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简单的奥义

　　
　　坐定之后，燃灯大师用茶壶给胡劲成倒了杯清水。
　　“你看，这水是最清透，最简单的，除了空气之外，水是我们在人生修行中，最容易也最应该学习的老师。很多修行者都是通过向水学习才大彻大悟的。施主的苦恼也自然可以通过对水的体悟去化解。”
　　胡劲成有些疑惑。
　　“我的确最近一直感叹人生，可是还并不至于苦恼的境地。师傅言重了吧？”
　　“人最难的就是正视自己的内心，施主一直渴望成功，对事业和生活也非常渴求，但就是求而不得，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有些事你不想提起，也不敢提起，所以选择了尘封，但思念还是会拉扯着你。你偶尔还会思考，你到底存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这个世界到底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等等这些都困扰着你，你也在思考是求佛求去西方极乐世界，还是坚信唯物主义，依靠科学去思考生命。”
　　胡劲成被说中了，没想到自己那些不经意间的胡思乱想，都被大师看透了。
　　“是啊，师傅说的没错，我也不确定我是应该如何去确定一个方向，去面对接下来的人生。我喜好田园生活，喜欢大自然，可是我还必须得通过商业社会去赚钱，去生存，我离不开物质。这就让我很矛盾，如何让自己富足的，又快乐的生活，的确是我一直努力追求的。但是凡事得有条件，我只能先赚钱，当赚的足够多的时候，我想，我才能投身我想要真正做的事。可是工作也不全按我的想法去推进，总有波折。”
　　燃灯又接着向胡劲成的杯子里倒水，水满自溢。
　　“大师是在提醒我，要空怀心态吗？”显然胡劲成读过很多书，对这个禅机还是了解的。
　　燃灯很淡定，“并非完全如此！你的认识就相当于这个杯子，你的格局是有限的，所以你就不可能接受过多的知识，对于世人来说，大家都是以杯子的容量来决定认识和学习的多少。对我们的杯子‘不相信’的知识，或是不接受的知识，我们甚至是看不见的。而一代代的传下来，我们人类也只能接受不到一个杯子的知识，即使所谓博士，他的水平也远远没有到达杯口。在有限格局和认知的世界里游荡才是普世价值观，所以想要正道，开悟还远着呢。”
　　胡劲成似懂非懂，“那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成功，是不是需要学到杯子容量之外的知识才可以？”
　　燃灯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满意，“不愧是有缘之人，你能有这样的求知欲望和慧根实在难得。不知施主是否接触过修行者，或是你们世间所谓的成功的商人。你是否从他们的身上发现过什么不同之处？”
　　胡劲成努力回忆着他所接触过的成功人士，甚至对影视作品他也努力去排查了一遍。“好像，越成功的人越谦和，他们的眼神比较慈悲，同时又目标坚定、充满信心和力量。通常不会去计较我们常人计较的人和事，做事有魄力。身材虽不是高大魁梧，但是有笃定的信念，似乎身体力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精力充沛，做起事来不知疲倦似的。他们的想法也比一般人多，胆量比一般人大，眼光独到，思维方式也和我们不同，似乎总能看到未来，去开创新事物，或是接受新事物，把不可能变为可能，大概如此吧。”
　　“果然我没看错。年轻人，其实根本就没有杯子！”说着，燃灯大师一挥手，桌子上的杯子不见了。随后，他伸出左手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握杯状，然后右手提起茶壶倒了进去，左手内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似有一个无底洞，眼瞅着水壶的水倒光了，大师左手却没有一滴水流下来。胡劲成睁大了眼睛，深感神奇。
　　放下水壶大师接着说，“大就是小，小就是大。我以佛眼观故，这世间大而无外，小而无内。自久远劫来，已度、当度、未度，已成就、当成就、未成就者，其数巨然。若一物一数，作一恒河，其一恒河沙，一沙一界，其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当得度之者众。乾坤万物皆有其造化，不以眼前为障，不以肉眼为观。不以眼见为信，不以未见为否。诸所见，未为真见；诸所不见，慎否其存焉。我们敬畏宇宙，敬畏万物，放下自己，放低自己，方知世间大道。当施主低到虚空的状态了，自然就会容纳万物，洞见本源，若你都足以容纳万物了，还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胡劲成听不太明白，但又似有所悟。燃灯如同智慧明灯一样，继续开导他。
　　“阿弥托佛，我念此句圣号，又并非圣号，吾无欲无求，阿弥托佛却能满足你一切心愿。吾于诸色相世，教化如是刚强众生，令心调伏，舍邪归正，十有一二，尚恶习在。吾亦分身千百亿，广设方便。或有利根，闻即信受；或有善果，勤劝成就；或有暗钝，久化方归；或有业重，不生敬仰。如是等辈众生，各各差别，分身度脱。非但佛身，独现其前。阿弥托佛就在西方，可世人到了西方却找不到阿弥托佛。因为阿弥托佛就是你自己，念一句阿弥托佛就是唤起你心中沉睡的神佛，你自己开悟了，就能显出神通，而你若真开悟了，又会觉悟到神通的滑稽与无趣，你宁可什么都不要，而只要内心的丰足和智慧加身的喜悦。”
　　胡劲成被师傅说的似懂非懂，感觉句句在理，一时又无法参透。“师傅，您说的是大智慧，我一时还领会不深，但是我明白了一点，只有内心拥有知识和智慧，才可以去应对各种问题和挑战，我之所以人生不如意，是因为自己学习的不够，反思自己的得失不够，智慧的修为不足。只有我的内心强大了，我才能主宰命运。大概是这样吧?”
　　“然也，然非也，算是入门，智慧生于虚空，发自善根，大善之人无我，无我则无惧，无惧则无挂碍，无挂碍者可得正道，得正果报。”
　　“可是师傅，我怎么才能进入法门，或是用什么方法去修行才可以得到智慧。”一种无比强大的求知欲占居了胡劲成的内心，他太渴望成功了。
　　“你已入我法门，可是你还须放下执念，向善不为，持而不争，敏而好学，驰而不息。成功也好，开悟也罢，都是很简单的事。只是由于人们太执着，太过于期盼未来，而忽视了当下，忽视了人心。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应当好好参悟这两句。这两句你弄明白了，自可成正果，彼时，你之百般求索，不过孩童念之一粒糖果，大道当面，不足道哉。”
　　“参悟智慧的法门竟然这么简单？可是参悟这两句话似乎又不那么简单。”
　　“我给你讲个世间的故事吧。有一个学生，学成后一直找不到工作，他很努力，可就是没有主家聘用他。于是他就抱怨所学不济，社会世风日下，日渐自弃。好在他的农民父亲拥有大智慧，于是进城度化儿子。他一边鼓励儿子继续找工作，一边先给自己找了份收入并不高的力气活。他只会出力和干些粗浅的匠人活计，为邻里清洁扫除，或修整损坏的石墙。但是由于他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工作，卫生打扫的尽力，手艺活也不糊弄，所以找他干活的越来越多。他每天辛苦的工作，很少花时间休息，于是很快他的收入就超过了普通人。可他的儿子却仍然找不到工作，还骗他的父亲说自己每天都很努力，但终于被发现了。其父把自己干不过来的送奶工作交给了儿子，读书人送奶，在你们看来是不是低就了。可是这个父亲盯着儿子，教导他把这份工作好生做好。他也在父亲的影响下，发心发力，每天晨钟即起，送奶一百户人家，直至天大亮。万事因果，老家书信爷爷去逝，他们要赶回去奔丧。于是这个学生就写了一百多份信挨家挨户告假，说老家有事。此一善念放大光明，遍照百千万亿恒河沙等诸佛世界。引起了世人的良心，人们不但关心他家里的情况，还有人推荐学生进入大企业工作。在你看来，这个学生和他的父亲算不算成功？你体悟到善因和智慧的种子了吗？”
　　“师傅，我想我明白了，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专业，敬业，乐业，不自弃、不抱怨，用心为人们服务，为他人着想，成就便易如反掌。”
　　“然也，从你的认知角度来说，就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还需要继续参悟那两句话，把自己看成一个无边容量的杯子，你定会觉悟。记住，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要太执着于你一心想得到的一切，做好自己，放下执念，一切都会如花开一样自然，如日升、月华般平常不过。”燃灯大师言毕，起身示意胡劲成跟上他。两个人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放眼看去，这里全是经典，有的显然是古书，还有一些竹简，看起来都比较旧，上面有人盘摸过的光泽。胡劲成以为师傅这是要给他推荐什么著作，心里也感觉很期待。正当胡劲成暗自思忖那高高的书架如何取书的难题时，只见师傅伸手去扳动了一本书，随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书架便好似一对窗帘一样向两边拉开，原本实实在在的木质书架和书如同图案一样随着帘子卷起的褶皱退到了两边。眼前出现的一切让胡劲成有些傻眼，他看到了无边的宇宙，这样的视角如果不是飞行器还能是什么。如果只是一个影像，那这个制作效果也太精良了，一切是那么清晰。胡劲成好奇的伸手想去探一下，眼前的究竟是幕布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这一抓扑了个空，什么也没碰到，手指还感觉到了一丝凉意，似乎正站在一个山洞口一样。只是里面没有风吹出来，胡劲成更觉不可思议了。
　　“年轻人，这就是在物质世界观察到的宇宙，这里面有无尽的星辰，无数生命，无边空间。包容一切，间隙无边，所有生命都只能窥探出它的一角，在其如尘埃一般的小小时空中生存和繁衍。我等如此渺小，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如果你看待自己的问题，有如你看朝生夕死的蜉蝣一般，把问题看小，把苦恼看淡，你便可以解决许多世人解决不了的困惑和难题。这应就是你们世间人所说的格局。”
　　“是啊，比起宇宙中的未知和无边智慧，人类太微不足道了，我的苦恼同一只蜉蝣的苦恼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那样不值一提。”说到这里，眼前的影像又发生了变化，原本远观的宇宙向他扑面而来，星团涌动，很快他看到了银河，迅速的又来到了太阳系，来到了地球，片刻间他就看全了地球的各处影像。“如果学校也有这么一个真实的地球仪，那还有什么地理知识不好解释呢！”正当胡劲成愣神的时候，眼前的视角俯冲直下，差点让他向前扑倒。好在他及时站稳向后退了退。可还没等他站直，他就从眼前的影像中看到了自己，起初可以看到他和燃灯大师两人，就好像照镜子一样。随后镜子里的人并没随着自己和大师的走动而发生变化，仿佛把两人的影像留在了镜子中，而镜子中的人有了独立自主的意识。只见里面的燃灯大师向外面的大师双掌合十，两人互相行了个礼，好像两个老朋友。这边的燃灯大师示意胡劲成，“来吧，认识一下你自己。”镜像中的胡劲成好像更有城府，一副沉稳又智慧的样子，淡然的伸出手来要和胡劲成握手。
　　身旁突然出现了四把椅子，椅子是滕木雕刻和编制成的，做工取法自然又古香古色。胡劲成刚伸过手就被对面的自己握住了，随后拉着他坐下，四人对坐像两对双胞胎。让胡劲成新奇的心开始变得麻木——还有什么奇迹是不能发生的！
　　对面的自己说道，“你一定很迷茫，这感觉我也有过，不过，你也不会太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你就是我，我们不是普通人。我是另一个你，只不过和你的轨迹不同，我在我的世界里修行的机会和时间要比你早，比你多。但本质上，我们是一个人，我所学的，也会传送给你一部分，因为还有无数个我和你，会分担这一切。当然，你有任何好与不好的感觉，对的或错的事，正的或负的能量，我们所有的‘我’或是‘你’也都接受得到。这个问题的确很复杂，但是越复杂的表相，其背后的真相却越是简单，因为，这世界是一切生命其实都只是一个生命，我们从混沌中来，从无中生出了有，然后分裂变化，就像日益壮大而开支散叶的家族，使本来一个生命变得数不胜数，甚至改变了原来的样子。但生命的起点，真的就只是一个个体。”
　　“阿弥陀佛，一切众生都是你累世的爹娘。”身旁的燃灯大师不禁发出感叹的一声。
　　“一切生命都是我们自性的投影。阿弥陀佛”对面的燃灯大师也说了一句偈语。
　　接下来的一切就让胡劲成想不明白了，只见对面的自己向他点头微微一笑，旋即起身，双手合十再一低头，瞬间就变成了又一个燃灯大师。眼前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燃灯大师，让胡劲成茫然不知所措。随着坐在他右手边位置的燃灯大师起身，绕着另两个燃灯大师曲线的向胡劲成走了过来，好像贪吃蛇游戏一样，三个大师又合成了一人。
　　“切记，年轻人，天机不可泄漏，自己参悟去吧。时间刚刚好好，你可以回去了。”
　　还没等胡劲成反应过来，燃灯大师话毕，伸出一只手指点了一下胡劲成的脑门。就这么一指，胡劲成瞬间感觉到脑门疼，这疼让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原来自己正躺在地上，伸手一摸脑门，有一个大包，还有些血。这才找寻自己的坐标。原来自己从山坡上冲下来，正好撞在山洞口的上沿，撞晕在地，幸好他底盘扎实，做了减速，不然这一撞很可能就没命了。他起身寻了寻边上的小路，根本无路可走，而山泂也只不过是个小凹坑，里面也顶多只能容下一个人。
　　好似梦一场，胡劲成也来不及多想，也不管野猪还在不在山坡上，从坡底向上爬去。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刚刚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不应该离开大道，跑这么远。也没费多大力气，找到了回去的路，不多时返到了原先的大路上。顺着来时的路，向山下走去，快到山脚下时，看到半山坡有农民在收拾菜地。那农民在那里弯着腰去锄垄沟里的草，除一块就向后退一步，手脚并用，配合的很娴熟。
　　到了公路边的空地上，胡劲成钻进车子，用后视镜好好看了看自己额前的大包，用手轻揉了一下，蜂蛰一般的疼。他小心的抽出一片湿巾，轻轻的擦掉渗出的血迹。酒精和伤口的接触又让他一阵阵的感觉到触电般的蛰痛。平复了下心情，他才启动车子向家开去。
　　天空还是那样的低沉，云层正逐渐变厚，似乎有雨要来。在晕迷时做的那个梦是那样的清晰，以至于胡劲成不得不去怀疑，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才是虚幻的。那梦怎么能如此真实！逻辑清楚，层次分明，人物出现的也合乎情理。只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不像寺庙的寺庙，倒是像极了自己平时喜欢欣赏的各类民宿。而此刻回忆起来，燃灯大师的神情，多少与他曾经拜访过的一间民宿的老板相似。好像经营民宿的人，大多数都看破红尘，都有些修行人的彻悟。既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也拥有了健康，运气好的还能仅通过经营民宿而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胡劲成又想起了种地的农民，如果自己能有个民宿，然后再种种菜，平日里泡茶看书，这小日子才叫人生啊。既简单，又丰富。就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觉得厌烦。
　　正想着，手机却响了。是助理张博文，“我的胡大哥你怎么就是不接电话！出大事了，公司被朝云科技收购，咱们部门可能全部裁掉。胡劲成自然是有些吃惊的，但人生无常，经过了刚才的一切他对未来也没那么担心。于是他用坚定的语气安慰张博文，“没什么好担心的，好事就是坏事，坏事也会变成好事。天塌不下来！”。
　　现实世界的一切物质形态既是实相，也是我们眼前的障碍。只有见物非物，见事非事，才叫明心见性，见大道，见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