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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雕空 / 第七节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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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之后林恢复了些精神,他不顾劝阻,执意爬上一匹战马为凯恩率领的复仇军团带路。我放心不下,也借了一匹马跟上队伍。这次战斗全城精锐尽出,包括凯恩在内的九大骑士与麾下战士们都是一人两马昼夜兼程。全军在林的指引下,疾行三天后终于来到商队遇袭之处。现在这里只剩下被雪覆盖的残破尸体,所有货物和物资全被抢掠一空。掩埋了同伴们的尸体之后,林根据当时的记忆和现场留下的种种痕迹判定了敌人的大致方向,我们又再次开始追击。
  大量货物拖累了蛮族强盗的行军速度,当我们出现在他们身后时,这些家伙并没有仓皇逃窜,看来是舍不得这些好不容易到手的财物。这是一个全民皆兵的马上氏族,的确有与我们对抗的资本。全体蛮族武士手握着长刀大斧排列成松散的阵型严阵以待,在前排的显然都是族中猛士,个个强壮得好似铁塔。几个见习骑士稳住喷着响鼻的战马,紧张之余用眼角偷看着林,显然在怀疑他是否真的曾击杀过这样的对手。
  凯恩举起手中的骑枪,在响彻原野的号角声中一马当先,率领勇士们发起了怒涛般的冲锋。我穿不动重甲,手拿一副短弓跟在他们侧翼准备用远程火力支援。蛮族人毫不示弱,纷纷狂叫着催动战马发起反扑。虽然他们阵型看上去杂乱无章,但那乌云压顶般的气势真是夺人心魄。敌军在兵锋即将交汇时抛出随身短矛,这在骑士们的盾牌和重甲面前并不能造成太多的伤害,但一些没有护甲的战马被击中,连累背上骑士一起倒地,林就是其中之一。我正想冲过去救人,却见林已经就势一滚随即翻身而起,他顾不上捡起摔落的头盔,借着冲势撩起大剑一举将对面的蛮族强盗斩落马下。后面一个敌人高举大斧正要为同伴报仇,可当他看到林沾满了血污的脸竟吓得武器脱手,连滚带爬的向后逃去,嘴里还呜哇大叫着:“塔呜利卡,塔呜利卡!”
  这个蛮族词汇很多人都懂得,是怪物的意思,许多骑士都在嘲笑那个逃跑的家伙,竟然被摔在地上的林吓成了仓皇逃窜的野鸡。但我心中突然一紧,林说过之前有追杀他的人逃走了,这可能就是其中之一,他看见林就大喊怪物,难道林在那场战斗中也发生了异变?如果确实如此,那这事绝不可以泄露出去!我对着那个蛮族人的背影一箭射去,可惜我并没有在马上发射的经验,弩箭擦着那个家伙的肩膀飞过,只是让他受到一点惊吓。这时林双手将佩剑举过头顶再用力抛出,宝剑变成闪着寒光的风车飞旋而去。蛮族人的肉体成了雪亮锋刃的归宿,扑通一声向前栽倒在地。林抢上几步踩住他的尸体,拔出大剑与骑士们一起继续向敌群冲杀。
  顷刻间坐骑和武器互撞的巨大响声连成一片,两团铁血铸就的乌云交缠在一起,展开了令天地变色的厮杀。震天杀声和战鼓声压迫得我双耳嗡鸣心胆欲裂。漫野血光使我眼前一片昏花,颤抖的两条腿又湿又热。我完全失去了对坐骑的控制,任由它灰灰嘶叫着向队伍后面倒退而去,直到战场外一座丘陵旁边才停了下来。没有人注意到我,我也不想再次回到炼狱般的场景之中,于是就在这里见识了一场真正惨烈的战斗。
  强横肉体配合大到夸张的双手武器爆发出毁天灭地的破坏力,让我毫不怀疑这些蛮族人是死神的使者,收割性命是他们命中注定的工作。但骑士们严密的战线硬抗住巨浪冲击,又将它逼退回去。厚重的盾牌在这些骑士手中坚如磐石,将自己和身旁的战友保护得密不透风,他们经年累月练就的杀人剑技在对抗中完全不落下风。骑士战术偏重配合,团战中战士们的招式极有章法且预存有后手,劈砍拨挡攻中带守,受伤或者力竭的人会使用特定步法迅速与身后同伴互换身位。蛮族人刚猛爆发的战术在这种韧性极强的战斗方式面前一筹莫展,很快便因为体力剧耗而陷入颓势。
  正面战场之外的骑士则以灵活穿插战术突破并击溃了蛮族人侧翼,快速对敌军主阵形成包围态势。蛮族战士被压迫聚拢成了一团,逐渐失去了冲锋的能力。他们不得已下纷纷杀死自己的坐骑,疯狂的发起困兽之斗。
  
  凯恩向包围圈里蛮族首领大声呼喊,希望他们能够放下武器并接受应有的惩罚,骑士团只追究凶手,不会累及妇孺。蛮族人的字典里似乎没有投降这个词,他们只知道胜利或者死亡。他们划破胸膛,用鲜血抹在脸上,手指太阳念着不知是诅咒还是祈祷的古语,之后集体发出欢愉的叫喊声,双手高举武器踏着类似舞蹈的步伐大步向骑士们冲过来。这情形居然让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们,很像他们小时候外出劳作后快要回家时的样子。
  蛮族首领拨开面前的族人猛冲到队伍前头。他那一身兽骨配饰随着脚步发出喧杂的哗啦声,手中紧握弯柄双刃镰斧直接奔向凯恩。蛮王的巨斧雪刃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光痕,有一种原始粗旷的美感。凯恩则以短促简洁的动作招架腾挪并伺机反攻。两个最顶尖的战士在激烈碰撞和敏捷的躲闪中寻找对手的破绽,攻击与格挡都时刻消耗者他们的体力。刀锋与要害之间往往只有毫厘之遥,那些依靠经验与本能挥出的招式远非常人所能承受,每一次挥砍招架都凝结着他们的经验和智慧,暗合着天地之间的规则,只有最坚强的人才能直面于此,在死亡边缘寻得一线生机。与疲劳一起积累的还有他们身上的伤痕。但是得益于厚重精良的铠甲,凯恩暂时占据上风.。
  越发暴躁的蛮王奋起用力挥斧猛劈,凯恩用鸢盾侧面迎向巨斧,尖利的金属划撞声几乎刺破人耳膜,同时这巨大的力量也被盾牌卸掉大半。凯恩则借势将身子一矮,反手一剑撩在对方小腿,骑士剑砍破胫甲,金属嵌入骨头的声音清晰可闻。蛮族首领仅仅是眉头一皱,横握斧柄全力猛推,凯恩被推得酿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脚跟绊在一块石头上失去了平衡,蛮王完全无视腿上的剑伤迅速抢近追击。
  凯恩立刻将鸢盾向身边收紧,但是仓促间持盾的姿态难以调整,硬生生将蛮王的全力一击正面接下。轰然巨响之后,凯恩勉强站住脚步,但是
  左臂无力的耷拉下去,显然肩部已经脱臼。他干脆放弃了盾牌,勉力向侧前方翻滚避开敌人下一次劈砍,起身之处正在蛮王身侧,立刻奋力将手中宝剑刺向对手。可是从左肋下斜刺进去的宝剑竟不能让蛮王立刻倒下,这头狂兽一手握住剑身以阻滞其去势,另一手抓住对手的肩甲,用一记头槌猛砸在凯恩头上。凯恩的面甲被砸掉在地,他的口鼻被鲜血糊住,呼吸都十分费力,面对蛮王再次举起的巨斧已经完全无力反抗。
  
  然而那斧子最终并没有落下来,一截剑刃从蛮王胸口突兀出现,激出的血柱喷了凯恩一身。蛮王摇了摇头,嘴里咒骂着向前缓缓倒下,身后正是双手持剑呈刺杀姿势的林。
  凯恩被林扶了起来,他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正看林一眼。他抽回自己的胳膊,提起宝剑继续指挥部下战斗。
  两个小时后骑士团的欢呼声响彻战场,蛮族人无分老幼全部被歼灭。骑士团人员损失并不太大,之前被劫走的货物多数被追回,还额外缴获了一些战马。
  林的伤口在战斗中再次被撕裂,回来之后在家里修养了很长时间,他的几个兄弟和我日夜看护,总算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之前林在袭击中只身脱逃,违背了用生命保卫商队的誓言,但是他带路追回货物并为队友报仇的一系列表现得到了凯恩等骑士团头领的认可,功过相抵免去惩罚。不过他还是被扣除了所有应得的报酬,并且今后不得再参与类似的任务。我这才想明白他为何先拿着两袋银币回到家里。这些钱可以说是他用命赚到的。
  不久之后翔所在的铁匠铺老板来家中做客。这人叫臣,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胖子,对我非常客气,来时还随身带了些实用而昂贵的礼物。经过一番寒暄之后臣说出了此行的目的:他儿子是护送商队的一名见习骑士,但是不幸在上次的行动中失去了生命。我连忙表示对这件事非常抱歉,也很同情他。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本想让他将来继承自己的家业,可是现在已经再不可能了。接着他话锋一转,又说林这次已经做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但是奈何骑士团有规矩在先,这意味着从此以后便断绝了成为真正骑士的可能,只能在城里从事一些底层的工作。他对此感到非常惋惜,接着他面露渴望之色,用极为委婉的语气问我,能不能把林过继给他作为养子,这样的话他那诺大的产业就可以后继有人了。
  我断然拒绝了臣的请求,这完全没有一丝可商量的余地。林是这个家里最优秀的孩子,是我和所有人的坚实支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替代他的位置。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复之后,臣好像并不感到特别意外,他说完全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和选择,接着又提出了一个请求:翔是个聪明的孩子,而且也熟悉了铁匠铺的工作,如果可以过继成为为继承人的话,他一定会给个我令人满意的报偿。听完这番话之后,我注意到翔就在他的卧室门口向这边张望,我想他应该早就知道了老板来的缘由。而这个圆滑的商人想必也知道我不可能放弃林,他最终的目标就是拥有与林相同血统的翔。
  这次我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默默思考了一会。说实话翔现在做学徒的收入很少,在这困难时期完全不能养活自己,送他去做养子也并不是个很坏的选择。不过虽然他没有林那么优秀,但毕竟是我们这个家庭的一员,我多少有点舍不得。翔在家里很少说话,他的心思很深,从不轻易招惹受我疼爱的终,对我也不像林那么毫无保留,我有点看不透他。翔其实自视很高,言语中曾经透露过对两个哥哥的轻视,他觉得在许多问题上他们处理的并不完美,并且认为只是那些能让人荣升的机遇没有落在自己头上,他才无法在家里和社会上脱颖而出。若是一旦转换了门庭,我没办法确定他将会如何处理与我们的关系。我用余光看了看翔,他的眼神里带着渴望,这让人极不舒服。
  到此我已经拿定了主意,然后从亲情角度讲了很多拒绝的理由。臣的脸上满是失望和疲倦,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起身告辞。我不好意思留下礼物,他也没有太过推脱,拎着它们步履蹒跚的走了。说实话我对他的印象很差,这是个狡猾的人,他想要林和翔,却对体弱的海只字不提。不久之后我听说他领养了一个孤儿作为养子,而翔也越发的内向沉默。
  苦日子还在继续,林现在骑士团内部做些基础工作,收入比之前少了很多,家里靠现有的入项只能勉强维持温饱。林以前赚的那些钱看似不少,可经过前段日子大手大脚的花销,现在剩下大概只有一半不到了。翔和终依旧会以各种理由向我要钱,但多数都被我拒绝了。他们需要的并不是各种借口,因此对我的态度也有了些变化,我觉得自己在家里越来越孤立。
  不久之后凯恩介绍了一位鞋匠的女儿给林,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对林的一种补偿,但从我整个家族的经济角度来看,并没有做好再迎接新人的准备。那个女孩子叫书,长相一般,个头也不高,还有点微胖。但她行为得体,知书达理,一看便知家庭环境还不错。在这个艰难的年月里,做鞋倒是一门很吃香的手艺,谁都离不开这个。单从个人条件比起来,我认为她配不上林。但在他俩一开始相处的时候林就不遗余力表现出自己的热情,我看得出来,他很渴望成个家。
  没多久他们就已经开始谈婚论嫁,并计划在村镇里买一间房子,因为那里离他们工作的地方比较近。这需要挺多钱,我存的钱或许够,但是我还得考虑其他孩子和今后的生活,未来的一切都不可预测,唯有足够的钱才能让人有安全感。林一旦结了婚就要另立门户,他的这份收入也就不属于我和这个家了。所以当林跟我提起想要举办婚事的时候,我都含含糊糊的错开话题,尽量往后拖延一下:“如果来年的收成和收入好了,到时候再办也不迟吧。”类似的理由我对林说了好几次,说服力并不强,不确定性太多,但我也想不出啥更好的理由,林并没再多说什么。我非常害怕他会问之前赚的钱还有多少,那样的话我得编出很多理由来证明那些并不存在花销。我并不擅长说谎,不过好在他也并没有问。
  过了一段时间凯恩问林,他和书之间相处得如何。当得知他们暂时无法结婚的原因之后便亲自去找了书的父亲,说服他拿出一些钱,并且还在镇公所附近的位置划了一小块地给林用作屋址。然后他又来到我这里,希望我能拿出一点钱将建房的资金缺口补足,尽快让林和书完成婚礼。我当着他的面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借口暂时实在拿不出钱来拒绝了他。凯恩想了一下,说那就由他来补足好了,建房时他会以我的名义把钱交给林。我表面上对他是非常感谢,心里却认为他不应该把手伸得这么长。虽然他好像是在照顾我的面子,但我觉得他其实是怕我将这笔钱也眛在手中。想到这,我又向他提出了个要求,希望能在下个月末之后再开始建房,凯恩没说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愿他并没有看出我的私心。
  有众多朋友和兄弟的鼎力相助,林的房子终于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完成了上梁仪式。就是将主梁木安放至房顶上,意味着房子即刻将要建成,而他的婚礼也将在这天傍晚举行。我们全家和林的朋友同事一同来到新房为他庆祝这个意义重大的日子。所有来宾都各自带来了礼物,或者是一个红包,或者是一件日常用具,比如铁盆,床单,碗碟。我们家送给他俩的是一套我带着孩子们亲手制作的家具,包括一个柜子,两个卧箱,一张桌子和一张大床,这些东西花了我们很多精力和时间。这是个艰难的时期,大家都没有什么钱,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一片情意,也给这间简陋的小屋带来了无限生机。这间屋子十分的小,一张双人床就占据了全部面积的三分之一,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再加上一张小床之后恐怕就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了。来的人实在太多,我们只好在院子里举办宴会。餐桌上的菜肴极为简单,但有凯恩领主亲自为林和书证婚,这婚礼格局可算是一流,气氛自然也十分热烈。席间大家欢声笑语载歌载舞,争相祝福一对新人幸福美满,一直到将近黎明宴会才散,这实在是近期整个镇子上难得一见的喜事。当然除了祝福和喜庆之外,有人不经意表现出了一些嫉妒之情,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因为连我也是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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