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五叶

　　五叶原来姓叶，在家中排行第五，所以唤作叶五，他没有名字。因为家里穷，他六岁就被卖给富人为奴，自小就过着非人的生活。终于他忍受不了种种非人的折磨（比卢柴棒还要苦），就逃了出来。
　　那时候，南洋盅术非常盛行。某些变态的有钱人家，往往有养小鬼的嗜好。他们认为小鬼能够挡煞、纳财、开运等等，所以南洋的降头师非常受欢迎。富人往往有攀比的心态，看看同行养了小鬼，自己也要养，这样就流行开了。养小鬼的“原材料”就是小孩，死得越冤，功力越猛。往往南洋术师会在小孩身上结咒，然后再用残忍的方式杀害，用于养小鬼。
　　很不幸，我们的叶五同志，那时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孩，他流离失所之后，经常在街头流窜，自然就成为南洋术师的关注对象。有名的南洋术师手下还养了一批人贩子，专门拐卖小孩。非常不幸，叶五被抓了，很快就送到了张一邪帐下。
　　张一邪是名人，出了名的阴险邪毒，连名字也透着邪劲。他是南洋专攻邪术的术师，很受中原富人们的青睐。
　　张一邪在叶五身上种了咒，准备把他练成最凶狠的小鬼，并为他度身订做了最残忍的死法。
　　眼看叶五要成为牺牲品，幸好符坚出现了。
　　符坚是天南派的掌门，一向是嫉恶如仇，得知张一邪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在中原一带抓小孩养小鬼，作为道术第一正统自居的他，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
　　符坚的道术自然不用质疑，在这一场非常激烈，但对本文来说无关紧要的战斗中，符坚带领他的弟子灭了张一邪，救了包括叶五在内的很多小孩，自此声名更盛。
　　叶五死里逃生，自此对道术很是感兴趣，对符坚更是视为再生父母。叶五再三央求，终于拜在了符坚门下，成为最不起眼的小弟子。此后差不多十年的时间里，他的道术进展很慢，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最可恨的是，符小小还一直在挑逗他。
　　符小小是符坚的女儿，比叶五年长两三岁。叶五从师兄弟们的谈论中知道符小小是个不好的人，反正很是滥情，跟谁都好。符小小经常向叶五抛媚眼，叶五想要靠近，她又走开，还嘲笑他的无礼。对此，叶五感到很受侮辱。
　　现实是符小小可能不过是正常地看叶五，叶五却认为是媚眼，符小小的一个微笑，在叶五看来是嘲笑。叶五当时自卑而又自尊的心理已经近似病态。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敌人，包括那个他经常幻想而又得不到的女人。
　　有一天，符坚抛出一个巨大的馅饼。符坚设立了“鬼目林”。符坚表示由于天南派弟子太多，良莠不齐，为了整顿，进一步提高天南派的江湖地位，他设立了“鬼目林”，一个据说是人间地狱的地方。符坚根据各弟子的表现，挑出一半以上的弟子接受鬼目林的考验。在鬼目林里布置了各种机关、道术、幻象，鬼目林的考验可谓九死一生，入林者必须签下生死状，生死由天，天南派不担责。不愿接受鬼目林考验的弟子将即日起废除道术，谴返回家。而通过鬼目林考验的弟子，可以向符坚提出一个要求，符坚在能力范围必定满足他的要求。
　　法令一出，众弟子莫不哗然。在被挑选出来的一半弟子中，有近七成选择自废道术，从此回家做个普通人。其实废道术也是很残忍的事，符坚基本上采用了切除他们脑叶的方法，往往令他们成为白痴，这才肯让他们离开。这些弟子大多是乱世中无家可归的人，家人连他们的生死都不顾，更不去理会是否白痴。也有些弟子选择接受鬼目林的考验，当他们进了鬼目林就没有再出来。
　　符坚问叶五选择哪一种。叶五选择了接受考验。与其活着像个白痴，不如死了算了。符坚问叶五有什么要求。叶五咬了咬牙，说出了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要求。叶五要求符坚将符小小许配给他。符小小从来不知道叶五心里还藏着这样的想法。对叶五来说，也许爱也有些，但报复的心态似乎更甚。符坚答应了，在符坚看来，叶五是不可能闯过鬼目林的，而他的所有要求终究不会有兑现的时候，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符小小自然也是不当一回事的。
　　师兄弟们笑他不自量力，叶五咬紧了牙根，这是一次没有回头路的挑战。可恰恰是这一要求，让他活着走出了鬼目林。
　　叶五向鬼目林走去，那是一片真正的人间地狱，与血腥无关，与禁术有关。
　　天南派创始人是秦天南和符坚，二人是生死知交。秦天南的名气更盛，因而成立门派时便以天南为名。可是秦天南为人不喜拘束，喜欢钻研禁术，成为掌门后感到不自由，就宣布辞去掌门之位，让给了符坚。
　　符坚和秦天南心里都有一个秘密，就是他们名义是正派，实际上很喜欢禁术，尤其是秦天南。符坚成了掌门之后，秦天南就隐居专门研究禁术，到了痴迷的地步。而符坚一方面仍维持正面的形象，一方面又暗中支持秦天南。二人一唱一和，似乎很和睦。所谓的鬼目林就是他们下一步的计划，他们需要更多的活人去作实验，验证他们的禁术。
　　叶五进了鬼目林，他看到了秦天南，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明显与年龄不相符，过早衰老了，也可能是因为研究禁术过度，自损严重。
　　叶五并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秦天南，他只是看到一个老头在收拾满地的尸骸，那曾经是他的师兄弟。地上除了躺着血肉模糊的尸首，还有奇怪的各种动物，比如狗、猫、牛、马，老头的头上还围绕着一群鸟，他叫不出这些鸟的名字，像麻雀。这些动物显得很不安，在地上跳来跳去，叶五觉得奇怪，可他说不出哪里奇怪。
　　叶五还看到有些尸身上面好像蹦蹦跳跳出现一些小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这里的一切透露着诡异。
　　老头连头都不抬，只是用沧桑的声音说道：“坐吧！”，他指着面前的一个小树桩，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将尸首扔进地上的黑纱布里，尸首便消失了。叶五强忍住内心的震惊和紧张，坐在小树桩上，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秦天南是不是个变态，我无法下结论，但他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他问叶五：“你的要求是什么？”
　　这是一个决定叶五生死的问题，叶五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只想呕吐，可是他腹里空空如也，没有什么可以吐的。他终于忍不住，转身吐了两口胆水，一股腥臭苦涩的味道让他终于有点清醒。
　　秦天南说道：“其他人到这里就吓昏过去了，你算是唯一敢坐下来的人！”
　　想不到自己这么勇敢，叶五心里竟然表扬了自己。现在他回想自己的人生，实在已经破碎得不像样，此刻就要在这里死去吗？
　　秦天南说道：“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你的要求是什么？”秦天南又问一次。
　　叶五不能自已地跟着秦天南的指令行事，竟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可同时从心里喊出一个声音，口中便说道：“娶。。。娶符小小为妻！”
　　秦天南将举起的手放下了，他微微一愣，很快便改变了主意，他一直等的人出现了。
　　之后的事情叶五也没有料到，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生命就要失去了，回想自己不堪回首的人生，他流了泪，破声大哭，那鬼目林密密麻麻全是树木，天地间可还有谁能听到他的哭喊。
　　秦天南说道：“不想死就闭嘴！”
　　叶五睁开眼睛，硬生生地把眼泪和哭声咽进肚里，他用手捂着嘴巴，他不想死，可是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秦天南看了看旁边一株大榕树，示意叶五看那树洞，说道：“到那树洞里去，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叶五呆呆坐在树桩上，一时不知如何反应，他看着秦天南，从其布满血丝的眼球里，他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身体已一点一点在移动。
　　“快！有人进来了！”秦天南低声说道，叶五转身便跑向那榕树洞，呀的一声便跳进洞里。。。。。
　　之后，在榕树洞的岁月里，秦天南告诉叶五那一切的秘密，包括他的禁术。
　　“总有一天，他会杀了我，我因研究禁术自噬过重，早已不是他的对手了。”秦天南幽幽地说着，好像那并不与自己相关。秦天南指的他就是符坚。
　　“上古有七大禁术，畜人、分身、读脑、溯古、分今、寄生、回魂！我已握有五术，唯独溯古分今，我至今无法参透。你带着我的禁术活下去，直到有一天回来救我！”秦天南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五心中震惊，自己何德何能带着这七大禁术？
　　“只要有了溯古分今的本领，你就能重头再来，一切都是全新的自己，你按你的安排过自己的生活，一切都是新的！”
　　一切都是新的！这太吸引了，我可以重头再来吗？我想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家庭里，我要读书，我要找一个真心喜欢的女子，我要娶她为妻，我要。。。。。
　　叶五对眼前这一虚幻的承诺过度兴奋，似乎一切就在眼前，自己真能重头开始。
　　“可是我怎么救你？”叶五问道。
　　“早三十年，回到这棵大榕树下，对那个向着榕树洞吼叫的孩子说一句温暖的话，让他不要去学道术，让他离开这个地方。离开。”
　　秦天南有些语无伦次，三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小孩，榕树洞是他唯一倾诉的对象，他的所有秘密都向榕树洞诉说。如果当年有人告诉他，这个世界还有温暖的一面，有人劝他不要学道术，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他希望叶五能悟出溯古之术，回到过去，告诉他这一切。他希冀着借此改变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是我？”叶五似乎听明白了，可是他怀疑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到。
　　“没有选择，没有理由。只因为你的要求是娶符小小为妻，只有这样才能在符坚手下活下来，否则即便我把你放出鬼目林，符坚照样不会放过你。”
　　在那个时代，女子的名声是非常重要的。
　　随后的日子里，秦天南把毕生所学传给了叶五，还在他手上划了两道血痕，说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叶五走出鬼目林的那一刻，大家都大吃一惊，他是唯一一个通过鬼目林考验的人。符坚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在众弟子面前，他不能发作，于是符小小就许配给了叶五。
　　之后，秦天南便死了，在鬼目林里，而鬼目林也被撤销了。
　　叶五怎么也没有料到，他爱上了符小小。本来是一场报复的游戏，却不料成了真实的人生。与符小小相处越久，他越发现符小小的好，而符小小一开始不愿嫁给叶五，可是父母之命不能违抗。慢慢相处之下也就发现对方的好，然后那些美好就相继不断上演，他们有了小孩。
　　符坚陷入极度矛盾，他本来要借机杀了叶五，可不料自己的女儿真的喜欢上了这小子，还有了小孩。于是他与叶五进行了长谈，叶五愿意交出秦天南禁术的秘诀，符坚答应不再追究以前的事，从此是一家人，和睦相处。
　　叶五动摇了，他忘记了自己答应秦天南的事。可是他转念又想，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能不答应了，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现在一切对他来说是新鲜的，他有自己的新生活。他是天南派的乘龙快婿，是秦天南的闭门弟子，是符小小的丈夫，他还有未出生的孩子，他将来还将会是天南派的掌门。一个穷小伙到了今天的地位，实在是一个传奇。是的，叶五成了传奇。
　　一切发展得相当美好，叶五面对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对未来充满自信。
　　可是一切都好像被秦天南设计好了，那两道血痕时刻在警醒着叶五。为了取得符坚的信任，叶五要把禁术实现，并向符坚展示，由符坚检阅。
　　就在他施展畜人术的时候，出了偏差，一夜之间，天南派，除了叶五，其他的人都变成了飞禽走兽。关键是，秦天南传授了他畜人术，却从来没有传授给他解术的方法。。。
　　一切秘密在于那两道血痕，秦天南早料到叶五可能会变节，于是便在他身上施了咒，借他施展畜人术的时机，符咒便引导畜人术无限扩大，以致覆盖了整个天南派。直到两年后，叶五才摆脱了这道血痕咒。
　　可是就在一夜之间，叶五所有的梦破碎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名声、他的将来，全部幻灭。人生如果真如一出戏，他演的肯定是最烂的角色。
　　叶五尝试了各种方法，可是始终没有办法将他们变回来，而飞禽走兽生命非常短，他的妻子、未出生的孩子，早就随着飞鸟的寿命终结了。他背下了恶名，江湖传闻他在一夜之间毁灭了道术第一正道。从此，他便成了邪恶的总代表。然后，他便将名字反转，称自己为五叶老祖。
　　他必须回到过去，挽救这一切，为了他的妻子和那未出生的孩子。。。。。于是鬼道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