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孩的心事

　　第二关名为心海，说是海，其实只是一条宽达数百丈的大江。江面上有浓厚的迷雾，遮掩住了对岸的情形。
　　至于“心”之一字，通过第一关考核的大部分少年都认为指的是心性，这一关又将是一场关于心性的考试。唯有其中少数睿智的少年隐隐觉得不对，这一关考核绝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
　　考核通过的方法已经给出，就是使用星岚宗提供的小船，每只队伍里的少年唯有齐心协力地划船到达对岸才算是通关。
　　眼下，陆陆续续有人组好了队伍，划船远离了岸边。但也有不少的人还留在岸边，他们要么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队伍，要么是处于观望中，想着通过观察其他队伍的表现，好让自己准备得更加充分一些。
　　事实上，驾驶小船离开岸边的队伍没过多久就进入了迷雾，还在岸边的少年即使瞪大了眼珠子也无法穿透迷雾瞧出里面的动静。
　　荆小米带着陆宇和唐白登上了岸边一艘无人的小船，这小船长约三丈，宽不到三尺，不适合三人并排而坐，于是陆宇等人分前后落座。
　　最前方是荆小米，中间是陆宇，最后边是唐白。三人手里都拿有船桨，在经过一番简短的适应后，他们已经掌握了使用这种工具的方法。
　　在荆小米的一声欢呼中，三人队伍的小船缓缓驶离岸边，朝着江面中心的迷雾行去。
　　在进入迷雾前，唐白谨慎地嘱咐其他两人，道：“迷雾后面可能有什么古怪，我们进去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荆小米不以为意，道：“放心，有本少爷在，无论碰到什么牛鬼蛇神，保管它们见到我们都得绕路走。”
　　陆宇没有真的放下心来，沉声说道：“进入迷雾后也许我们会碰到其他队伍，到时候可以观察下他们的情况，也许能找到破解这一关的方法。”
　　荆小米努了努嘴，随即大声叫嚷道：“冲冲冲！我们快点赶上去，争取让前面的小姐姐被我们英勇的表现所迷住，冲啊——”
　　不一会儿，众人进入了迷雾，眼前的迷雾稠密且厚重，让陆宇等人的视线极大受阻，仅能看清周围一丈远的地方，而且他们一路行来，竟没有看到其他队伍的一丝踪迹！
　　情况有些不对，唐白神情凝重，忧心忡忡地说道：“小米，你还能辨认出前进的方向吗？”
　　“能呀，放心，我这次带了二阶灵器——仙人指路盘，有这盘指引我们，绝对不会迷路的。而且，假如这里能隔绝指路盘的话，那么上面的指针会不停地摆动，眼下它还稳稳地指着一个方位，说明我们目前行进的方向是对的。”
　　“那就好，小米，要时刻查看指路盘的指针变化情况啊，我们对任何变化都不能掉以轻心。”
　　陆宇没有插入两人的对话中，不知为何，自从进入这片迷雾，他心里涌上一抹心悸感，那不像是对危险的征兆，更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他们，这让陆宇提心吊胆起来。
　　正当三人高度警戒周围的情况时，一阵突如其来的大笑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让陆宇几个吓了一大跳。
　　“啊！多么湿润的江风！多么平静的江面！多么安静的氛围！哦！还有我这多么美丽的躯体！”
　　陆宇几人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后方行来一艘小船，上面只有高天原一人，他眼下只穿了一条裤衩，露出线条分明极具力量感的上身。
　　高天原一手撩起额前的长发，一手带着某种韵律和节奏划起小船。那一脸的悠闲表情，看起来他不像是来参加考核的，更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咦？竟然是这个暴露狂和自恋狂！”荆小米带着几分嫌弃说道。
　　“哎呀？你们是和我住一个客栈的吧？真巧啊。”
　　高天原注意到了陆宇三人，脸上浮现笑容，似乎有些惊喜。
　　“是的，我是陆宇，这是我朋友荆小米、唐白。有什么事吗？”
　　“不不不，没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和你们搭个话而已，即使我们身份地位大不相称，但你们毕竟也是和我住一个地方的呢。”
　　那副理所当然的骄傲口气让荆小米气得腮帮子鼓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同龄人中遇到摆的谱比他还大的人！
　　正当荆小米要破口大骂时，只见高天原摆了摆手，“呀咧，祝你们好运。”
　　高天原划船的手突然加快动作，他的小船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出，超越陆宇的船，驶入了更深的迷雾中去，远远得好像还能听到他哼唱起了小曲。
　　荆小米气恼地说道：“哼！他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快点划船赶上去，我就不信我们三个人的速度还没他一人快！”
　　唐白制止道：“别冲动，小米，眼下这片迷雾情况不明，要是我们冒然行动，恐怕到时候吃亏的是我们，现在还是以通过考核为目标前进，按我们自己的节奏来就行。”
　　荆小米最后还是打消了和高天原比试速度的念头，毕竟他现在身边还有两位朋友，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害得他们输去这场考核。
　　三人再度起航，在行驶了一段距离后，依旧没有发现其他队伍的踪迹。
　　这时，陆宇心头一震，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发现自己的小船竟然停了下来，他急忙转头朝身后望去，只见唐白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双目闭合，像是睡着了一般。
　　“唐白，你怎么了？醒醒啊！”
　　无论陆宇怎么摇晃唐白的身体，唐白都没有醒过来的征兆。
　　于是，陆宇接着转身去查看荆小米的情况，果不其然，荆小米也和唐白一样睡着了。
　　事情有蹊跷，陆宇大脑急速运转，不等他想出办法来，一股睡意涌入脑海，让他也无法保持清醒了。
　　陆宇竭力对抗这股睡意，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在呢喃了一句后彻底倒下。
　　“我，我不能睡过去……”
　　※※※※※※
　　这是一处女子的闺房，环顾四周，在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竹窗边，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未完成的菊花，寥寥几笔，似乎在宣泄着闺阁的主人心中的愁绪。
　　竹窗上所挂着的是一层白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好似泼墨挥洒了几分山水一般。
　　原本一派祥和的画面却带着几分不和谐，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此时正躺在床上不安分地扭动着。
　　小姑娘粉嫩的脸颊逐渐苍白，在睡梦中口里断断续续说着一些含糊的语句，“我...我不是，我可以的，我要再试一次，就一次，好吗...”
　　突然，小姑娘从梦中惊醒，双眼无神地看着上空，微微喘了几口气。她捂着胸口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抬头看向窗外，“已经是黄昏了呀。”
　　小姑娘光着脚下了床，不知为何，她有些焦急，快步走出了自己的闺房。正要离开自己的院落时，不远处几个丫鬟的谈话声令她停下了脚步，她左右望了望，最终躲到一坛花盆后面，竖起耳朵偷听。
　　“二小姐睡了多久呀？”
　　“好像很久了吧？从上午的训练之后一直没醒，我刚才去她房里查看过了。”
　　“唉，二小姐太可怜了，哪家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就要被安排着学习那么多东西？还每天都弄得遍体鳞伤的，我看着都心疼。”
　　“没办法，谁让我们老爷是这样的人呢……当初，大小姐也是这么过来的，学得又苦又累，没想到现在轮到二小姐了。”
　　“不过，大小姐和二小姐还是有不一样的吧？大小姐学什么都快，同样的东西大小姐不用花一天的时间就能学会，可、可是二小姐往往要两三天才学会，是不是二小姐比较笨啊？”
　　“嘘！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口，二小姐当然也是一个聪慧的人啦，只是，比大小姐要差一点，她如果算是笨蛋，那我们这些跟她差着十万八千里的人又是什么？”
　　“嗯，你说的有道理。只是啊，每次老爷来查看二小姐的功课时，脸色总是不好看，看起来二小姐应该是让他失望了。”
　　“少嚼舌根头了，我们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情比较好，少插手老爷的安排。走吧，快走吧。”
　　丫鬟们没谈多久就离去了，躲在花坛后面的小姑娘不知不觉蹲到了地上，双手抱头，眼眶湿润。
　　“姐姐，你为什么那么优秀？我该如何赶上你……”
　　小姑娘出身在一个当地十分有名的修真家族，打小记事起，她的父亲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对她和姐姐设立了很多严苛的标准。
　　小姑娘从能开口说话起，每天都要学习很多很多的知识，即使她一开始根本不懂自己学的是什么东西。到了后来，她被家里请来的先生传授关于修真方面的知识，小姑娘渐渐意识到自己未来的道路早已经被父亲安排好了。
　　小姑娘没有埋怨自己的父亲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埋怨，她就这样按部就班地学习一切关于修真界的东西，从历史、语言、法术总纲到剑术心法零零总总数十个科目。
　　因此，在小姑娘的童年中，陪伴她的只有一本本厚厚的修真书籍，以及那把常年训练使用的木剑。
　　小姑娘渐渐喜欢上了关于修真界一切知识，也喜欢抱着自己的木剑练习剑法。
　　然而，她没想到自己有个十分优秀的姐姐！
　　小姑娘自从开始接触那些东西起，她就常被人拿来和自己的姐姐比较，所有人或有意或无意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你比你姐姐差远了！
　　……
　　那一天，又到了父亲检验小姑娘训练成果的时候。她被关进一个笼子，同样关在里面的还有两头饿了几天的凶狠白狼！
　　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在规定时间内杀死所有白狼，让自己成为笼中唯一的活物。
　　小姑娘受过了许多非人的训练，尽管这两头狼的体型远远大于自己纤痩的体型，但她拿着剑的手没有丝毫颤抖。
　　小小只的她，目光坚定的看着那两只大大的狼。小姑娘很清楚，父亲和姐姐就在看台上观察着自己的表现。
　　小姑娘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也不想输给自己的姐姐。她清楚地记得，姐姐当初在一盏茶时间内解决了同样的狼，所以，这次自己的目标也应当是一盏茶时间！
　　小姑娘目光逐渐锐利，稚嫩的脸上展现出不属于同龄孩子的成熟。她大喝一声，勇敢地挺身拔剑刺去，那剑尖很快便与白狼坚硬的爪子碰撞，溅射出一丝丝火花。
　　牢笼里，一个小姑娘凶狠地与两只野兽搏斗。
　　牢笼外，姑娘的父亲和姐姐静静地看着她的战斗，只不过两人脸上表情不同，父亲面容平静，仿佛里面正进行生死决斗的人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姐姐清冷的容颜上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唯有那绞在一起的十指暴露出她的不平静。
　　在快要到一盏茶时间时，笼子里面的战斗进行到白热化程度，即将进入分生死的时刻！
　　这时，小姑娘面上一喜，她找到了一个破绽，一个可以打破眼下僵局，让胜利的天平朝她倾斜的机会！
　　小姑娘毫不犹豫，千钧一发之际躲过白狼的利爪，侧步上前，一剑朝其中一只白狼的喉咙划去，胜负即将分晓！
　　然而，小姑娘眼角的余光发现另一只白狼正挥舞着爪子朝她身后袭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要是自己继续朝前面那只狼的喉咙刺去，身后的白狼也会在同一时间废去自己的右手，那无疑接下来她会陷入任其宰割的不利局面！
　　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如果是姐姐，她会怎么选择？
　　父亲，他会怎样看我……
　　就在剑尖即将与白狼的皮毛接触的那一瞬，小姑娘还是掉转了剑的方向，后退，屈膝，后空翻，一气呵成。
　　小姑娘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下，但她也成功躲过了后方白狼的袭击。正当她微微喘息，一缕汗珠划过脸颊时，小姑娘听到了来自父亲的一声叹息。
　　那叹息包含着失望、不满、愤怒等情绪，小姑娘读懂了，她不禁暗自问自己：‘我错了吗？’
　　结果，心绪不宁的小姑娘接下来的战斗中频频受挫，好几次差点命悬一线。当她意识到战斗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一盏茶时，她慌了！
　　异变突生，趁小姑娘分神之际，一只白狼从她背后发其袭击，不出意外的话小姑娘的喉咙会在下一刹那被咬断。
　　小姑娘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但她此时已无法自救，只能瞪大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完了时，一阵熟悉的香风袭来，是姐姐来救她了！
　　姐姐出现在牢笼里，轻轻挥手间两只野兽便倒地再也起不来了。
　　姐姐看到小姑娘心有余悸的样子，心疼地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小姑娘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心里一下子平静下来。
　　看见这一幕，父亲只是谈谈地说道：“今天挑战失败，回去再练基础剑式一千遍。”
　　“你知道你姐姐当初是怎么做的吗？她也和你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但她没有收手，她以右手残废的状态，用左手击杀了另一头狼……你比你姐姐差太多了！”
　　没有什么失望和愤怒的情绪在里面，说完父亲直接消失了。
　　还在姐姐臂弯里的小姑娘猛地一震，听到父亲毫不留情地指责，她眼眶湿润，泫然欲泣。
　　姐姐似是感受到了妹妹的无助，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小妹，别难过。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以后你会表现得更好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小姑娘多年来积累的压力一下爆发，她蛮横地推开自己的姐姐，满脸泪水地跑得很远很远。
　　“小妹！我……”
　　姐姐在背后大喊道，但她最终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伤心地远去，那是她无论怎样伸手都触碰不到的区域。
　　……
　　黑暗的空间中，一幕幕记忆最深层的画面被投射出来，在最中心区域，小姑娘抱住自己的膝盖，埋首啜泣。
　　不知从何时起，小姑娘的背后出现了一位少女的身影。她和小姑娘一样蹲下身子，两人背靠着背，少女同样埋首于膝盖上，有晶莹的泪滴顺着光滑的脸颊缓缓流下。
　　四周，一个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充满着莫名的韵味，能让人不由自主去相信它们的话。
　　“放弃吧，叶亭薇。”
　　“放弃吧，你无论怎样做都比不上你姐姐。”
　　“修仙之路注定坎坷，你没有你姐姐那般优秀，又怎么可能走得了多远呢？”
　　“是呀，孩子，回头吧，只要你放弃，一切困难你都不用再考虑。”
　　“叶亭薇，你还在犹豫什么！”
　　所有的声音逐渐汇集到一起，那宏大的声音仿若天道的命令，要将少女的修仙意志彻底压垮！
　　少女，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