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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亲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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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桌吃完饭了的客人往外走的时候,与几个从外面刚进来的客人在我们的饭桌旁狭窄的过道里相遇了,为了顺利通过,他们不得不侧着身子,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肘刮掉了苗苗的帽子,她没顾得上回应那人的道歉慌忙低头去捡。我看到她后脑的部位裸露着一块保温杯口那么大的头皮,白白净净的,上面没有一根头发。她坐直后马上用手把头发捋到一起盖住头皮,再把帽子戴上。
  她的眼神有点慌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一样解释:“我最近精神压力有点大,得了这个毛病,大夫说是精神性斑秃,很快就能好的,我还开了不少药,还在用姜汁抹那里。”她说得很快,声调是往下去的。我看得出她现在有点底气不足,眼圈也有点红了,大概是怕我不信。其实这事我懂,自小体弱让我久病成医,我看过的医学杂志上说过这个,俗称鬼剃头,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器质性疾病,再说我对她的外貌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赶紧对她说我知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身体也不太好,有慢性病在身。不过说完这后半句我就后悔了,这是在拉低自己的身价好让她觉得我们两个都是低人一等的弱者吗?我真不会安慰人,而且一下就把我的问题暴露出来,这可比斑秃严重得多。
  不过她也安慰我说:“没关系的,我们都年轻,身体可以慢慢调养,只要生活走上正轨,一切都会好的。”
  你看,她比我会说话得多,我反倒不知该如何优雅一些的接上茬。犹豫了半天,我决定给她夹一点菜,那样看上去一定很暖。
  但当我夹起菜之后,心中突然像划过了一道闪电,想起了我很小的时候那一幕。我的父亲他嗜好吃辣,有一次他突然来了兴致,让当时还从没吃过辣椒的我也尝尝味道。我完全受不了这么辣的东西,他就用辣椒油倒在我的碗里,还浇在唯一的一盘菜上面,我记得是炒土豆丝。我勉强尝了一口,嘴里像有火在烧,就放下饭碗不想继续吃。
  一顿毒打毫不意外降临了,我的屁股和大腿跟嘴里的感觉差不多,。我的心里则更甚,就像掉进了无尽的熔岩地狱,根本看不到哪里有可以躲避的地方。我的妈妈在这一刻只能在旁边陪我流泪,完全不敢劝父亲停手,她知道那样也是无济于事。父亲还美其名曰这是为了我好,说是怕我以后到外面吃不得辣会营养不良。但是我觉得他更在乎的是那扭曲的尊严,我不吃就是不给他面子。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在心里诅咒我恨的人,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而且还使我只会以仇恨面对这个世界。时至今日我仍然不认为吃辣椒带来的好处,能够抵消那一刻带给我的,影响一生的伤害。想到这时我的筷子已经移到苗苗的那一边,但鬼迷心窍一般又收了回来。
  我失神的样子一定吓到了她,她可能认为我还在意那块斑秃,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浅浅的泪水,薄薄的嘴唇也不经意的抿了一下。
  其实她对我最大的误会并不是我对那头发的态度,而是我自认为坐在她对面躯壳里面,并不存在正常人的灵魂。若说的严重点,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
  我害怕了,我是变不了的,永远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伤害,从开始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结局。刚才那些美好的幻想瞬间变换了色调,我和苗苗笼罩在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巨大鬼影下。仔细想想,如果以后我们之间出现了矛盾和分歧,我极有可能也像父亲那样用简单粗暴的办法解决问题,把我的意志强加给她。我真的不会温柔的,耐心的让别人接受我。我得告诉她,不行的,我放弃了,别再我这里花费精力了。关于未来我想不起任何其他的可能性,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我呆了好一会,大概有一分多钟才说出一句话:“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我不喜欢你的家庭,实在对不起。”我说这话时候脸上的肌肉好像梗住了,腮帮子抽搐着,很疼。我只是想在不更多伤害我和她的情况下找个拒绝的理由,但是因为极度的紧张,我完全无法考虑这句话的后果,也无法体会到她对此产生的误解,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一句话。直到今天我回想起那个时刻,心中脑中依然犹如乱麻,完全无法客观的思考,唯有剩下愧疚和后悔。她对我的印象和理解应该就停留在了这一刻,无论我在她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不是人,我都无能为力了。我一生都在这类有意无意的,主动或被动的犯错中沉浮着,永远都逃离不了这个漩涡。我不知道法官在宣判死刑的时候,心情会如何,我真的想因为这件事给自己判一个死刑。
  她并没有如我想象那样哭出声来,然后捂着脸跑出去。她的眼睛确实通红通红的,但表情却很平静,她甚至还做出微笑的表情,但确实有些过于生硬。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走出饭店后我们看似平静的相互道别,各自走向了来时的方向。橱窗玻璃上映出了我现在的样子,又恢复了驼背,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从另一个角度来想,我的选择倒是没错,我也反复用长痛不如短痛这句话安慰自己。希望她能尽快摆脱恶境,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我恨自己,也恨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操蛋的规律和逻辑。我一直反复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脑袋涨的生疼。我甚至希望能在一场车祸中毫无知觉的死去。快到家时路过一个十字路口,还真有一辆车快速驶来,看样子他想右转,但是他可没打转向灯,我也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这辆宝马车上的驾驶员一定认为在没有警察和监控的小路口转弯时,顺手打开转向灯是对这台昂贵的精密机器的额外磨损。现在我前面是绿灯,踏进斑马线时他也到了我的左侧,如果从安全角度考虑我是应该退后一步躲开这与我体重不对称的巨大物体,但是我现在并不在乎什么安全问题,我只想找个机会发泄内心的愤懑,精神和肉体上都是。而且从交通法规上讲,机动车应该避让行人,尤其是我已经快要走到一半了。
  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总是没错的,他能买得起宝马间接证实了这一点,在即将撞到我左腿的那一刻,宝马驾驶员终于改变了主意,我想他是完全出于对座驾的爱惜才极不情愿的踩下了刹车。吱嘎一声响过后我半躺在了斑马线上,我并不想做碰瓷的人,我站起身来抖落几下后发现除了牛仔裤和手上沾染了一些尘土,应该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我有些后悔和后怕,这么做并不太明智。
  “邦”,车门被用力关上。接着一个身体健壮,表情阴郁的时尚中年人来到宝马车头前面。
  “作死吗,瞎还是怎么着?”仔细的检查了毫无损伤的宝马车之后,他终于说话了。
  意外的相撞无疑耽误了我们两个的时间,如果没有妥善的处理,这可能还会影响到他的社会地位,这个我很理解。所以我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他的车头(我尝试着和他进行一次沟通)。他回头看了一眼,“啥意思?碰瓷?”看来他完全不明白右转时候不开转向灯是不对的。但我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一如往常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一直对于各种提问都不擅长解答,一些简单的提问可能我得在思考很久之后才有答案,往往这时候提问的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有公平的说话的机会,因为到现在为止事情并没有发展到不能妥善解决的地步。
  就在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胸部被重重的推了一下,而身体的本能让我顺势抓住了的这只手。“怎么着?想还手咋的?”我目测了一下,他的个子比我高大概8到10公分,体重大概有90公斤左右。我现在精神很紧张,并且还没从之前的悲伤之中走出来,手上不自觉的用了一些力,希望这样能替代语言表达一下我的不满。
  “我操你妈,不想活了吧,松开!松开!”大多数人的语言能力天生比我强好多倍,但他这样的要求别人很不礼貌的,在他的话里面还明显有威胁的意味。“不松开是吧,你给我等着,老子一会就让你死在这!”怕我听不出他的威胁,他显然选择了更加直白的词语和语气,并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掏出了电话。而我在他高举电话作势要砸来的同时想到一件事。
  没错,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会一定会被他或者他找来的人痛揍一顿。而且既然他这么生气,他都说让我死在这了,我应该用生命做代价去押宝他是不是真有此意吗?我觉得他是有这个能力的,我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他都可以动用他的财力和社会资源将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我置于死地,不然这样说话对他有何好处?虽然现在我对自己的性命不是特别珍惜,然而我也绝不希望它掌握在别人手里。
  在经过这一番思考后(这种情况下我的思维线路十分单一,其他的选项需要很久之后我冷静下来才有可能想到),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有了行动,前臂上的肌肉和肌腱以超乎寻常的力度收缩,我只听见一声类似用门挤碎核桃的声音,他便捂着自己的右手跪在了地上。“操!你死定了!”后面的话我完全听不清了。他眼露凶光不停对我威胁着,也证实了我的判断,他一定会弄死我。
  这对我来说非常不利,附近并没有路过的人能为我作证,而他如果不像我一样有脸盲症,想必在这样的经历下对我一定印象深刻。在他面前我就像一棵风中的小树一样瑟瑟发抖,我身上一直以来残存的对暴力的恐惧,对未来的焦虑以及无法抗拒的委屈让我痛哭起来。那个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我的手掌瞬间冒出黑色火焰,那火焰迅速向对方全身蔓延,他像炮仗的火药捻一样,燃烧过的部位化成飞灰散去。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空无一物。我觉得刚才一定是在恍惚中做了个可怕的白日梦,绿灯再次亮起,我踉踉跄跄的向家里走去。
  我的手机响了,应该是那个朋友的来电,为了刚才相亲的事。但现在我不想也没有办法接电话。
  我不自觉的还想回到刚才的路口,事实上我回去看了不下十次。那个路口现在空空荡荡,没有人,也没有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复杂而完整的梦,梦见我结婚了。婚礼从早上开始,我不停的忙碌着,但是那种无目的的忙碌,我只是在大群孩子和女人中走来走去。各种信息都告诉我这是属于我的婚礼,但是却没一个人是我认识的。我只能将之解释为婚礼的上半场,属于我未来妻子家里操办的那一部分。
  终于人群渐渐散去,属于我的这一部分来了。此时我身在一个空间狭小的高层筒子楼里,坐在一条木质长凳上,隔着昏暗的走廊可以看到前来帮我的人们。那是我小时候的挚友,其余的,没了,只有这些人,数量并不多,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喜悦和祝福,倒是像电脑显示屏一样变换着画面,都是在诉说我曾经做过的,对不起他们的事情。时间到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到了,这些人知道,他们一个接一个站起来走下楼梯,头也不回的走了,最后只剩下几个人。他们有个共同点,便是都和我一样,没有正当的工作,但他们都有自己的妻子,我们一起走下楼,来到一间破败的小餐馆里,这就是我举办婚宴的地方。我们围着只能蹲在地上吃饭的小方桌开始吃东西,依旧看不到我的妻子。我给她打电话,她接了,她说自己犯了急性鼻塞,回到家里休息,我只好像朋友们解释,他们也体贴的劝我回家看看新娘。我坐上妈妈的车一路狂奔,半路还买了半个西瓜,但是突然发现我并不知道她家在哪里。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只巨大的蚂蚱与我同行,我回头看看后视镜,一切都在身后消失,而前方路被一片乌云笼罩着。车没法停下。我才想起来,妈妈早就不在了,她也根本没有过车。我再次给妻子打电话,里面传来一段自动回复:请通过答题验证再接通电话,题目是一首绿色的小诗,我听不清内容,但我感觉到它像一团绿色的烟雨,我无法知道它的含义,没有验证答案,这个电话号码也等于被封闭了。车驶进了乌云里面,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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