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北上

　　丁灏向来无利不起早，他之所以将东阿县中的所有建筑生意全部交给薛房经营，并拿出了一半的利润，自然也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东阿不是费县，他丁灏虽是主管费县的督邮，却无法在东阿施展影响力。
　　费县虽属泰山郡管辖，却位于泰山郡的最南端，与泰山的郡治--奉高，中间还隔着个泰山山区，交通极不便利。然而，费县却又深入徐州，与琅琊国、东海国相距极近，历史上臧霸劫狱救父之后逃入东海国，后来又受到陶谦重用，便有此地理上的便利。
　　而东阿县，虽与泰山郡治奉高距离相近，却是属于东郡，因此丁灏这个泰山郡守府任命的督邮，无论如何也管不到东阿去。
　　可是，他若能在东阿也扎下根，布置上自己的势力，那么费县远离泰山郡政治中心的弊端，便可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解，他也不必再完全受制于泰山郡守府。
　　日后，若是在奉髙有何异常，他也可以得到来自东阿的快速支持。
　　丁灏能在费县收治流民，将三万流民尽数迁至西山，那是因为他督邮的身份，又有泰山郡丞诸葛珪在后面支持，更是抓住了汪明哲的软肋，否则任他本事通天，费县的豪族也不会给他这个面子的，整个泰山郡的官场也不会容许他如此破坏规矩。
　　因此，若是想要在东阿大搞建设，便不能如在费县一般肆无忌惮地行事。
　　而若是由薛房这个东阿县的豪族首先牵头，先悄无声息地把工程搞起来，使得水泥红砖的建筑获得东阿县豪族的认同，然后再逐步扩大规模，大力推广，便会少了许多麻烦。
　　借助郑玄名声获得地方豪族认同之事，可一不可再，他不可能在东阿复制费县的成功。
　　东阿的豪族对他不认同，也不知道水泥究竟是否好用，而先给薛家修筑庄园，正可以为东阿县的豪族打个样。
　　更重要的是，有了薛家的支持，丁灏在东阿便也能立住脚跟，这确实是一个双方受益的买卖。
　　于是，因为薛房会做人，再加上丁灏豪爽大气，两人一拍即合，又将孙乾、关羽、臧霸几人聚起来，将其中的细节商定。
　　丁灏最终拍板决定，由孙乾带着臧霸坐镇费县，而他自己，则带着关羽和一众熟练工人，随薛房往东阿县一行。
　　孙乾虽然颇有一点书生意气，可孙家毕竟多年经商，他也颇通实务，再加上这几日在费县的一番历练，心智已经颇成熟。由他独挡一面或许尚稚嫩，可费县事务已然走上正轨，各项事宜皆进行得有条不紊，再加上他一直负责与费县豪族沟通，人头也熟，更有臧霸这个地头蛇从旁相助，想来当不至出了大差错。
　　臧霸虽然年轻，可他自来聪明，又打小混迹费县城中，对江湖上那一套门儿清，费县各路的帮会地痞、歪门邪道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由这一文一武坐镇费县，丁灏方可安心北上东阿。
　　至于随行之人，除了关羽以外，他又点起了二百部曲与三百个熟练工人，押运着先期用得上的一应水泥、工具等物由官道北上。
　　如今流民四起，道上不太平，薛房引领丁灏北上东阿，未尝没有请他沿途护送的意思。
　　丁灏一行人沿浚河往西北进发，经南武阳、过卞县，进入鲁郡境内，继续向北，到达汶阳，便在此暂时分道。
　　由薛房率领一应部曲与工匠继续进入东郡，往东阿行去，丁灏与关羽则只带了几个人，轻骑快行，折向东北，经巨平、博县，前往泰山郡治奉髙。
　　丁灏此去费县不过两个多月，可这两个多月来所历颇多，如今再入奉髙城，他的心境与上次自然不同。
　　掌控费县、收治流民，他已经从当初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为熟悉官场的干吏。
　　这两个多月来，他虽一直有公文来往于郡守府，也一直与诸葛珪保持书信联系，却哪里有当面述说来得明白？此次既然北上，他自然要往奉髙一行，向诸葛珪汇报一下一应情况，当然也少不了去郡守府点个卯。
　　见了丁灏，诸葛珪嘴上虽没说什么，可他眼中的激赏，即便是傻子也瞧得出来。
　　此去费县，虽也曾遇到了困难，可丁灏长袖善舞，纵横捭阖，一番谋划，将费县境内的流民治理得妥妥当当。流民于费县来说，早已不是什么负担，西山上的寨子更是成了三万余流民的安身之所。
　　地方人口增加，本便是极大的功劳，如今三万流民在费县安居乐业，有了出路，当初他们欲将流民遣返故地的计划，却没有实行的必要了。
　　在奉髙过了一夜，将一应事宜处理妥当后，丁灏便与关羽马不停蹄地带人踏上了前往东阿的路。
　　二人一路行来，但见饿殍遍地，随处可见倒毙路边的尸骸，也不知道有多少流民活不下去，不得不进入泰山，沦为流寇、土匪，打劫来往行人。
　　丁灏心中暗暗盘算，即便太平道尚未举事，可山贼盗匪之祸，应当不远了。
　　当然，他们这一路上也颇遇到了几伙劫道的毛贼，所幸几人轻骑快马，关羽又行走江湖多年，武艺高强，他们倒是没有遇到真正的麻烦。
　　然而，即便如此，丁灏也算是见识到了泰山山区之中多如牛毛的盗贼山匪。
　　泰山之中道路崎岖难行，地形又极复杂。不要说如今朝廷被各地的流民搞得头疼不已，无暇顾及其余，即便是官军想要出兵剿灭这星星之火一般的众多山寨，难度也非常大。
　　历史上的官渡之战时，臧霸所以能帮助曹操稳定青州，护住了曹操的右翼，想来也与泰山山区的特殊形势有关。
　　泰山地形复杂，雄踞山东中部，向南是徐州，向西是兖州，东面、北面则是青州，此外更是几条河水的发源地。
　　若在太平盛世，这里自然是交通中原三州的要害之所，可在乱世之中，那就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带。
　　可以说，一旦掌控泰山山区，进可威胁青、兖、豫、徐各州腹地，退则足以自保，泰山地形崎岖复杂，若有熟悉地形之人，往山中一钻，任你有十万大军怕也有力无处使。
　　丁灏与关羽一边策马疾行，一边纵论山川形势，倒也乐在其中。
　　不几日，一行人便进入济北国，经过肥城，准备取道谷城过济水，直达东阿。
　　然而，尚未到达谷城，他们就遇上了事儿。
　　众人行过一片山林时，却见山脚下有几个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隐藏在林木间。
　　关羽行走江湖经验极丰富，以为他们是埋伏在路边打劫过往商旅的山贼探子，遂勒停了马匹，与丁灏说明情况。
　　众人一路行来，虽也遇上了几波剪径的蟊贼，却都没有这伙人“专业”。
　　先前所遇的那些人，大多面有菜色，显然饭都没吃饱，衣着破烂，手中也不过木棍砖石一类，似乎是流民兼职抢劫的。他们大多是伏在路边，见人来了便一拥而上，浑没有什么组织战术，更不要说安排把风望哨之人了。
　　可眼前所遇这伙人，非但年轻壮健、面色红润，一个个孔武有力，手中更是带了刀剑弓矢，显然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非但如此，这些人身上竟然穿着保暖的棉袍。
　　人吃得饱饭，自然面色红润，可手中能携带刀剑弓矢，却是实力的象征。
　　因为普通的老百姓是买不起这些东西的，手中能有这些武器的，不是官府中的衙役，便是豪门大户的部曲，当然常年呼啸山林的山贼草寇，手中也有。
　　还有棉袍，若是刚刚落草的贼寇，不过抢几件流民身上的破旧衣服，却绝不会有什么保暖用的棉袍。
　　因此，种种迹象表明，这伙贼人不简单。
　　听了关羽的一番介绍分析，丁灏不由犹豫了起来：强行通过自然不可行，己方不过五六人，除了自己与关羽二人，其他都是孙家的仆从，战斗能力堪忧。
　　若是对付刚刚落草的流民百姓，尚可仗着马力应付一阵，实在不行逃跑起来也方便，他们之前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对方实力显然并非之前所遇到的蟊贼可比，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若是强行开战，己方怕是会有折损。
　　可是，若想掉头绕行，势必要绕道东平，这样又会耽搁几日的功夫。如今已然入冬，天气渐寒，若再耽搁几日，即便将水泥生产了出来，怕也不能修墙建屋。到时候，东阿县的工程怕便是要等到年后方可了。
　　太平道举事在即，如今能争取多准备一天是一天，若是等到年后，那黄花菜都凉了。
　　关羽自然知道丁灏的难处，若是只有他关某一人一骑，任天下何处皆可去得，可如今有了丁灏几人，他自然便不能如之前一般行事了。
　　孙家仆从虽然也都是年轻力壮之人，可让他们仗着马力，对付两三个人尚可，人再多可就自身难保了。
　　至于丁灏，虽也生得高大，身上也有股子蛮力，却也不是什么练家子，前世经常打篮球练就的身材，如今也就能跟三四个老百姓纠缠，人数再多，他怕就要嗝儿屁了。
　　思索片刻，关羽对丁灏悄声道：“景汀，你先带人在此稍候，我前去探查一番，咱们再做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