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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梵 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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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界,灵星,潇湘幽径。
  吕涣在临死前仰天哀嚎一声,似厉鬼长鸣,身体就彻底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吕涣的死,柳含颦的箴言,谭伶的身份,令在场的众人皆呆立当场,满目震惊。
  可吕涣的那声哀嚎,却令仅剩的那四十多只龙蛭精神一震,猛然间全部向羿折钺和白皓文扑来。
  这是吕涣死前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他比任何人都快的意识到了谭伶是七星!
  七星之一就在眼前!他一定要杀了谭伶。
  他在临死前能做的仅仅是操控龙蛭,而这几十只龙蛭绝对杀不了谭伶。
  要杀谭伶,在场的蜮族里,只有利鸣歧做的到。
  若论单打独斗,现在这个战场上没人是利鸣歧的对手,他只是被羿折钺和白皓文牵制住了无法出手。所以吕涣下令龙蛭攻击羿折钺和白皓文,为的就是让利鸣歧有机会杀死谭伶。
  这是吕涣死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那四十几只龙蛭得令齐扑,白皓文只“碰碰”两拳,打在为首的两只龙蛭上,那两只龙蛭便五脏俱裂,连叫也没叫一声便飞了出去,撞在后面的几只龙蛭身上,余力未消,又撞身在更后面的几只身上,霎时倒了一片。
  而羿折钺干脆也不攻击,千行白蚕直接甩出蚕丝,将飞扑过来的龙蛭裹成一个个蚕茧,神器结成的茧,任龙蛭在里面如何撞击,都冲不出来。
  二人收拾这几十只龙蛭只消片刻,但就是这片刻之间,利鸣歧已经飞身冲了出去。
  在看到谭伶杀死吕涣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谭伶是七星,且起了必杀之心。
  他本是想拼着自己的不死之身,硬挨多少攻击也要冲出羿折钺和白皓文的包围,恰在此时吕涣控制龙蛭给他制造了片刻的空隙,他立刻就行动了。
  他先吐出一根毒刺,悄无声息却迅速无比,再掷出一柄钢叉,力道强劲,接着,他整个人都飞了出去。他这一连三击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攻击,认准了要谭伶的命,不然将来她会要他的命!
  还在错愕中的谭伶是决躲不过这三击的,她如果挥剑击落刺向她印堂的毒刺,就会忽略从旁飞来攻击肋下的钢叉,要是她窥准空隙,及时格挡钢叉,那一定会露出小腹的破绽,让利鸣歧这一击有机可趁;同理,若果她想先迫退利鸣歧,就会被毒刺刺中印堂眉心。
  这三击就像是一击,合施一式,避无可避。
  谭伶来不及思考,她挥出一剑,直击蜮族毒刺,因为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毒刺马上就要刺中她了。但同时她也看到一道极细的白光,也不知为何,她相信这道白光是帮她的,所以她全神贯注应付毒刺。
  利鸣歧的武功高出她许多,她气运剑身,全力一击,才将毒刺击落。
  这时玙兰钢叉已贴上了她的左肋,那道白光也接踵而至。
  “当”的一声,玙兰钢叉竟被这道白光击得旋飞出去,落入地里,一根银针就扎在叉柄上。
  黄泉冥音的朔月神针也是神器,威力一点不亚于玙兰双叉,第二击亦被化解。
  此刻,利鸣歧已到了谭伶跟前,一叉刺向她小腹。
  就在此时,东方四海也飞身赶到了这边,一剑劈向利鸣歧手臂,他若不收手,手臂就会被生生砍断。
  利鸣歧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咬紧牙关,不但不撤,攻势更猛。
  利鸣歧是高出谭伶十倍不止的高手,他用的钢叉是宇宙之母二十件神器中的一件——玙兰双叉。
  利鸣歧今年只有十二岁,却是百年难见的习武器奇才,如今在蜮族中武功胜过他的不超过五人,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他的脸像洋娃娃,他很爱笑,但他出手也最狠。
  谭伶在十五岁时学艺有成,她天资不高但很努力,因为她知道,她要为父母肩负责任,但她没想到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了。她隐居了十年,不问世事,她的剑常练但没有实战对手,她临敌经验差,更可怕的是她没有求生意志。
  利鸣歧的钢叉就在眼前了,谭伶想要格挡,但她所有的感觉就是那小腹上的一热。
  同时“咔嚓”一声,东方四海的剑没有刃,不会切断利鸣歧的手臂,但他的右臂从肱骨到腕骨,全数碎裂。
  他的手顿时泄力,钢叉只刺进去一半。
  东方四海也没有想到,利鸣歧会这么拼命,他的狠辣用在自己身上也毫不逊色。
  黄泉冥音已经赶了过来,怕利鸣歧再伤害谭伶,一脚将他踹开。
  谭伶捂着流血不止的小腹,慢慢倒了下去,她能感觉到柳含颦扶住了她,她看见大家都向她奔来,还在喊着什么,但她已经听不见了。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她好想再见风绛陌一面,也想再见加纳思,她还想知道林暗霏他们是不是已经平安进入潇湘幽径了。
  她在临死的这一刻想到的竟不是与死者的相聚而是和生者的离别。
  谭伶重伤倒下,东方四海赶紧上前在她的伤口处点了几处穴道,将血止住,又掏出一颗药片让谭伶服下,让她伤势不至加重,但要彻底治疗还需潇湘幽径的医疗设备。
  众人正要抬谭伶进潇湘幽径疗伤,天地间却突然刮起一阵飓风,彷如白云颠狂,波涛摆掣,让人睁不开眼睛,甚至有些功力尚浅的灵界侍卫竟把持不住,跌倒在地。
  飓风过后,利鸣歧和那舍曼都不见了。
  白皓文微微皱眉,这阵风刮的有些古怪,像是飓风精灵的杰作,可是飓风精灵为什么要帮助蜮族救走利鸣歧?
  白皓文心下奇怪,但眼前谭伶受伤,他也顾不上思考这些,赶快命人将谭伶送入潇湘幽径,东方四海自然是跟着去救人。
  这时,黄泉冥音似乎想起一件事,他问道:“你们谁看见段干锦屏了,我之前听她说要去偷袭加纳思,有人看见她么?”
  通讯器里传来朱晞廷的声音,“林暗霏和加纳思那一队是我照应的,他们早进了潇湘幽径,没看见段干锦屏。”
  “糟了!”黄泉冥音心道不好,他打开追踪器,发现段干锦屏的信号早就离开了战场,一路向东,“她去雪岭天阶殿了,她的目标是降陌,晞廷你离的最近,赶快追过去!”
  通讯器里朱晞廷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他的人早已疾驰而去。
  “我们也快回去。”羿折钺得知段干锦屏的目标是风降陌,心下着急,现在他们的主要战力都在这里,雪岭天阶殿那边没人能拦住段干锦屏。
  “你和皓文赶快回去,天希刚刚受了点伤,我带着他随后就到。”
  说完,几人便各自行动。
  灵界,灵星,首都浮世清业,雪岭天阶殿,秋月明晖室。
  沈威觉得自己被狠狠坑了一道,当他被羿折钺和白皓文叫到这里,让他看好床上熟睡的风降陌时,他就知道自己踩进一个大坑里。
  这两个人还像个老父亲一般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让他就守在风降陌床边,不错眼的看着她,外面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管,今晚也辛苦一宿不要睡,一定要保证风降陌的安全。
  他一个大男人看个女孩子睡觉干什么!
  他们是在开玩笑吗,保护一个人也不用这样吧!不错眼的看着是怎么回事,怕她化成一缕烟消失吗?
  奈何羿折钺和白皓文二人非常认真,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说着还给他搬了把椅子,让他就坐在床边,然后继续叮嘱他。
  他若想吃饭喝水就吩咐下人去做,只是一定不能离开这个房间,若是想上卫生间就用屋里的,但一定要快去快回,最好期间视线不要离开风降陌。
  这是俩流氓吧!
  沈威简直不能相信这种话出自灵界灵主之口,竟然让他上卫生间也盯着风降陌,他这辈子也没干过这么下流的事!
  沈威还没缓过劲来,两人的吩咐却没有停下。他们还说,若是风降陌中途醒来,一定不能让她外出,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再把她打晕也要把她留在这间屋里。
  这是囚禁吗?
  风降陌他见过啊,不是他们俩的好朋友吗!可如今这架势完全像囚禁一个犯人,是他有什么误会吗?难道他们不是朋友?
  沈威全程处于震惊中,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怎么说也是堂堂禁军侍卫总长,掌管着整个雪岭天阶殿的安全,不能看起来太禁不住事。
  但是白皓文的最后一句话让他彻底崩溃。
  他伏在他耳边低声的说:“只要我们回来时降陌毫发无损,你偷听墙根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沈威整个像冻结了一样,只是惊恐的看着白皓文,一动也不敢动。
  但是两人并没有把沈威的震惊放在眼里,匆匆的走了。
  就这样,沈威肩负起了照看风降陌的职责。
  说是照看,但其实也没什么事做,风降陌睡的很沉,且照白皓文的话,她今夜凌晨两点左右才会醒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只要他能把风降陌安全交到他们手上,任务就算完成了。
  他也不用像羿折钺说的,叫下人伺候他吃喝,他一个武者,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也不碍事,就这么熬一宿看着个熟睡的人并不算什么。
  睡梦中的风降陌眉头微蹙,睡的并不安稳,沈威以为那是病痛所至。
  他静静的看着这张脸,目不转睛的端详。
  她真的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吗?
  他们长的已不是相像,而是一模一样。
  看着风降陌,沈威有时会晃神,觉得自己看着的是另一个人。一个来自久远的记忆,那段他年少懵懂的岁月。
  沈威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床上的人却开始轻哼起来,仿佛做了噩梦,表情有些痛苦,身体也跟着挣扎起来。
  沈威回过神,见风降陌似是被噩梦魇住,想要握住她的手安抚她,却又觉得不合适,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她。
  突然,风降陌像是受到惊吓一般,低呼一声,睁开了眼睛,直把沈威吓了一跳。
  不是说凌晨两点才会醒吗?现在才八点多怎么就醒了?
  风降陌看见沈威也是一愣,她还以为醒来第一眼会看到羿折钺,却没想到是个陌生男子。再仔细一看,不是陌生男子,他们曾经见过一面,这个人是禁军侍卫总长沈威。
  可为什么会是沈威在她房间?
  “小姐醒了?灵主陛下和代行官大人让我在这照顾你。”沈威知道风降陌的疑惑,赶紧解释。
  风降陌无奈扯了扯嘴角,大半夜的让一个大男人在她卧室照顾她,这两个人是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们选定了沈威,想必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沈威从风降陌的表情看出了一切,他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太合适,奈何自己身不由己啊。
  “小姐感觉怎么样,还要不要继续睡会儿?”他极尽所能的柔声说道,他多么希望风降陌可以继续倒头大睡,这样他也好交差。
  奈何天不从人愿,风降陌摇摇头,说道:“不睡了,好容易醒了。”
  说着,还想起身,可她刚刚缓醒过来,身体还没什么力气。
  “扶我一下。”她伸出手,求助于沈威。
  沈威只好拉住她的手臂,托着她的后背,把她扶了起来,并塞了个垫子在背后让她靠着。
  扶起风降陌,沈威忽然觉得手心里湿漉漉的,翻掌一看,竟是一滩血迹。这不是他的血,那必然是从风降陌身上沾来的。
  他伸手拉起风降陌的手臂,果然在她掌心有一个伤口,正在流血。
  “这是……”沈威不解,风降陌一直好好的睡着,怎么掌心就多了个伤口。
  风降陌却很淡定,说道:“别急,这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为了叫醒自己。”
  原来,在风降陌沉睡之前,她往自己的小腹里注射了一枚银针,银针会顺着她的血脉游走,六个小时之后来到手掌,刺破手掌窜出体外,她就会被这疼痛叫醒。所以她没有睡足十二小时,只睡了六个小时就醒了。她不敢让自己睡那么长时间,最近多事,哪怕她醒来之后只是躺着,至少能知道各方动向,好过完全沉睡。
  风降陌一说,沈威就知道她是用的这种方法硬生生让自己醒来。因为他以前对敌作战也会采用这种方法让自己清醒,自己可以选择从不同的部位射入银针,银针窜体而出的时间也就不同。风降陌这分明是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休息的时间。
  “小姐这是为何?代行官大人说过你必须睡足十二个小时身体才会痊愈。”沈威说着,掏出随身携带的止血药,帮风降陌敷上。
  “我只是体能消耗有点大,虽然是十二个小时完全恢复,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就是使不上力气。不说我了,折钺他们呢?”
  沈威答道:“灵主陛下和代行官大人护送天界人员回潇湘幽径去了。”
  “其他人呢?”风降陌又问。
  “其他人是指谁?”沈威不明所以。
  “我是说,天界的神宫四尊有来过吗?”
  “听灵主陛下说,他们也直接去了潇湘幽径。”
  “所以现在雪岭天阶殿没有人!”得知所有主要战力都去了潇湘幽径,风降陌的脸色有些微变。
  沈威感到莫名,雪岭天阶殿怎么没有人?守卫的、办公的、洗衣的、做饭的,这里全是人。
  风降陌却没有解释,只道了句:“我要出去。”
  这句话是沈威最怕听到的,他守了一晚上,就是为了不让风降陌离开这间屋子,现在眼看羿折钺就快回来了,可别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而风降陌此时,已经翻身下了床,却因为太虚弱,跌跌撞撞,走都走不稳。
  沈威赶紧扶住她,说道:“小姐要去哪啊,你现在这身体哪都不能去。”
  风降陌拽着沈威的衣袖,整个人要靠在他身上才能站住,却是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必须出去,去雪岭天阶殿外面。”
  沈威真是感叹于羿折钺的先见之明,她是早料到今晚有事发生,才让他在这看住风降陌的吧!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行使把风降陌打晕的权力了?
  沈威正想着,却见风降陌转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紫眸期盼的看着他,对他说道:“我实在走不动,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沈威的脑袋“轰”的一下,他今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不让风降陌出去,可当事人却在拜托他带她出去!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非要拖着这样的身体出去?”看风降陌神色焦急,沈威知道她必是事出有因。
  风降陌看着沈威犹豫了片刻,说道:“有个蜮族人要来找我麻烦,如果我不出去,她就会杀进雪岭天阶殿,到时候这里就会死伤无数。”
  “小姐怎么知道会有蜮族人来?”沈威觉得奇怪,风降陌一直睡着,怎么一醒来就知道会有人来攻击雪岭天阶殿。
  “我……我能感觉的到……”
  风降陌只能如此胡诌道,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是在梦中连接到了断干锦屏的潜意识,才知道她往这边赶来,这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沈威见风降陌不愿多言,也不多问,却还是说道:“既然是来找小姐麻烦,又怎能让你出去单独面对。”
  “她只是想从我这得到一些东西,不会杀我,我只需出去拖她一会儿,等折钺他们回来,自然能赶她走。”
  “既然如此,我出去拖住她也可以,不用小姐亲自去。”
  “见不到我,她不会现身,这里这么大,她不一定会杀向哪里。她是蜮族,不死之身,灵界侍卫只有束手待毙,你是侍卫总长,你不能让你的手下白白牺牲。”
  沈威沉默,风降陌说的在理,可看着怀里这个站都站不稳的小姑娘,又觉得实在不该让他去冒险,再想想羿折钺临行前对他的叮嘱,最终叹了口气。
  “好,我带你出去,不过等她现身,还是由我拖住她,你一定要躲在安全的地方。”
  “我先跟她周旋,让你出手,你再出手。”
  沈威点头,将风降陌背起,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她说道:“等灵主回来,我带你出去这件事,还请小姐为我说情。”
  风降陌笑了笑,说道:“好,我一定为你说情。”顿了一下,又说道:“你未称灵主陛下,是对灵主大不敬。”
  沈威一惊,回头看她,见风降陌笑弯的眼角,一张秀丽的脸庞彷如明珠生晕,美玉荧光,便知她是在调笑自己,心中暗叹,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魔鬼!
  风降陌伏在沈威背上,忍不住的笑。
  她从见沈威第一面就知道沈威并非生来的官宦之人,他身上有着一种自由和豁达之气,也不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可刚刚跟她说话却一口一个灵主陛下,代行官大人,还小姐小姐的称呼她,非常规矩。想必是知道她和羿折钺的关系,生怕在她面前说错了话,传到羿折钺耳朵里去,才如此拘谨。
  可刚刚情急,他忘了在灵主后面加上敬语,风降陌一时没忍住,逗了他一下,他的反应也是有趣,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千变万化,心里估计也开了锅,正骂他们是魔鬼呢。
  沈威明显的感觉到背上的人在笑,心中无奈却也并不生气。他背着风降陌也不走大路,索性直接从窗子跃出,几个腾挪就来到了雪岭天阶殿外。
  沈威忽然觉得自己犯了个大错,他不该就这么背着风降陌出来,至少也该找辆车。虽然他的身法自然是比一般的汽车快上很多,但他忘了背后背着的是个大姑娘。
  可能是一路疾行,风降陌怕自己掉下来,一双手臂紧紧的搂着沈威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肩上,身体与他贴的很紧。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后背上那具柔软的女性胸膛,发间传来的温柔呼吸,以及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阵阵体香。
  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从来没和女子如此亲近过,可他现在,还抓着人家的大腿根呢!
  一想到这,沈威马上停了下来,就想把风降陌放下。
  风降陌却完全没发现他的心理变化,还说道:“再往前点,离雪岭天阶殿远点。”
  于是他又背着她走了二里地。
  雪岭天阶殿的正门官道,没有寻常百姓出入,风降陌就让沈威在路中间把她放下,因为这里足够显眼,段干锦屏一眼就看得到。
  她下到地上,试了几次都没能站住,干脆坐在地上,却是摇摇晃晃,坐都坐不稳。
  沈威看她的样子,着实担心,这么虚弱的身体,还能御敌吗?
  他又想到刚刚贴着自己的柔软身体,感叹自己怎么会把这么一个香娇玉嫩的小姑娘错认成一个傲睨万物的大男人。
  他俯身想抱起她,却又觉得不太合适,但一想到今晚已经够荒唐的了,也不差这一下,便不再犹豫,一把将人抱起,走到道路旁边。
  官道的两旁种着两排龙柏,他找了一棵刚好在路灯下的龙柏,让风降陌靠着树坐下。
  “这条路上没人,你坐这里也很容易看到,我也可以藏身树后,随时有个照应。”知她心思,沈威解释道。
  风降陌点头,她也是实在没有力气,总不能躺在路中间吧。
  沈威的一系列举动令风降陌很满意,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就看出她心里想什么,包括刚刚在屋里两人的谈话,有好几次她还没开口问,沈威已经解释给她听了,而不该打听的,他就绝对不问。看起来这个沈威也是个心思通透,江湖经验丰富之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对沈威说道:“一会儿来的人你可能认识,沉住气,别暴露行踪。”
  沈威答应着,心中却也疑惑,他怎么会认识一个蜮族人?
  远处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沈威赶快转身藏在树后,他屏住呼吸,细细的聆听这边的动静。
  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背后的雪岭天阶殿也亮着点点灯光,照在附近的树上,落下许多模糊的黑影。
  这条街上却空旷寂静,显得有些凄凉。
  段干锦屏看到风降陌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她姣好的面容在朦胧的灯光下有一种神秘的美,她的身体还是那么虚弱,和上次见到她时一样,柔肤弱体,如不胜衣。
  段干锦屏本是想杀进雪岭天阶殿的,可如今见风降陌的模样,杀意瞬间浇熄了大半,这个人怕是一捏就会碎吧。
  在潇湘幽径的战役中,她早就看出此战没有胜算,对方是排兵布阵,充分准备过的,而他们只是匆忙迎战,颓败之势已现。但她在山上也看的清楚,神宫四尊以及羿折钺和白皓文都在这个战场上,那么雪岭天阶殿里必然没有高手守护。同时她也发现,风降陌并不在战场上,那么必是在雪岭天阶殿。
  这场战斗的胜负她根本不在意,甚至蜮族与人类的战斗她也根本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是她要找的那个人,她加入蜮族的目的只是要找到那个人!
  她当下决定,就趁着这个机会去雪岭天阶殿找风降陌,只要把她抓到手,她有的是方法检查出她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于是,她骗吕涣说她要偷袭加纳思,其实只是找个借口离开。她跟本没加入战斗,直接来了雪岭天阶殿,然后她就看到风降陌坐在路边等她。
  段干锦屏知她用意,冷哼一声道:“你是怕我一路杀进去,才在这里等我的吗?”
  “你要找的人是我,没必要牵连别人。”风降陌淡淡地说道。
  段干锦屏上前一步,说道“好,我不开杀戒,我也不杀你,你别耍花样,老老实实跟我走。”
  风降陌抬头看她,反问道:“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申屠幕羽吗?”
  这句话一出,树后的沈威倒是不淡定了。
  申屠幕羽!
  他一直都觉得风降陌很像他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申屠幕羽。
  而这个女子也觉得风降陌长的像申屠幕羽,她也认识申屠幕羽!
  他站在树后,看不见段干锦屏的样子,但听她说话的声音,觉得并没有印象,风降陌为什么说他们应该认识?直到听到申屠幕羽的名字,他才明白,因为对方和他都认识申屠幕羽,所以他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
  幸亏刚刚风降陌事先提醒了他,不然此刻他可能已经冲出去了。沈威沉下心来,一动不动,继续听着两人说话。
  可这两人却谁都没有再开口。
  段干锦屏看着风降陌,琼姿花貌,光润玉颜,很久以前,这倾城的容貌就印在她脑海里,怎么也忘不掉。她盯着她的眼,眉黛青山,双瞳剪水,那双眼眸明明清澈如泉,却在细看之下露出丝丝妩媚,勾魂摄魄。
  段干锦屏几乎陷在了这张面容里,陷在那久远的回忆里……
  一阵夜风吹过,段干锦屏打了个寒颤,她刚刚竟然晃神了,又有了那种如致梦中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扣住风降陌的肩膀,厉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风降陌没有说话,她刚刚又使用了暝破神功,连接了段干锦屏的潜意识。但因为两人离的太近,她不敢连接的太深入,否则段干锦屏马上就能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进入了虚幻世界。
  所幸,她有着一张令她执念深重的脸,她只能利用这张脸,浅浅的将她内心最执着的那段记忆勾出,让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她还是发现了,段干锦屏毕竟也是精神异能者,精神力强大,对暝破神功的能量形式也非常敏感,更何况她已经对她使用过两次了,段干锦屏几乎已经能分辨出何时是真实何时是虚幻。
  “你用了暝破神功?今天在潇湘幽径也是你对我们用了暝破神功吧?”
  风降陌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会暝破神功这件事会加深段干锦屏对她的执着,令她心烦不已。
  见她不语,段干锦屏就当她是默认,又问道:“你的能量形式是什么?让人产生幻觉?不,不是幻觉,那是我自己的意识……你能够看到别人的潜意识,并让人沉浸在自己的潜意识里!”
  不得不承认,在武学方面,段干锦屏智商还是很高的,她几乎一下就说中了正确答案。
  风降陌轻叹了口气,也不再隐瞒。
  “你说的都对,潜意识连接,就是我的能量形式。”
  段干锦屏的脸色都变了,暝破神功的发源地就是蛊权众,风降陌既然会暝破神功,自然也和蛊权众脱不了干系。她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申屠幕羽,可现在她和申屠幕羽之间的联系又多了一层。
  “你会暝破神功,还说不是申屠幕羽!”段干锦屏喝道。
  “申屠幕羽会暝破神功么?”风降陌却更淡定了。
  段干锦屏一愣,她知道申屠幕羽学过暝破神功,可从没见他用过,所以他究竟会不会,她也不知道。
  “怎么,你不知道?”风降陌看出段干锦屏的心思,嘲讽的说道:“看来你也不是很了解他。”
  段干锦屏虽气却无法反驳,风降陌说的没错,她从来不曾了解他,一直以来,她只是远远的仰望着他。
  “你的暝破神功不是在蛊权众学的?”段干锦屏追问。
  “当然不是,是花钱找人教我的。”风降陌简直大言不惭。
  “你胡扯!”段干锦屏气的想咬人,“暝破神功是蛊权众秘术,岂是花钱可以学到。”
  “蛊权众?我记得这个组织早就灭亡了吧?难道没有一些教众流落在外?比如你。”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让人无半点反驳余地,纵然段干锦屏气的胸闷气短,也拿她没办法。
  “教你的人是谁?”
  “一个叫香月千夜的人。”
  段干锦屏又是一惊,“你认识香月千夜!”
  香月千夜也是蛊权众弟子,正统武学并不出色,专爱研究奇门异术。她以前总是瞧不上这些旁门左道,和这个人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她知道,蛊权众毁灭的时候,香月千夜没有死,他确实逃了出去。
  正想着,风降陌已开口说道:“我和香月千夜谈不上认识,买卖关系而已。我身患重病,习不了武功,就只能学些别的本领,刚好他会奇门异术,又愿意出售,我就花钱跟他学了暝破神功。”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当然不容易,香月千夜出售奇门异术不但价格昂贵,而且只教一遍,学会了是你的造化,没学会学费也不退。”
  “你只学了一遍就学会了?”
  “暝破神功重视精神力,我身体条件所致,刚好适合这门功夫。”
  这番言论段干锦屏根本不信,可是又找不出破绽戳穿她的谎言,一切都符合她认知中的事实。
  风降陌观察着段干锦屏的反应,她相不相信自己所说根本无所谓,她今天有问必答特意扯出这许多事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段干锦屏越疑惑越混乱越迟疑越好。
  突然之间,段干锦屏像是想起了什么,双手揪住风降陌的衣领,用力一扯。
  “啪”的一声,风降陌的衣服被撕成了两半。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拉紧衣衫,遮挡身体。
  段干锦屏全然不顾,只是揪住她左边的衣襟,一把将衣服拉下,退至手腕。
  她要看风降陌的左臂,那里应该有一个君主斑蝶的烙印。
  可是,洁白的手臂光滑如玉,什么都没有。
  段干锦屏不死心,拉扯着她的衣服还要检查别处,风降陌死命的拽着不让她碰,段干锦屏有些着急,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按倒在地,粗暴的撕扯她的衣衫。
  风降陌哪有力气反抗,任由段干锦屏扯掉她的衣服,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她知道段干锦屏是想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蛊权众的烙印,可此情此景,让她想起了那些不好的事情,身体不由得微微发颤,脸色也愈发苍白。
  段干锦屏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几乎疯狂的检查着她身上的每一处,这烙印仿佛是证明风降陌身份的最后一个证据。
  可是双臂前胸没有,她急迫又粗鲁的把整个人翻了过去,后背脖颈也没有。
  她身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段干锦屏顿时有一种挫败感,又因挫败感而恼怒。
  风降陌被她折腾的几乎晕厥,起初还挣扎几下,但根本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发疯。她心里清楚,段干锦屏只是在拿她发泄,发泄一场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真的认定她是申屠幕羽吗?
  还是只想给自己的感情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每每见到段干锦屏,她都能感觉到她的精魂里呼吸中沉积了凝重的思念之情,深沉而悲凉。可她长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那种积压在她心中沉痛的感情,几乎令她崩溃!
  就在这个时候,段干锦屏遇到了风降陌,看到了那张和申屠幕羽一模一样的脸。于是,她的疯癫她的愤怒全部抛向了这个人,她执念深重,不依不饶,她一定要证明风降陌就是那个人,她想再见到那个人。
  “你闹够了吧。”
  风降陌清丽而虚弱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段干锦屏低下头去,看见她无力的蜷缩着,衣不遮体,黑发凌乱披落覆盖在她赤裸的身躯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她都觉得自己是被心魔入了体。
  她伸出手,拨开披落在风降陌身上的黑发,手中所触,如绸缎一般,竟不似真的。她雪白的背肌上还留下几道被自己抓出来的血痕,红的极红,白的极白,红和白,分外分明。
  蜷缩在地上的人无力的喘息着,身体的曲线优美而魅惑,她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眼里泛着泪光,泪光越是映出她清澈如泉的眼眸。
  这种美,接近完美,令段干锦屏感觉到一种灼伤的痛。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她以前见到申屠幕羽时也是这种感觉。她会这么固执的认定风降陌就是申屠幕羽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脸庞,更是因为从心里带给她的灼痛感。
  她一直都被申屠幕羽的相貌灼痛着,也一直被他的强大折服着。
  她追逐着他的脚步,直到这个人完全从她眼前消失。她就像突然失去了黑夜里唯一的一点萤火,变得空虚而恐惧,久而久之,空虚和恐惧又变成了愤怒和思念。
  再后来,她遇到了风降陌,她觉得,生命中消失已久的色彩又回来了。
  尽管她也知道,风降陌和申屠幕羽有很大的差别,一个极具女性之美的人和一个俾睨天下的男性实在不该混为一谈,但看眉眼发梢,天姿国色,又觉得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段干锦屏稳定了一下心神,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眼角眉梢凝上一层冷色。
  她已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她浪费了一些时间,羿折钺他们就快回来了。
  “跟我回去。”她对风降陌说道。
  “不,我哪也不去。”风降陌说的坚决。
  她一说完,灯光突然就一闪。
  段干锦屏和风降陌是在一盏路灯下对话的,这盏灯的光忽地暗了一下。
  段干锦屏几乎是本能的感到危险,她一滑七尺,急退。
  她的面前,追着一把漆黑的剑,因为剑身漆黑,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发出了极狠极快的攻击。
  沈威早就想出手了。
  他躲在树后,听着二人的对话,听见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一开始是震惊,接着是愤怒,因为段干锦屏想当然的把风降陌当成了申屠幕羽,几番纠缠折腾,这令沈威不齿。
  堂堂武者,把一个病重的小姑娘按在地上,撕人家的衣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能接受。
  他的手一早就握上了剑柄,几次都想冲出去,但都生生忍下了。
  他在等,等风降陌的信号。
  风降陌说过,她不给她信号,他就不要出来。
  可是她的信号是什么呢?他们之前并未说定以什么为信号,他到底该不该出去?
  直到他听到风降陌说不,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但他就是肯定,那是风降陌在让他出手。
  他一剑就冲了出去。
  乌黑的剑身,就像他的发眼,带着夺命之势,直击段干锦屏面门。
  段干锦屏大惊,她断然没想到,树后面还藏了一个人。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还特意观察一番,仔细聆听,除了风降陌再没有任何活人存在的迹象。
  可这时,却从树后炸出一个人来。幸亏段干锦屏久经沙场,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就做出应对,飞身急撤。
  她人在空中,手腕上的金属护手猛然一闪,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剑便滑了出来,她抬手也刺向沈威。
  不管来人是谁,只要不是七星就杀不死她,那么她便占尽优势,就算两人同时中剑,她也不怕。
  沈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段干锦屏钢剑一出,他的剑便回身一架。
  “当”的一声,两剑交劈在一起,两人均感到剑上传来浑厚内力。
  深夜漆黑,灯光昏黄,两人都看不清对方的脸,直到双剑交击、电光火石的一刹。
  沈威看见了那幽灵般的女子,细长眉眼,目光阴冷,带着一种阴邪的表情。
  段干锦屏也看见了,那张细致的脸庞和像是燃烧着烈火的黑色眼眸,英姿飒爽,光彩四射。
  “是你!”
  两人均是一惊,脑海闪过久远的回忆。
  “余孽!”
  两人同时怒斥,那是一段他们不愿回忆的过往。
  转眼间闪转腾挪,两人已过了数招。
  沈威的剑招变幻莫测,倏忽难料,段干锦屏虽都是险险躲过,但在躲避之中还能还击,但沈威的攻势始终比她更猛,渐渐的段干锦屏已被迫退。
  这就是沈威的目的,要让她远离风降陌。
  又一次剑刃的交击,段干锦屏感觉到剑身传来的压力更沉重了,两人交手半晌,真气消耗许多,沈威的功力不但没有丝毫耗损、反似增加。
  沈威抵住段干锦屏的剑,又将她逼退两步。
  “我和她之间的恩怨跟你有什么关系,非要多管闲事!”见风降陌就在眼前却靠近不了,段干锦屏怒道。
  “这里是灵界,我是灵界侍卫总长,你当街虏人,你说关我什么事!”沈威说的义正辞严。
  段干锦屏冷哼一声,道:“当初就怀疑你没死,原来是当了灵界的走狗,躲在雪岭天阶殿里摇尾乞怜。”
  “总好过你投身蜮族,奴颜媚骨、行同狗彘。”沈威也不客气,骂人谁不会。
  “说的好听,还不是因为你也把她当成了申屠幕羽!我还记得,你当年也是跟在申屠身后的一条狗!”
  提及申屠幕羽,沈威不禁动容,身体微微抖动,握剑的手也握得更紧。
  段干锦屏的双目突然发出了一种奇特的厉光,好似更加明亮起来,却带着一种凛冽的寒意。
  眼一明,意即动。
  段干锦屏突然就消失了。
  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沈威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回身,看见那森寒的女人就在他身后,站在风降陌身边,沈威的一颗心就沉了。
  是段干锦屏的暝破神功,她用物体转移将自己转移到了风降陌身边。
  这一点,出乎沈威意料。
  具他了解,瞑破神功使用的时候运功者必须高度集中精力,这个时候运功者对外界的感知几乎降低到零,就像睡着了一样,此时如果有人攻击运功者,运功者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在战斗中使用暝破神功。
  你打着打着突然睡了,还不让对手一刀捅死。
  可是段干锦屏醉心此道,苦心钻研,再加上她的能量形式是物体转移,真让她研究出一种在战斗中使用暝破神功的方法。
  那就是将暝破神功的使用时间,减少到一秒。
  她只发动一秒的暝破神功,在这一秒中里,把自己转移,那么即使这一秒钟她处于睡着的状态,也不怕被敌人袭击,因为她已经远离了战局。这种方法经她练习可以反复使用,每次发动不过一秒,但每一次她都已远离了敌人。
  沈威刚刚把段干锦屏迫离风降陌,段干锦屏却一瞬间又回到了原地,可他自己却离开很远了。
  他急追了两步,却被段干锦屏厉声喝住:“站住!”
  段干锦屏一把扯住她的黑发,让风降陌仰着脖子坐了起来,另一只手上的钢剑还在风降陌的喉咙处晃来晃去。
  风降陌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却还在强忍着痛苦,她身上的衣服一缕一缕的挂着,根本遮不住雪白的身体。
  沈威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垂下眼睑,他一个大男人若是把人家的身体都看了去,这让风降陌以后怎么做人。
  段干锦屏发现了他的心态,冷笑着,用手中钢剑一下一下,将风降陌身上仅剩的衣服碎片一一割断,让她赤裸的身体完全呈现出来。
  风降陌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在宁静的夜里尤其令人心碎。
  沈威的拳头都快握碎了,他整个人都侧过身去,几乎背对着她们。
  在对峙中背对对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他必须这么做,他必须要避开视线,如此白璧无瑕的身体,连看一眼也是玷污。
  段干锦屏自己也是个女人,怎么能做出如此龌龊之事!
  此时的段干锦屏颇有得意之色。
  沈威的功夫比她高,人也比她正直开朗,过去的事情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们明明来自同一个地方,明明有着相似的过往,可沈威如今活在阳光下,活成了个翩翩君子,而她却阴森血腥,活像阴沟里的老鼠。
  这样的她能够略施手段,让沈威落进她的圈套,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还能将他想要搭救之人控制在手,任意揉捏,做到了这一切,段干锦屏难免会有些得意。
  “我现在要带她走,你若逼我,我就杀了她。”段干锦屏挑眉说道。
  沈威却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用剑指着段干锦屏,只是他的双眼是紧闭的。
  “你再执迷不悟,就是自寻死路!”他说这话时非常坚决,掷地有声。
  沈威的正义凌然忽然让段干锦屏自惭形秽。
  她更恨,咬牙切齿道:“现在这样的情景,到底是谁自寻死路?”
  沈威的回答很简洁,只一个字:“你!”
  “你”字一出,段干锦屏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她不知为何恐惧,更不知这种恐惧来于何处。
  她已来不及分析,袭击已然发生。
  夜空之中突然划过一道银白,仿佛要把天幕撕成两半。
  段干锦屏只觉一股寒意贴近她的背心,侵入她的骨髓,渗透了她的全身。
  她的胸膛上炸开一片银光,照得黑夜如同白昼,她的双眼霎时被银光刺伤,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心口已然一麻、一疼。
  然后,她就看见一支银色的箭,插在她胸前,由后背贯穿她的身体。
  她的脸僵了,只觉得无比的惊恐,无比的难过。
  而在此时,沈威也行动了。
  他一闭上眼,反而耳通目明,他比段干锦屏更早的发现了那支箭。
  他忽就想起一个人。
  神宫四尊中的朱晞廷擅使弓箭,可搏杀于千里之外。
  对于天界的官员他只是略有耳闻,并不熟悉,他不确定,但也无暇多想,飞身冲了过去。
  他要去救风降陌,他全程闭着眼,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就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风降陌在哪。
  他几乎是和那支箭一起到达段干锦屏身边,他什么也不顾,只一把搂住风降陌,飞身急退。
  那支银色的箭好像活的一样,风降陌刚一离开段干锦屏,箭就在段干锦屏的身体里炸开了。
  段干锦屏刚刚还是惊恐,现在就只剩惨叫了。
  这支箭炸的很奇特,爆炸力很强,范围却很小,仅在段干锦屏周身炸开,却是天摇地动、排山倒海。
  就连沈威也被这股迫人的震力所挫,他抱着风降陌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双目仍是紧闭,但手上传来的触觉却无法忽视,他心乱如麻。
  偏偏在此时,他感到一种毒辣的狠意迎面而来!
  段干锦屏竟在爆炸发生之前,让金属护腕脱离手腕,将她的钢剑飞射而出。
  她要将沈威和风降陌当胸贯穿,就像此刻的她一样!
  这一剑来的又厉又辣又狠,沈威原本是决计避不开这一剑的,他人还倒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娇弱无力的小姑娘,他拿剑的手还支着地,他根本来不及迎击这一剑。
  可他,突然感觉到,原本倒在他怀里柔弱不堪的身体一下扑到他胸前,死死抱住他。
  她在护着他!用她的身体为他挡剑!
  这一点认知让沈威的大脑一下清醒过来。
  他当即躺倒在地,手上的剑猛然挥了出去。
  “当”的一声,段干锦屏的钢剑当空折断,旋转着飞了出去。
  段干锦屏的人已不见,她伤的很重,几乎是毁灭性的伤势。但她没有死,身为蜮族伤得再重也死不了,她拖着最后的一丝力气逃了,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和一个爆炸留下的大坑。
  沈威终于松了口气,今晚这一关总算过了。
  心情一放松,身体的触觉就敏感起来。
  怀里搂着的人,白玉一般光滑的肌肤,触感自手上传来,柔软的身躯贴着他的胸膛,随着微微的喘息起伏着。
  沈威虽然闭着眼,但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他平生,第一次这样迫近一个裸露的女体,他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将风降陌裹住。他的身材很高大,他的外套几乎能将风降陌整个裹在其中。
  他努力的镇定心神,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然后抱起风降陌,对她说道:“我们回去吧。”
  他说这话时,还是不敢低头,他一眼也不敢去看她。
  风降陌细微的应了一声,下意识的蜷缩起身体,拽住了沈威的衣襟,头靠了上去。
  她的意识有一点恍惚,在这一瞬间,她把沈威当成了朱晞廷,那个她总是忍不住想要依靠的男人。刚刚又是他一箭解了她的危机,即使人不在场,也好好的守护着她。
  想到这,她又往沈威怀里蹭了蹭。
  沈威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他一刻不敢耽搁,此出殿时快十倍的速度,奔回了秋月明晖室。
  将风降陌放到床榻上,他紧绷的精神才算放松下来。
  风降陌的身体状况不算太坏,并没有受伤,主要是身体虚弱,浑身无力,这还是因为之前灵力恢复未到时间就强行让自己醒来的原因。
  风降陌没有要睡的意思,沈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脑海中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一时间两人竟都有些脸红。
  “我找人给你换件衣服。”沈威开口,打破一室的安静。
  他也确实觉得,得给风降陌梳洗一下,不然等羿折钺等人回来,看见风降陌现在的模样,不得跟他拼命。
  沈威叫来的是羿折钺的专属侍女,平时只负责羿折钺一人的衣食住行,但她认识风降陌,也知道风降陌和羿折钺的关系,所以沈威叫她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太多疑问,只是看向他的眼神不太友好。
  就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给风降陌擦拭了身体,换上新衣服,就退出房去。
  沈威一直在屋外等候,直到侍女出来,告诉他已经换洗完毕,他才又进到屋里。
  只是这侍女离开前对他说了句:“降陌小姐是灵主陛下的挚友,今天的事我会如实禀告。”
  这是误会了吧!
  她以为他在干什么!
  沈威无奈,不用她如实禀告,等羿折钺回来,他就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就算即将面对雷霆大怒,他也不会有半点隐瞒。
  羿折钺应该不至于剁了他的手或者挖了他的眼睛吧?
  沈威不禁一激灵,却在看到风降陌的瞬间心情又复杂起来。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对风降陌说道:“小姐休息吧,灵主陛下命我今夜守在这,等她回来我才能离开。”
  风降陌一双紫眸看了他半晌,说道:“你没有话要问吗?”
  风降陌知道,沈威初见她时也把她当成了申屠幕羽,如今他得知她身怀蛊权众秘术,又认识香月千夜,难道他就不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申屠幕羽。
  沈威犹豫了一下,说道:“申屠幕羽曾经是我很看重的人,但我已决定斩断过去,重新开始,所以不管小姐是不是申屠幕羽,都没有关系,只要你在灵界境内一天,我都有责任护你周全。”
  风降陌笑了笑,道:“段干锦屏要是能有你一半豁达就好了。”
  沈威又想了想,说道:“小姐今天是有意让我跟段干锦屏见面的吧?”
  风降陌道:“段干锦屏自从见过我,就一直纠缠着我非说我是申屠幕羽,你第一次见到我时也说我是申屠幕羽,我就觉得你们两个的过去应该有一些交集。她现在投身蜮族,而你是折钺的下属,总有一天会和她对上,与其她突然出现,让你措手不及,不如早点让你知道她的存在。”
  “小姐真是用心良苦,我不是背负过去而活的人,但若过去的人找上我,我也不会逃避,面对就是了。”
  听了沈威的话,风降陌轻叹一声,“都是从蛊权众出来的人,怎么差距这么大。说真的,我都有点后悔让你和段干锦屏见这一面,我没想到她活的这么扭曲狰狞,她现在知道你在这,恐怕以后会找你麻烦。”
  “小姐还是担心自己吧,她会找麻烦的人始终是你,今日虽然重伤了她,但蜮族毕竟不死,恐怕后患无穷。”
  “我也不怕麻烦,不过她真的很烦。”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困意袭来,风降陌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沈威就坐在床边,回想着这一夜发生的事,还有过去的事,心绪翻腾,一夜未眠。
  宇宙历二三三六年,四月八日。
  灵界,灵星,首都浮世清业,雪岭天阶殿,秋月明晖室。
  这一夜风降陌睡的很沉,连羿折钺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沈威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她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朱晞廷那张俊美得散发着魔性的脸庞,一双银月般的眼眸正盯着她,脸上满是笑意。
  风降陌的心情一下就变得很好,她坐起身,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体力充沛,经过了充足的休息,灵力充盈全身,舒畅无比。
  她一下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他,怎么才一周不见,就这么想他呢?想起昨晚为她解围的一箭,她男人可真是雄姿英发,霸气十足。
  朱晞廷很满意她的主动,也环住了她,无限温柔的抚摸着她的秀发,问道:“睡醒了,饿不饿?”
  风降陌点点头。
  朱晞廷道:“快去洗漱,厨房备好了午饭,我让他们送来。”
  风降陌跳下床,这么多天了,难得的身体状况如此之好。她迅速洗漱完毕,午饭就已经端上桌了。
  薏仁饭、梅子鸡、蕃茄炒蛋、清炒芥蓝、莴笋肉丁、黄瓜排骨汤,还有几样精致的小糕点。
  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风降陌都没吃东西,还真是饿了,招呼着朱晞廷坐下,便大口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问,“其他人呢?”
  “大家都各自忙去了。”朱晞廷自己没吃几口,倒是一直往风降陌碗里夹菜。
  “忙什么?”
  “许多事情需要善后,昨天折钺出动了千人大队,与蜮族一战虽然没有死者,但伤者七十一人,另有四十三人中毒,不过伤都不重,毒也解了。”
  风降陌一怔,停下了手上夹菜的动作,“折钺出动大部队了?我一直都不同意她动用灵界兵力的。”
  朱晞廷道:“折钺说了,封印蜮族非一家之事,而是全人类的大事,灵界每一人都不能置身事外,身为灵界侍卫,就该守护家园。更何况灵主陛下亲上战场,还有谁敢说什么。”
  风降陌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点头说道:“折钺就是霸气,我可比不了。”
  朱晞廷笑道:“你要是在这个位置上,得比她更霸气。”
  突然,风降陌又想起一个人,问道:“沈威呢?”
  提到这个人,朱晞廷脸色微微一变,说道:“他……他在无间大厅……”
  灵界,灵星,首都浮世清业,雪岭天阶殿,无间大厅。
  无间大厅是雪岭天阶殿的一间刑罚大厅,不过说是刑罚大厅,其实里面什么刑罚都没有,而是一间密不透光,极其安静的屋子。这间屋子除了一扇可以进出的门以外,没有任何窗户,更没有灯,并且它的四壁由多层隔音材料构成,并架空悬浮在半空中以杜绝声音的传播。
  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说,发出去的任何声音都会被这间房子所吸收。当一个人在里面时,没一会,你就能听到自己的耳朵嗡嗡响,然后会听到自己手臂和腿部关节的声音,像是摩擦两块木头发出的响声。你会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空气进入肺部的声音,胃里咕噜咕噜的声音,时间长了还会产生幻觉。
  一般人在里面待上十分钟就要疯了,而受到惩罚的人会根据受罚程度来决定关在里面的时间。
  沈威是自请受罚的,所以由他自己决定待在无间大厅的时间,如今他已经在里面整整十个小时了。
  虽然沈威是心胸豁达之人,但段干锦屏的出现还是带给他不小的震撼。他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过去的人和事,那段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日子。
  他来到无间大厅,想要静心,但申屠幕羽那张英姿飒爽和风降陌那张娇艳无比的脸总是在他脑中浮现,不断的重合在一起,让他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在。
  那段黑暗的岁月竟如走马灯一般在他脑中回闪,最后定格在那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夜晚,那些倒坍的宫殿,燃烧着的断壁残垣,惨叫的人群。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他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个天神一般的人。
  他唇角上扬,紫眸浅笑,伸出手,邀请他道:“我要毁了这里,杀光所有人,你跟我一起吗?”
  沈威惊呼一声,睁开了眼,虽然眼前还是漆黑,但总算清醒过来了。
  他全身被汗水湿透,急促的喘息着。
  心未静,险些让心魔入侵。
  无间大厅的门打开了,一缕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映着一个端庄优雅的身影。
  长时间在黑暗中,沈威的眼睛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看向门口,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还要待多久?”来人开口询问,沈威听出了是灵主羿折钺,“现在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你却在这躲清闲。”
  沈威苦笑,他哪里是躲清闲,要知道他在无间大厅里经历的是生死劫难,一不小心就会送命。
  “我杀孽深重,勘不破心魔。”
  “为何要勘破心魔?我请的是侍卫总长,又不是念经传教的僧人。”
  听她说话,沈威心头的沉重忽然就减轻了一些。
  羿折钺继续说道:“杀的既是敌人,也不必消弥杀孽。”
  听这句话时,沈威的头脑都清晰了起来。
  “出来。”
  听完这句,沈威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起身,走出了无间大厅。
  灵界,灵星,首都浮世清业,雪岭天阶殿,秋月明晖室。
  风降陌当然也知道无间大厅,她问道:“是折钺罚他的吗?昨天晚上真的不关他的事,是我硬要他带我出去的。”
  朱晞廷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口菜,说道“折钺没有罚他,他把昨晚的事全告诉折钺了,折钺只是没忍住骂了他一顿,但没有罚他,是他自己说劫难可渡,心魔难消,要求去无间大厅打坐静心。”
  “原来是这样。”风降陌总算放下心来,继续吃饭。
  朱晞廷夹了一根芥蓝,在嘴里嚼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很多担心他么?”许久才嘟哝了一句。
  风降陌一愣,听出他的醋意,笑着白了他一眼,“把你的心放进肚里,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朱晞廷于是又笑呵呵的给她夹菜,并告诉她一个决定,“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今天你就待在雪岭天阶殿里,哪都不要去。”
  没等风降陌开口,又说道:“明天是救出孤星的日子,你若还想去潇湘幽径,今天就乖乖听话,哪都别去。”
  风降陌朝他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的接受。
  两人把一桌饭菜吃了个干净,风降陌示意她要先洗个澡,昨晚一直在地上打滚,身上脏死了。
  朱晞廷于是吩咐下人收拾碗筷,再回来时就看到地上散落的衣物和浴室传来的水声。
  他深吸一口气,这个小丫头是真不知道男人心里想什么啊!
  灵界,灵星,幡云市,紫芝公园。
  “不会吧,怎么这么倒霉!”白皓文对着一辆不肯工作的汽车不停的发牢骚。
  开什么玩笑,从这回雪岭天阶殿还远着呢,总不能让他走路回去吧。
  “你罗嗦也没用,快过来看看吧。”同行的东方四海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急不愠,现在也是如此。
  修理车辆还是白皓文在行些,他调出车辆内测系统,检查了一翻。
  “是平衡系统出了问题,我可不想底朝上开过去。”
  东方四海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附近好像没有可以买到配件的地方,于是说道:“不如我们搭车去吧。”
  白皓文斜睨东方四海,“搭车去还不靠我出卖姿色,我才不干。”说中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说着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东方四海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这个朋友啊,什么都好,就是手上动作有点快。
  不一会,白皓文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方匣子。
  “谁又那么倒霉啊?”东方四海知道,他手上的准是不知道从哪“借”来的平衡系统。
  “四海,我们现在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攸关全人类的兴亡,这个人只是为此付出一套平衡系统,还敢有怨言啊!”白皓文说得理所应当,他一边说着,手上动作不停,没几下就把平衡系统换上了。
  两人继续赶路,但行不多远就看见一个人在路边向他们招手,仿佛遇到了麻烦。
  如果开车的是白皓文,他一定视而不见开过去,但现在开车的是东方四海,他把车停了下来,能帮助别人总是会令他心情愉快。
  不过他身边的白皓文可就没那么自在了,他越看那人身后的那辆车就越眼熟。
  “请原谅,我的车不知被什么人偷走了部件不能用了,能不能搭一段你们的车?”这人中等身材,面目清秀,说起话来也是彬彬有礼。
  东方四海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他,如果顺路搭他一段又何妨?而且……他看了眼白皓文,他们的车还是靠这位人兄才能发动呢。
  “你去哪?”东方四海问道。
  “紫芝公园。”
  “你去那干嘛?”白皓文抬头,却在看到他秋麒麟色的眼眸时猛然一惊,空气中精灵们骚动的厉害。
  “去公园当然是逛公园了,”那人说到这竟有些不好意思,“我跟女朋友约好的,眼看就要迟到了。”
  “上车吧。”
  “非常感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个人的旅程并不怎么轻松,白皓文一改多话的习惯不知想些什么。那位路人可能是因为在陌生人的车上,显得有些紧张。东方四海则是专心开车,直到紫芝公园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真不知如何感谢两位,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报答。”那人向他们鞠了一躬后便匆匆走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白皓文说道:“精灵说,他不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我也不喜欢他,他太会装模作样了。”东方四海道。
  “你看出来了?”
  “我们的车车尾冲着紫芝公园,明显是要离开,他却拦我们的车要去紫芝公园,这不是故意的么。”
  “既然知道有鬼,为何还让他上车?”
  “我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不管他是好人坏人。”在东方四海看来,没有永远的好人或坏人,好人随时会变坏,坏人也随时会转好。
  “对我也和所有人一样?”白皓文把手臂搭在东方四海的肩上,似笑非笑的问。
  “对你肯定是不同的,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欠扁的人。”东方四海毫不客气的答道。
  白皓文岂能让他占了便宜,两人就这么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的往雪岭天阶殿开去。
  昨日一场大战,灵界虽有损伤,但先是斩杀吕涣,后又重伤段干锦屏,还得知谭伶是梵星,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胜利。只是跑了那舍曼和利鸣歧,特别是二人消失前的那阵飓风,白皓文总觉得有些诡异。
  医治好谭伶并安顿好受伤的灵界侍卫,几人做了下简单的分工,羿折钺身为灵主要坐镇灵界,朱晞廷需寸步不离陪着风降陌,宇文天希也受了伤就在雪岭天阶殿养伤,剩下的三人就利鸣歧消失的事再查一查,查的出结果最好,查不出也无妨,反正他们也不想痛打落水狗。
  根据黄泉冥音跟踪器的显示,那舍曼和利鸣歧的信号是在紫芝公园附近消失的,显然是一路逃到这里发现了跟踪器,甩掉跟踪后逃向了别处。
  白皓文和东方四海就来到这紫芝公园来查看,可对方显然是早有准备,抹除了一切可查询的痕迹,让一切看起来都正常。
  唯有那紫芝湖让白皓文心生疑窦,他本来是想下湖看看,但一来公园游客络绎不绝,他这个时候跳下湖水定会引人注意,二来若是真有蜮族埋伏在水下,蜮族可在水下呼吸生存,他却不行,于是只好作罢。
  两人在回转雪岭天阶殿的路上就遇到了这档子事。
  那个斯文青年的出现,反而是白皓文的思路清晰起来。
  “利鸣歧和那舍曼是被人救走的,那阵飓风是为了掩人耳目。”白皓文对东方四海说道。
  “你能肯定?我们没有感觉出任何人在现场。”
  “那阵飓风是飓风精灵引起的,可以麻痹人的五感,再加上来人身法极快,所以没有发现。”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们?”
  “因为做不到,飓风虽然可以帮助隐匿气息,令人来去无踪,但若杀人,必然暴露。”
  “此人身份,你已经有头绪了?”
  “应该……是他……”
  紫芝公园内。
  刚刚搭车的斯文男子在眼见车辆离开之后便径直向紫芝湖走去。他的面目依然那么清秀,他的神态还是那么柔和,但他的眼神已如一把利剑。他原本就是这样子,刚才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才掩去了眼中的锋芒,不过他觉得他还是被看出来了。虽然他们没说什么,但已经在怀疑他了,真是厉害角色。
  想着,他已经来到紫芝湖畔。
  紫芝公园是幡云市的第一大公园,在这个工业化的城市中能有这样环境优美的公园,游人当然络绎不绝。
  他要做的事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做,他嘴里不知念了句什么,便纵身跳如湖中,而周围的人竟似不见——实际上他们是真的看不见,因为他刚才所念的那句咒语可以使任何人都见不到他。
  不一会,湖水渐渐荡开,他从湖心慢慢走了上来,怀中还抱着一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利鸣歧。
  昨日大战,利鸣歧击杀谭伶不成,自己却深受重伤。
  他岂止是被东方四海砍折臂骨,后心还中了黄泉冥音一针,两只脚踝也被羿折钺的蚕丝贯穿。
  他被人救下之后就在紫芝湖中养伤,蜮族本就是水中的民族,所以在水中更有利于疗伤。
  他折断的手臂容易恢复,凭借蜮族不死之身自动就复原了,又经过一整晚加一个上午,总算把千行白蚕的蚕丝逼出,但后心的那枚银针就再无力气逼出了。
  那枚银没入他的身体,刺在他的心脏上,若他不是蜮族,早就一针毙命了,但现在他虽然没有死,却是生不如死。
  任谁的心脏上扎着一根针,都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只能躲在水底,运功与银针对抗,设法将它逼出体外。
  直到这个斯文的男子,将他从湖中抱出。
  利鸣歧慢慢睁开眼,看到来人后一惊,想挣扎着起身却未能做到。
  “别乱动。”那人说道,然后轻抚着他后背被银针刺入的地方,“以你之力都不能将其逼出?”
  利鸣岐正色道:“大人,弟子惭愧,实在无能为力。”
  那人见状伸手在利鸣歧伤处一抹,一根银针便吸在他手掌上,针一接触手掌马上消失不见。
  银针一离体,利鸣歧的身体便自动恢复了。
  “多谢东圣大人救命之恩,弟子有负族长所托,未能达成使命,愿领责罚。”利鸣歧跪下行礼,那人忙把他扶了起来。
  “族长大人说了,他已经见过风降陌等人的本领,已有对策,孤星的事暂且作罢。”
  “暂且作罢?明天他们一定会在潇湘幽径解救孤星,我们还有机会,为何作罢?”
  “族长大人的心思谁能知道。”
  “那族长大人派东圣大人前来,是何用意?”
  “他让我拿回吕涣那把剑,那剑怨气太重,你们驾驭不了。”
  “只是为了拿回一把剑?”
  “对啊,”知利鸣岐不甘心,那人又道:“我救走你和那舍曼的时候也想过偷袭,但完全找不到机会。”
  “连东圣大人也不行?”
  “至少以一敌多做不到,你可知伤你的都是什么武器?”
  “不知,但猜想该是神器之一。”
  “贯穿你脚踝的是千行白蚕,打入你后心的是朔月神针。”
  “神器果然出世,摩那天弓之后竟又有两件神器,而且拥有者都是敌人。”
  “别忘了白皓文的龙鳞手,也是敌人,刚刚我还见到他了。”
  “东圣大人——”
  “不必着急,我们都没挑明身份。”
  那人看利鸣歧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便道:“我们该回去了,还要把这次的战役的情况整理一下,详细向族长大人汇报。”
  这两人就站在湖边说话,公园的游客竟完全看不见他们,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在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可以与精灵交谈甚至驱使精灵为己所用,白皓文是一个,眼前的人是第二个。两人不同的是,如果白皓文是精灵的朋友,那此人就是精灵的主人。
  灵界,灵星,幡云市。
  白皓文的心头突然一紧,空气中一阵骚动,精灵们有些悲伤,有些愤怒,有些恐惧。
  “怎么了?”东方四海察觉到了他的异样,问道。
  “有精灵被杀了。”白皓文从小就与精灵为伴,精灵们已经成为了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现在竟然有人敢杀害精灵。
  “果然是他。”精灵的死亡验证了白皓文的想法。
  突然,一道金光闪过,一个矫健的身影跃上了他们的车后坐,他们立刻觉得颈上一凉,两把利器已经抵住了他们的喉咙。
  “我若是出手,你们已经死了。”黄泉冥音冰冷的钢蓝色眼眸盯着他们两个,摇了摇头,收起了银针。
  “你若是杀手根本上不来这辆车。”
  东方四海的手早已扶上了腰间的“无限空间”,白皓文也唤出了龙鳞手,只是二人发现来人是黄泉冥音才没有出手。
  “可是今天早上你们却让一个危险人物坐在这里。”
  “你查到他身份?”
  “当然!”
  “看来我们想的是同一个人。”
  三人上了同一辆汽车,无需多言,心中的想法便已经传达给了对方,这种不言而喻的默契就是他们相伴至今的原因。
  而他们现在必须告诉其他同伴,蜮族的东圣目迹魔诘已经来到灵界了。
  灵界,灵星,首都浮世清业,雪岭天阶殿,高阁上室。
  在蜮族中有四个超越了各级战士,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干部,除了族长杜伽,他们不听命于任何人,甚至很少在蜮族中露面,他们是蜮族的四根顶梁柱。人们只知道他们很厉害,但究竟有多厉害就没人说得清了,因为与他们交过手的还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
  他们就是蜮族四圣。
  东圣——目迹魔诘。为人随和,不拘小节,能控制精灵,是四人中最具智慧的一个。
  南圣——紫魈。善于伪装模仿,真正性格无人知晓,是四人中最擅长控制异兽的一个。
  北圣——尸婆罗。性格孤僻,行事不具章法,爱剑成痴,是四人中最具战斗力的一个。
  西圣——蝶香。手段老练,双目残疾,深居简出,拥有何种能力尚无人知晓。
  如今四圣中的东圣竟来到灵界,他的目的只是救走利鸣歧那么简单吗?这一点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知晓。
  “我倒是满想会会这位蜮族的东圣。”风绛陌虽然历经磨难但好奇心不减,不想着怎么养好身体,尽想着怎么再出去闯祸。
  不过她也不至于傻到不懂看准时机说话,一见几位好友铁青着脸瞪着她,便忙笑着打哈哈:“当然,等有机会再说。”
  她虽然改口,但也改不了几位好友的脸色,因为他们都知道任凭风吹雨打,风降陌明天要再去潇湘幽径。
  “你非得亲自去吗?明天就是打开时间夹缝,孤星之力回归孤星,也没什么需要你做的。”羿折钺有些不满的说道,她实在是不想风降陌再奔波了。
  “不但我要去,折钺你也要去。”风降陌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
  虽然风降陌脸上半分认真劲都没有,但羿折钺知道她如此坚持一定有她的道理。
  “我想我已经知道孤星是谁了。”风降陌答道。
  “你已知孤星身份?你要我一同前往,是因为这个人也和我有关?”
  “不错。”
  风降陌于是把她在潇湘幽径看见加纳思的无限空间,以及由上面的特殊饰物所想到的孤星的身份,一一道来。
  众人皆沉默,因为他们都想到了这个人是谁。
  “如果真是这个人,绝不会轻易帮我们。”羿折钺道。
  “所以才要咱俩一起去嘛!”
  “你们两个一起去,是要做什么,总不能揭开当年那件事,那样他更不会帮忙。”白皓文突然说道。
  风降陌白了他一眼,道:“当然不能提起当年那件事了,这个人软硬皆不可施,只能让他自己开口,答应帮忙。”
  “自己开口?这更不可能吧。”东方四海觉得这个想法更异想天开。
  风降陌却一脸邪气的笑了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你已经想到办法了?”一旁的宇文天希看到,不禁问道。
  “我这一天也不能白歇着,总要好好谋划谋划。”
  风降陌说这话时笑意更浓,明明是天姿国色的一张脸,却看得几个好友一阵发寒。
  潇湘幽径的那一位,不管你是多厉害的角色,马上就要倒霉了。
  “都是折钺,从小就惯着她,把她惯坏了。”黄泉冥音突然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个小丫头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尽想着往外跑。
  “怎么怪到我头上来了!”这下羿折钺可不服气了,“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好像是皓文养出来的。”
  “反正就是你们俩,谁也跑不了。”
  “这能怪我吗?”白皓文也为自己辩解,“你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我不惯着她管用吗?”
  “不管用,”黄泉冥音倒是挺清楚结果的,“到时她只会瞒着你去做。”
  “那你还怪我!”
  “那也得怪你们,她会这样始终是你们惯的。”黄泉冥音不讲道理,自然的好像他天生不知道“道理”二字怎么写。
  一边的朱晞廷突然笑了,“皓文、折钺,你们真听不出来吗?”
  “听出什么?”
  “冥音话里的醋意啊!”朱晞廷银色的眼眸闪着狡黠的光芒。
  “噢,我知道了,”羿折钺顿时醒悟,“冥音也想从小惯着绛陌,却比我们晚认识绛陌,所以没有机会。”
  “想不到冥音会为这种事吃醋啊!”白皓文也趁机糗他。
  黄泉冥音狠狠的瞪了一眼朱晞廷,好像在说“要你多事”。
  朱晞廷也不示弱,回了他一个“就多事,怎样”的眼神。
  两人便在这里展开了“眼神大战”。
  “喂,我说你们两个大男人不要再‘眉目传情’了好吗?”宇文天希实在看不过去了,瞧他们你飞一个,我飘一个的。
  “胡说什么呢!”这一回两人倒是挺齐心的,一致把矛头对准宇文天希。
  “呦,这么快就一个鼻孔出气啦。”
  “怎么,你嫉妒啊!”朱晞廷挑眉示威。
  “免了,我没那好福气。”
  几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斗起嘴来。
  谁也别怪,这就叫物以类聚,若不是臭味相投他们又怎么会走到一起。
  他们几个本是因风绛陌明天要去潇湘幽径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却在这里闹了起来,这一下,风绛陌可乐得一身轻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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