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夜行

　　夜色如墨，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大地已然沉睡，除了微风轻轻地吹过，以及偶然传来一两声野狗的吠叫外，永福客栈所在的街道周围一片寂静。
　　就在这样的一个万籁俱寂，月色朦胧，树影婆娑的深夜时分，一矮胖一高瘦的身影静悄悄地实行着潜入这所客栈的谋划。
　　只见两人穿着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唯有两双透着狡黠的大眼珠裸露在外，左顾右盼，提防着街道上可能出现的更夫。
　　两人弯着身子隐匿身形，不断绕过行进路上的阻碍，逐渐摸索到了永福客栈的围墙边。
　　确定好了大概位置，张三就对李四比了个手势，李四旋即弯下腰来，之后张三一脚踩在李四背上，使劲全身力气扒拉上了围墙，同时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把脚搭到围墙的另一侧。
　　张三先是借着月色四处瞄了一圈，没发现任何问题。然后他跨坐在墙头上，对下面的李四说道：“快点爬上来。”
　　李四先是微微屈蹲，接着向上跳跃，凭着身高优势抓住了墙头，再用比张三还要迅捷灵动的姿势潇洒得上了围墙。
　　看着李四那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容姿态，张三内心泛起酸水：哼，想当年三爷我也能做到。不对，是比李四你做得还要帅。
　　很快，两人跃下围墙，沿着小路，一步步穿过马厩，从客栈一楼攀爬至二楼的廊道。
　　事实上，两人之所以一路风平浪静地潜入而不被发现，是因为两人早就研究过这个客栈的格局许多回，以前也来这里做过同样的事情。
　　张三带着李四依循着下午的记忆，路过一道又一道房间，终于来到了二楼的走廊尽头。
　　尽头处只有一间客房，那是下午白裙少女被他们两人带来时所订下的，算是这间客栈配置最好的一间了。两人因此得到了少女的感谢和酬金。
　　眼下张三和李四两人又一次来到了这间属于少女的住所，但这显然不可能是应主人的邀请而到的。
　　张三在屋子外放轻脚步，耳朵贴到门上，倾听里面的动静。在这过程中他的眉毛不自觉地上下挑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四静静等待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想开口询问张三。张三在他开口前用眼神狠狠制止了他，胖手朝李四张开，仿佛在索要什么。
　　李四不愧是多年默契合作的伙伴，知道屋里的主人已经睡下。当即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小竹筒递到张三手上，里面装满了两人常用的迷魂香，效果非凡，中此香的人常会昏迷三个时辰，在此期间一切动静都不会唤醒睡着的人。
　　张三从窗纸上戳了个洞，把竹筒微微插入几公分，随后他鼓起腮帮用力朝里面吹气。
　　青烟袅袅，房里霎时被这股气体所笼罩。
　　张三两人耐心的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估摸着基本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后，两人用多年的手艺撬开了房门，偷偷地潜入进去。
　　刚一进入，两人的视线不由被床边微微拱起的棉被上那蜿蜒的曲线所吸引。通过这曲线，他们能想象出棉被下少女的身段是何等的丰满诱人。
　　此刻，垂下的床帘加上模糊的黑暗，在这静谧的深夜隐隐约约营造出一股不小的暧昧与诱惑。
　　张三和李四的喉咙不由咕咚咕咚响，两人当然不是什么讲仁义道德的君子，只是作为普通人身体自然而然会做出这种反应。
　　过了好长一会儿，他们还是选择按捺下内心的冲动，强行移开了目光，毕竟他们今晚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劫色。
　　“李四，快找找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难得碰上这样的肥羊，我估计我们这次绝对能找到好东西。”
　　张三回过神来，吩咐李四道。
　　李四点了点头，两人根据多年来的默契合作，一左一右沿着整间屋子搜寻起来。不约而同的是两人都放弃了先搜寻床那边的打算。
　　其实，两人在下午送少女来时已经进过这间屋子了。作为老手，不可避免的两人会自觉记忆住整间屋子的一切摆设。
　　眼下搜索起来虽然极不方便，但两人还是轻车熟路般沿着白天的场景一处处查探过去，没有发出多少响声。
　　张三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偶尔抓起一个花瓶，晃晃瓶身，听听有没有什么异响。
　　李四同样如此。
　　很快，张三沿着桌案摩挲的胖手突然碰到了一个有些柔软的包裹，他心里一喜，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他看了又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惜，里面没有他想要的值钱的物件。
　　张三不由恼怒道：“怎么这女人身上带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约过了一刻钟，张三和李四碰头了。两人几乎搜查了房间里的所有角落，可是除了客栈原有的物件外就是找不到其他有价值的东西。
　　张三对着李四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哥俩去床上搜搜吧。”
　　“嘿嘿嘿，小娘皮，可不是哥哥们故意占你便宜哦。”
　　李四一听这话，满脸淫笑。
　　他们两人内心一下子火热起来，开始朝着床上的诱人倩影步步逼近。
　　这时，李四在离床头还有几尺距离时脚踩到地板上的一个异物。
　　“诶，这是啥？”
　　李四捡起地上的东西，那冰凉的触感以及有些暗沉的绿光让他和张三都识别出了此物，那竟是一个翡翠手镯！
　　两人对视了一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三哥，确定是真的么？”
　　“这质地应当是真的了，这次我们发啦！”
　　张三用手小心翼翼捧着手镯，仿佛是在呵护最亲密的情人。
　　“三哥，我们还要搜这女人身体么？”李四问道。
　　“嗯……算了，我们做贼的也不能太贪得无厌，不然老天爷会看不下去的，既然我们得到了这个手镯，那就收手吧。”
　　话虽如此，张三内心里还是有想要最后再瞧一眼少女绝色姿颜的念头。他和李四恋恋不舍地朝门口走去，以为今晚的事情将就这样平淡无奇的结束。
　　不曾想，他们即将走到门口时，脑后的衣领被两条绳索勾起，两人顿时觉得一股凉气涌上心头。不待他们细想，一股力量袭来，强硬得勾住两人衣领猛地向后倒退。
　　“是什么东西啊？”
　　“难道是鬼？”
　　两人遭此突袭，一时间心里七上八下，很想转头回望，探个究竟。
　　下一刻，两人的身子停了下来。
　　张三和李四两人颤巍巍扭转头颅，望向他们衣领被勾住的位置。只见那其实是一条绳索接连穿过两人的衣领，不，说是绳索也不正确。
　　以张三两人的见识，怎么都辨别不出那条奇异的绳索。因为此物似绳非绳，似鞭非鞭，其身上有无数节纫片，纫片形状为不规则的六边形，中间一条如蛇般的绳索不断串联过去，直达形似毛笔头的末端。
　　其后，两人的视线沿着绳索不断朝前蔓延，直到看到握着此物的少女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床边，一双玉腿轻轻晃荡，印有水绣云纹图案的绣花鞋在夜色中散发莹莹绿光。
　　此情此景，让两个大男人惊悚万分！
　　张三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于是揉了揉眼睛，可惜的是眼前映照出来的景象没有丝毫变化。
　　张三终于明白了。
　　“误...误会，对，这其实个误会啊姑娘。”张三犹豫着开口为自己辩解，同时不停给李四使眼神。
　　少女皓腕托腮，一双美眸直勾勾盯住两人，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仿佛一只狸花猫在戏弄眼前的两只小老鼠。
　　“你们怀里可是藏着我的手镯，你们要如何解释呢？”
　　张三李四两人吓得浑身冰冷，面色苍白，两腿战战兢兢，然而心里却在不断闪过一些念头，想着是否再挣扎挣扎。
　　“你们从昨天傍晚就想对我图谋不轨了吧，我一见面就瞧出你们俩的不对劲来。好哇，敢把坏主意打到我的身上，你们想怎么死呢？”
　　听着少女掷地有声的话，张三原本想开口的话语一下子憋在了嘴里，一时间不能吐露出来，让他难受得心口发闷。当听到最后那蕴含杀气的语气，他更是两眼一暗，欲直挺挺地倒下去。
　　幸而李四手疾眼快，连忙扶住了张三的手臂，制止了一出悲剧的发生。两人谁都没注意到那原本勾在他们背后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已经离开了他们身体，消失在少女葱白的手指中。
　　李四悄悄对张三嘀咕：“三哥，我们栽了，接下来怎么办？”
　　张三捂着自己胸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李四的话才想起来现在还是处于十分紧急的救命时刻。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下一秒拉着李四跪倒在地上，仿佛变脸一般脸上充斥着悔恨愧疚的泪水，不停地朝着少女的方向磕头。
　　那梆梆声不间断传来，仿佛能展现出主人认错求饶的坚定觉悟，那不断变红的额头让人担心是否这样一直磕下去就会血溅三尺。
　　“女侠，是我错了，我一时糊涂啊，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家里那重病在身的六十岁老母，对不起我那嗷嗷待哺的儿子……”
　　张三声泪俱下，撕心裂肺，简直让人不忍直视。李四虽同样在旁不停磕头痛斥自己的罪行，但实在做不出张三那般卖力的表现。
　　坐于床头的少女缓缓起身，走到两人身前，看着那颇为浮夸的表演，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明显。
　　她嘴里吐出的话语却蕴含着一股犀利的锋芒，仿佛金属冷刃架在脖子上，令眼前的张三李四两人如坠冰窟，不得不认真听讲。
　　“把手镯还来，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出去后不能再做这种偷盗之事，要是被我抓到，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明白吗？”
　　两人如释重负，连连磕头。忙不迭起身。张三低着头，恭敬地把手镯递交给少女。等到少女点头，才和李四两人快步离开了这间带给他们无穷恐怖的魔窟。
　　两人一路小跑，直到出了客栈，进入偏僻的小巷，才停下脚步。
　　张三用手抹去头上的冷汗，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唉，这次倒霉到家喽，我们怕是遇见了会法术的修行者。”
　　李四也是一脸的后怕，拍着胸脯缓解自己受到的压力。他点点头，赞同张三的话。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心想那带给他无尽压力的少女肯定就是传说中的修仙者。
　　哥俩从虎口脱险，一时间谁都不愿再开口。于是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小巷，走入了前方的阴影中。
　　客栈二楼房间窗口处，少女拿着手镯，遥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夜风轻轻拂过，少女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不知站立了多久，天边逐渐露出一抹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