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狐言·哀兵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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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月四日，下午。冬阳漠然地投下敷衍的阳光，干冷的空气刺得人鼻腔干痛。气温低得让人不适，尤其……是对于以为真理神座内温度适宜的陈氏四人而言。
　　陈少年不满地敲桌抗议：“宛典，你敢再还原一点吗？”
　　宛典不以为意：“当然可以，你以为我这一天窝在这里面只是干坐着吗？”
　　“那不然呢？”陈少年反唇相讥：“您可不是在这干坐着呢嘛？你看你压榨我爹有多狠，你给他留点头发吧！”
　　陈郭摸摸冒着热气的脑门：“年儿！为父就是这么教你跟宛先生说话的？解析战场没啥难的啊，就是脑袋有点冷……”
　　宛典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郭兄真是老阴阳师了啊……”
　　少年一拍桌子：“我看你抹鼻子还以为你要说谢谢呢！”
　　这边三人还在胡闹，陈胜和吴广从相反的方向回来了，一人一神一头雾水二脸懵比，他们跟着扩散的神力往前走，没拐过弯更没碰上过对方，果然地球是圆的？不对啊，新神纪泛大陆全部集中在一侧，另一边应该都是海，再说了这里面也不是外边儿啊。
　　宛典乐了：“郭兄不必辛苦了。”
　　陈郭点头：“的确，解析完成了，宛先生，下次别用这种我没帮上多大忙的语气，老夫按不住少年的刀。”
　　宛典抬手一打响指：“我是说，剩下的部分就交给我吧，你也做不来。”说着挥手散掉少年抽出的刀，站在桌前，仰头望着远处的天空。
　　陈少年失了刀，虽不至于硬要砍宛典一下才罢休，但也不会放弃任何嘲讽他的机会：“怎么？又要开始自夸了？先45°仰望天空营造一下氛围？”
　　宛典摆摆手，指着少年身后的天空：“我是在想，我居然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见识一下被国际公约禁止的武器，尤其是被拉到异界之后竟然还有机会见到它……”
　　陈少年脖子一缩：“不应该啊，核武已经被熔炼成别的东西了啊……”他说着扭头一看，“嗨，空对地导弹……空对地导弹？！对面在搞什么？不对，你带我们穿越了？”
　　宛典的视线投向远处，废墟之上隐约闪烁着暗紫色的神力光辉：“老郭啊，你欠我五条……不，四条命。记着。”
　　说着，水仙的身影一闪而逝，宛典指着远处继续说道：“你们陈家也有可造之材啊，那叫什么来着？对，‘幻想杀手’，那可是神级资质啊，当妈的友情破颜拳可不是谁都能学会的。”
　　“可是……”吴广弱弱出声，“大多数神术还是基于投射物质造成物理伤害为主的……而纯法术类的大多是针对精神的幻术，再不然就是加持效果或者减益效果，能量类伤害也不是‘破魔’可以豁免的……”
　　宛典一挑眉头：“这么弱？”
　　吴广拱拱手：“除非被强化一下，可以升格成神术豁免效果，但是‘破魔’本身就会限制他神力的精进，更不要说古神之力的升格和时间积累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宛典颔首：“的确，这样才说得通，否则古神召唤就变成比谁的古神更‘古’了？”
　　吴广拱手：“正是如此……”
　　宛典抬手结印，红底黑纹的六连钱家纹显现：“那我决定帮帮他。”
　　陈少年眼尖：“诶你不是把这个符文拿去宣誓了吗？”
　　陈郭也从怀里摸出一个符文，正是陈氏的徽记，逆行的黄金钟：“喏，为父也有宣誓的符文啊，你不知道宣誓时放上去的符文可以是有用途的而不只是一个符号吗？”
　　陈少年一愣：“父亲你也……”
　　陈郭摇摇头：“这是天咕留给我们的，逆时之钟，陈氏举族都在上面留下了标记，在黄月之战结束，黄月之钟即将隐去的时候，只要触发符文，就能利用黄月之钟蕴含的神力，将留下标记之人的时间逆转，即使只有一个月的寿命，也足够我们回到祖庭了……到那时，你或者少周将宛先生召唤临世，我们陈氏举族转化的古神为你们保驾护航，何事不可期呢……”
　　宛典摇头：“天咕给你们的计划怎么可能这么愚蠢，你们需要的不过是改头换面遁入凡世罢了……”
　　陈少年叹了口气，像是要把“万一自己没有私开祖庭进行古神召唤”的可怕后果呼出去一样，他抖擞精神，抬头看向宛典：“那宛先生的符文呢”
　　宛典把符文立起来：“你看它，像不像两对眼睛？”
　　陈少年盯着六连钱看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真田家的六连钱是不重叠的啊，宛典你是不是记错了？”
　　宛典目光炯炯，转变成银灰色的眸子闪烁着星河璀璨：“你是想说……特总记错了？”
　　陈少年没来由地慌张起来：“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胡说啊！”
　　宛典一弹符文，第一、第二排铜钱交叠之处浮现一对眼睛，黄月之钟随之发出响声，宛典沉声大喝：“万法天生，铸吾神座。”
　　随着声音回响，众人周围的景物变得真实，朔风袭来，将不远处的瓶子吹下平台，陈氏四人忽然从周围获得了神力补充，身上附加了神术的衣物恢复了功能。陈少年不动声色地裹紧外套，这天气属实是冷。
　　宛典再弹符文，第二、第三排铜钱交叠处同样浮现一对眼睛，宛典右眼星河中翠绿神光闪烁，头顶浮现一对兽耳，“道法恒昌，尽在我手！”黄月之钟再鸣，在指挥所内，陈少周抬手结印，古神宛典浮现，站在他身后展开“不朽”神国；远处，在战场上疾驰的水仙头顶浮现兽耳，五官渐渐变化成宛典的模样，在他左眼之中，翠绿的神光闪烁几次后隐而不发。
　　宛典深吸口气，放开符文，两排铜钱向中间并拢，黄月之钟第三次响起，真理神座的宛典、指挥所内的古神宛典与飞掠到陈老六身后与他闲聊了几句的水仙同时正色结印，开始术式吟咏：“我，即是投向真理的无数投枪之一，我，即是阿布拉克萨斯行走的荣光。为我降临吧，真理神座。”
　　前线集束炸弹爆破的冲击波震得指挥所灯光闪烁，难以站立，之后轰鸣声才响起，陈少年没想到指挥所也会遭遇冲击，被震的头晕目眩。宛典皱眉，他在冲击波到来的瞬间流失了数量庞大的神力，尽管指挥所和神座可以抵挡伤害，但还没有黑科技到可以连震波都全部吸收的程度，而方才支付的神力，大概是包含前线诸多作战人员甚至包含临近前线的指挥部里的几人。
　　陈少周神色古怪，缓缓抬头望向宛典，一缕殷红在他胸口显现。陈少年见状扑了上去，陈少周像是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样瘫软在他怀里，他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却像离水的螃蟹一样吐着泡沫……而这个场景并不滑稽，从他口中涌出的殷红色泡沫让人完全没有发笑的想法。
　　陈郭的脸色阴晴不定，他定定地盯着少周召唤的古神宛典，祂依旧在维系着“不朽”神国。吴广头顶浮现狐耳，强化之力凝而不发，陈胜则盯着宛典一言不发。宛典走到少周身前，握住他松开的手，合上他无神的双眼，在陈少年绝望的目光中向陈胜一招手，头顶兽耳微动。
　　战场上，烟尘落尽，伤而未死的神术师们或趔趄着走到昔日战友身前，或挣扎着爬到队友身侧，他们身边浮现同一个身影，依旧白衣胜雪，似乎永远不染纤尘的宛先生，宛典，向他们递去制式相同的短剑：“来吧，陈氏的时间到了。体面点。”说完便一闪而逝。
　　身影逝去，凄厉的狐鸣响起，残卒们回身望向本阵，在那里升起了黑纹白底三叶葵——那是德川的家纹，有浓烟从院落里冒起，随后是遥远而微茫的轰鸣声。
　　陈氏举族十存一二，大势已去。残卒们举起短剑，用宛典在战前交给他们的布匹擦拭。何等的好剑啊，只可惜没有痛饮敌人热血的好时节了，残卒中有人如是感慨。许是听到了这样的喟叹，有人在废墟间吟咏着：
　　“兔触木亡，农人得之。有狐野顾，凄然悲哭。”
　　指挥所中宛典轻声絮语：“狐言·哀兵之势，魂兮，归来！”
　　陈少年轻轻将陈少周放在椅子上，猛然起身，口中吟咏着：“祸无休而战不止，吾辈何以为战！不朽，有敌无我！”
　　随着陈少年的吟唱，“不朽”神国的徽记在他额头浮现，那是一枚翠绿色的十字花纹，吟咏结束之时，它悄然变形成曼珠沙华，俗称“彼岸花”的纹饰，从陈少年结印的手开始，暗紫色的纹路向周身蔓延，一头银白色长发披散在她肩头，“不朽”神国吸收伤害所献祭的神力逆转，将少年托在空中。陈少年熟悉了一下滞空的感觉，便向前方战场飞掠而去
　　陈郭抚着下巴，向宛典投去一个试探的眼神，宛典抬手做了个“OK”的手势，开口解释道：“‘不朽’神国的二阶形态，将一阶状态吸收的伤害转化为‘祸’，就是现在少年身上那些暗紫色的纹路，同时神国中吸收伤害所消耗的神力也会回归到他身上。”
　　说完宛典又补了一问：“老郭，你们新神的神眷者技能都这么鸡贼的吗？”
　　陈郭疑惑道：“此话怎讲？”
　　宛典指着战场：“一来，开启了二阶神国的陈少年理论上可以无限吸收伤害，另外……那上面应该还有德川家的人吧？”
　　“嘶——”陈郭长吸一口凉气，“真就下得去手？”
　　宛典耸耸肩，这个问题可以晚一些亲自问一问那个中二病德川。
　　不过在那之前，宛典清清嗓子：“少周，再不出来就没你戏份咯。”
　　“那哪能啊，”肤色白净的少年用刚刚造出来的手帕擦拭着瘫在椅子上少周脸上的血污，“这不是得等少年姐走远吗？”
　　“别贫嘴，我们也得出发了。”宛典散去椅子上的少周，对陈郭一拱手：“本阵那边‘象’营和斥候就交给您了，古神宛典会协助您的。”
　　“宛先生放心去吧。”陈郭也躬身拱手。三人一“神”分头离开指挥所，只留下椅子后面墙上兀自微微摇晃的短剑，在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残阳余晖中缓缓消散。
　　……
　　德川本丸大阪城头，德川站在马印之下，望着远处战场上凡库军械·集束炸弹与斥候标记的“重力锁定”的配合，烟尘激扬，不知有多少英灵在烟尘中翻涌。
　　“谁说热.兵器在新神纪没用的？”德川一手指着烟尘，侧过头对家老说着，“火药不行是因为能级不够，把爆炸物替换成能级更高的神术不就成了吗？”
　　家老从侍从手上接过食盒，放在德川身侧高几上，提议道：“将军，那宛典手段诡谲，不如早日拿下印记，免得夜长梦多？”
　　德川点头：“我正有此意，不过……”
　　“不过？”家老很是配合地追问道。
　　“我需要重新集结部队。”德川故作深沉，城下水晶矩阵间白光闪烁，如果宛典在此，定要指着白光大喊“这不是星际争霸里神族折跃单位的特效吗！”
　　随着奇异的嗡鸣，在战场上被集束炸弹一并清扫的斥候与前锋部队重新出现，熟悉着脚踏实地的感觉。扈从们将早就准备好的军械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德川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下方众人已经做好准备，示意家老发令，德川军势再次向陈氏驻地方向压进，在他们身前是十不存一的陈氏残卒。令他们意外的是，一道人影快速从陈氏本阵逼近，正是飞掠而来满腔怒火的陈少年。
　　忽然，一道人影从下方迎上了少年，纠缠几下便将她拖了下去，来人正是水仙，他制住难以自制的少年，在她耳边轻语：“别慌，宛典还需要一点时间。”
　　陈少年狐疑地盯着水仙看了一会儿，顺着水仙所指的方向低头看了一眼，被尘土覆盖的路边灌木闪烁了几下，尘土和灌木竟然互相重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育碧里出现了bug的场景一样。陈少年恍然，随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水仙以为她气息出了问题，示意她调息一下。
　　实际上，陈少年再次想起这不到一个星期时间里她被宛典接连戏耍的屈辱，她早该想到陈少周不会出事，否则她的“不朽”神国、依托陈少周而存在的“古神宛典”早该消失不说，应咒之人死去应该产生的“神孽之子”应有的异象也没有发生，这么多的细节她都没有注意到，显然不是简单一句“关心则乱”可以盖过去的。
　　在陈少年越想越气的时候，周围战场中散布的残卒们望着战立在本阵方向的宛典，眼神似乎有些不善，而望了一会，残卒们接连抽剑或刺或抹。而宛典不以为意，现在的犹疑与猜忌在几分钟之后都将转变为极致的狂热与信任。但是如果时间再拖久一点，他可能就要被人下黑手了。
　　宛典扭头向陈少周问道：“好了没啊，就差你的狐言还没就位了，陈胜在后方收纳‘象’营和‘士’营，你又是怎么回事……”
　　陈少周头也不抬：“晚点，晚点就好了。”
　　宛典急了：“我好不了了，你看到那边那个靠过来的人了没？我看他不想按计划捅自己，他是想捅我！”
　　陈少周还是不抬头：“那你就缴他械捅他啊。”
　　宛典想了想，好像的确不是非得他们自己动手不可，那人的腿似乎受了伤，一瘸一拐地挪到宛典前方，倒持短剑抱手施礼。宛典一脸警惕地看着他，生怕他暴起伤人，毕竟如此多的影视作品熏陶之下，他对不知道是否可靠的人躬身施礼产生了心理阴影，虽然现在鬼神之国和“不朽”神国全覆盖的情况下被捅一下不至于真就当场白给，可问题是疼痛是不会打折扣的啊，谁没事让人捅着玩啊。
　　来人施礼后直起身来，对宛典说道：“在下陈老六，谢过宛先生。”说完抬起剑在脖子上一抹，翠绿色神光与森蓝色神光交相辉映，光洁如新的短剑“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宛典挠挠头，这不应该是没有特效，只留下尸体混淆视听的吗？陈少周顶着狐耳探出头来：“咦？六叔升格成神术豁免了？”
　　宛典摇头：“可能是水仙干的，回头问问就知道了，你的‘狐言’搞定了？”
　　“搞定了，然后呢？”陈少周老实答道。
　　“那你也可以去休息了，这次就别出来了，万一有人偷袭你，我们神力又耗尽了呢？”宛典揉揉少周的头，“你短剑呢？”
　　“啊？钉墙上忘记回收了……要不你就留着我吧……”少周恳求道。
　　“那不行。”宛典果断拒绝，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剑递过去，“进神国里等着，没事不许出来。”
　　陈少周只得抽剑激发神术进入神国，宛典张开双臂感受着与现世战场完美重叠的广袤的鬼神之国。
　　“显现出你的轮廓吧，狐言·鬼神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