇当先引路,来到了自家的门前。看着家门,李勇的心中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竟然哭了。矢野哲二假惺惺地安慰了他几句,李勇也就慢慢地止住了眼泪。
  这时候,海盗们都已经按捺不住了,只见极乐岛主一挥手,便都冲入了村中。活该这四个急色鬼倒霉,冲进村后,看到路旁一家的院门忽然开了,四人挥刀便闯,以为闯进门后,王昭君、杨玉环就正躺在床上等着呢,谁知道迎着他们扑过来的却是一只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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