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崇天岭

　　崇天岭，原本不叫这个名字。
　　原来的崇天岭，只是一座无名小山，出了清平京往南走上个百八十里，就能看到它光秃秃的山头。那时候的崇天岭，还是清平京与十万林山中间的纽带。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光秃秃的山头上突然多了座山神庙，有胆大的农人发现后，上去探索一番，发现这山神庙与其他的庙宇无异，只是供奉的山神牌位上，写了“崇天”二字。
　　官家的人也专程来转过一圈，可惜一样毫无发现，仿佛这座庙很久之前就建在了这里。庙里干干净净，似乎有人打扫，可是庙前庙后翻了一遍，也找不出有人存在的痕迹。
　　老人们说，这是山神老爷找到了家，在这里安顿下来。
　　一传十，十传百，家长里短的闲谈变成了真，来山神庙的香客络绎不绝，升官发财，家亲平安，把一个个愿望写在香上，庙中那顶香炉中的香灰堆成了小山，有富豪还为表诚意，专程取了青石从山脚直修了条青石路通往山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崇天岭真如那供奉的山神名字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高着，并且还像头饥饿的巨兽，不断吞噬掉周边的山丘。不到一年，便成了可俯瞰整个清平京全貌的山岭。
　　皇家供奉，灵士大能，来了一批又一批，那一段时间，无数的灵士御空飞行，天上的法宝五花八门的颜色照亮了夜空，可惜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一年又一年，人们似乎习惯了崇天岭的存在，就好像他原来就是这么高耸一般。一个个村庄在山脚下盖起，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崇天岭遍地的草药和无数的野兽养活了一家又一家的人。
　　那座山神庙，隐藏在了山顶的云雾和密林中，渐渐被人们遗忘，只留下了光怪陆离的传说，成了乡下农妇照顾孩童时有用的工具。
　　“很久以前啊，崇天岭上来了一位山神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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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铭扒开挡在身前的枝杈，看到了破烂不堪的青石路。
　　他扫去一旁大石上的落叶枯枝，坐下来稍喘口气，此时朝山下往去，山脚村镇的炊烟，像一道道虚无缥缈的细丝升上天去。
　　正午的太阳最是火热，被头顶的树杈分割，洒在山上，成了无数的光点。程铭掏出怀里的干粮啃了起来。
　　程老爷一大早就带着程家大公子出门去了，马上又要到夏考，得赶紧趁着自己这个位子还有点用，竭尽所能去结交权贵。若是能为大儿子取个功名，那说好的婚事更是板上钉钉。为了儿子，自己苦点又算得了什么。程老爷出门时，还带上了程家在山下田庄的契子，他早就让人打听过了，那个田庄足足可以置换四千两雪花银。有这四千两，那大儿子的功名之路算是成了一半了，不过是个田庄，与儿子的功名利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他没有想到，二儿子也一早就翻墙跑出了清平京，来到这崇天岭上。
　　眼看着照下来的阳光更火热了些，程铭收起干粮，掸去衣上尘灰，又吭哧吭哧朝着山上走去。
　　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直到他看到目光尽头那座庙时，耳边静悄悄的一片，若有若无的嘈杂，山间的虫鸣鸟叫都离他远去，只剩下风吹过庙前的古树，传来沙沙的声音。
　　经过无数年的日晒雨淋，风沙侵蚀，这座古庙还没有变成一片断壁残垣算得上奇迹了。斑驳的墙面上隐约能认出上面绘制的花纹图案，古庙的大门敞开着，像个无底深渊朝着程铭张开了巨口。
　　程铭踏进庙里，庙里虽然看着残旧，但并没有显得脏乱不堪，一人高的铁炉老老实实待在墙边，仿佛有人在维护着这一地方。程铭穿过一道长廊，来到后方的大殿。
　　他推门而入，伴随着吱呀一声，一股陈旧的味道涌进他的鼻子。蒲团，香烛，一切都没有改变，程铭抬头望去，看着已经有不少漆面脱落的那尊古神，耳边又响起了那个老人对自己说的话。
　　“每一座庙，都有一位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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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铭猛的直起身子朝后看去，只见一个农夫一样的老人正倚在门边笑呵呵的看着他。
　　“每一座庙，都有一位神灵，年轻人，你信吗？”老农看着程铭拘束的模样，缓缓走过去摸了摸程铭的头，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温和而又让程铭无法抵抗。不过随着他这一动作，倒是让程铭紧张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程铭望了望那尊神像，跟他之前来的一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从哪里看去，神像的眼睛都好像与自己对视着，令程铭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老农盘腿在神像前坐下，拍拍蒲团示意程铭松懈下来，解下腰间的烟杆狠狠的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给程铭讲了一个跟传说不一样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道士，云游四海。
　　那时候，灵士并没有像现在一般多如牛毛，即使是最末等的灵士，地位也与小国家的国主相等。各国对灵士的需求是如饥似渴，那时候天下混战，国家朝不保夕，百姓人心惶惶，灵士成了每个国家最强大的底牌。
　　彼时还没有灵士不得参与凡世之争的规矩，高等的灵士挥挥手消灭一座城池是常有的事情。总而言之，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鲜血流下的丝毫不比现在少。
　　道士悲天悯人，几百年在山中静心修炼让他成为这个世界强大的存在之一。在这混乱年代，道士凭借自己一人，耗时数十年终于使天下渐渐归于和平。
　　同时，他也在一系列纷争后，发现了背后的端倪。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
　　又是许多年以后，他费尽心力，终于找到了那幕后之人。在某个不知名的小村庄村口，大树下那个乘凉的大爷，让道士感受到平生最受过最强大的气场。
　　他说，他来自天庭。
　　两人大战一场，足足三天三夜，整片大陆都能看到那里迸发出的彩色宏光，大战过后，有胆大的人曾经靠近过那里，惊恐的发现，那片大陆竟然活生生的被打穿，露出无尽的虚空。
　　没想到一段时间后，各国出奇的团结，重兵封锁了那个地方。严禁任何人靠近。就这样，沧海桑田，所有的事情经过时间的冲刷，都会被人淡忘。
　　那个地方，就是现在的崇天岭。
　　“那，那不就是这里？！”程铭大吃一惊。“那那位道士呢？”
　　老农笑而不语，望向神像，有阳光从庙门中照射过来，神像仿佛披上一层虚无的光纱，凭添一股肃穆感。
　　“孩子，你来这里，为了什么呢？”
　　“我为求一个公道。”程铭轻声说道。直到现在，他闭上眼，依旧能感到母亲临走前的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话里的怨恨，在这些日子里，一点点刻在了他的心上，深入骨髓。
　　“若觉得不公，为何不去衙门，不去大理寺，不去掌狱司？”
　　程铭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要的公道，只有我自己能给我。”
　　可说完，程铭又很颓废地蹲坐在地上，双手扣着石地，“可我，可惜我是个废物，灵根驳杂，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个灵士，若走文官……”他自嘲的笑笑，“他们人多势大，怕是终其一生，也无出头之日。”
　　“灵根驳杂又奈何，灵士本就是逆天而行，顺天听意，你永远无法看到巅峰的美景。”老农听完，平平说道。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有的时候，这虚无缥缈的命运，总会跨越千山万水，把这断了的线再牵回来……”
　　程铭觉得一双手摁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晕晕乎乎之间，他看到老农站在自己身前，仿佛与神像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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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要的已经给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程铭回头一看，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烟斗，老农就如上次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程铭倒身摆在地上，微颤说道：“多谢大人！”
　　只有程铭自己知道，老农给与自己的东西对于他自身而言是多么的重要，在他心里，眼前这个老人家简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老农摇摇头，“你不必谢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也是你命中注定。”他顿了一下，接着讲道：“我传你这套功法，自然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这他日再言明也不迟，不过你切记，万万不可提及此功法的名字，来路。”
　　看到老农无比严肃的模样，程铭重重地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大人再造之恩，程铭铭记在心，他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大可不必，时机一到，我自会寻你……”老农的声音越来越轻，那道身影在程铭眼前似清风一般徐徐消散。
　　太阳西下，程铭在寺院中收拾一番，站在寺院门前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此时的寺院无比宁静，金黄色的晚霞添在瓦上，多了一种神圣感。
　　程铭将此情此景记在心中，一路轻快地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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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决定是他了吗？”
　　“老伙计，你还认不出来吗？”
　　“正是因为认得出来，所以我需要再问你一遍。”
　　“这同样也是他的决定。”
　　某个黑暗之处，又归于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