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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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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的养心殿,站着一人,坐着一人。
  庆历皇帝伏在桌案上,那张苍白的脸几乎都要贴到案上了一般,因为多年来的熬夜批阅奏折,这让他的眼睛散光地严重,每次翻看书籍奏折时,都要贴近了看才行。这属实是一种苦不堪言地痛苦。
  站着的那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堂下,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像是个兵马俑一样。从上午就在这站起了,眼看着都要日上三竿,可庆历却没有丝毫表示,就连大公公禀报的时候,他的头都不曾抬起过。站了这么久,姬昱也以为父皇是不是把他给忘记了,可他无数次想要弄出些动静提醒庆历,却又无数次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是庆历最喜爱的儿子,但喜爱并不代表着他可以为所欲为。
  终于,庆历面前桌案上的那一摞奏折到底了,他也松开了笔,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浑身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瘫在了龙椅上。他眯着眼睛看着堂下那个以为被自己遗忘了的人,那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一举一动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哪个父亲不喜欢像自己的孩子呢?
  “除夕那日,朕身子不太舒服,就没唤你进宫了。今日叫你过来,想看看你。”
  这是庆历二十一年,父子两的第一次见面。
  姬昱的头垂得更低了,“父皇龙体欠恙,儿臣听闻心急如焚,恨不能在龙驾前,亲身服侍父皇。”
  庆历点点头,脸上似有欣慰神色:“今日留在宫中陪朕用膳吧,好久没陪过朕了。朕还以为你会不一样,哪里知道全天下的孩子都是一个样,大了就留不住啦......”
  “是儿臣的错,儿臣日后一定注意。”姬昱赶忙点头应是。
  庆历起身:“离着午膳还有一会儿功夫,陪着朕出去走走吧。”
  姬阳在前,姬昱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出殿门,候在门口的大公公朱广直就赶忙迎了上来,可庆历却摆了摆手:“今日朕和秦王随处逛逛,就不用摆驾了。广直,你远远的候着就行,不用跟过来。”
  说是随意逛逛,可偌大的紫禁城里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逛的。不知不觉的,两人一前一后就走到了御花园,正是隆冬时节,饶是御花园里的花也落得七七八八了,放眼之处,皆是一片雪白。
  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沙沙的声音,皇帝走得很慢,跟在后边的姬昱也刻意放慢了步子。
  忽然,庆历停住了,他看着前边的那一方池塘,愣愣出神,“父皇还在的时候,就尤其喜爱莲花,特地命人在那一方池塘里种满了莲花。每年夏季的时候,父皇就召来我和齐王,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在那亭子里,吃着莲花开的莲子,听着父皇教导,这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呀......”
  话音还未落,庆历又迈开了步子,这次却是很快:“庆历二十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让朕头痛至极,你虽是个闲散王爷,但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姬昱略一思索,紧跟着回答道:“儿臣常在府中,听得人们说起,但不知其中关系。”
  庆历回过头认认真真地看了姬昱一眼,回过头又继续迈开步子:“那你说一说你的看法吧。”
  姬昱一怔,紧接着是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他和姬泰都是庆历的儿子,但和在北方作战的赵王姬泰不同的是,他一直只是个闲散王爷,管不了政事也不敢去管政事,可今日父皇却让他谈一谈自己的看法,这是什么意思?最后的考验?他在庆历心中是不是还有一线希望?
  见着姬昱久久无言,庆历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说吧,今日这里没有外人,没有外人就不论君臣了,只论父子。”
  庆历的话打断了姬昱的遐想,他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又愣住了,父皇让他谈一谈自己的看法,可又没说是谈哪一件,庆历二十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这让他怎么谈?忽然,姬昱打了个激灵,父皇刚刚说过莲花?
  “庆历十九年滇州的水患因为朝廷里的贪官一直拖着未能解决,现在因为父皇圣明,处理了朝廷里的贪官,可滇州的灾祸却还是处理不了。儿臣以为这个时候就要让一位敢于担得起责任的官员前往滇州。”姬昱说道这里停住了,他抬起头看了眼庆历的背影,发现并无异样后继续说道,“袁莲这个人,外边的人都说他太过年轻,难当这个大任,可儿臣却以为满朝文武之中,只有袁莲最适合现如今的滇州。”
  “嗯?”庆历回过头,“为什么。”
  姬昱轻轻一笑:“一来,这滇州需要一个不怕得罪人的知州,儿臣之前听闻这袁莲敢在朝会上辱骂父皇,恨不能将之手刃。后来又听闻父皇赐他无罪,儿臣那一段时间都堵得慌,可后来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袁莲这个人有才且一身正气,若是为人子,儿臣定要将之手刃,可若是为了祖宗的江山,这样的人还真不能为了泄愤就随随便便地杀了。儿臣以为,这袁莲连当今天子都敢得罪,去了滇州,还有谁不敢得罪的?”
  “继续说。”庆历不为所动,依旧背对着姬昱,看着他的背影,姬昱忽然生出了一股错觉。
  “这二来,外边人都在说袁莲年轻,可儿臣以为,这袁莲的优势就在于他年轻,若是派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去滇州,那做什么事都要瞻前顾后,畏手畏脚,难保不会耽误事情啊。可袁莲就不一样了,袁莲年少气盛,做事果决不拖沓,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
  “说的很好,朕当时在朝堂上被袁莲这么一骂,恨不得当场就把他给拨皮抽筋了。可在昏迷之际,脑袋里迷迷糊糊地就听着你皇爷爷同朕说,说的话就跟你方才说的大差不大,若是因为朕个人,他辱骂朕,朕肯定要将他斩首,可是朕不能,因为朕是这天下之主,祖宗把江山交到朕手上,朕就要负起责任好好去治理,为了泄私愤杀人才,那还是仁君吗?所以朕选了袁莲,让他去滇州,一来让他在滇州磨练磨练,二来这样的人才就该要用到刀刃上。”
  “日后滇州海晏河清,重回太平,还是要靠父皇慧眼识珠啊。”
  庆历点头,“你说的很好,继续说吧,说说孟北,孟北的战事。”
  “孟北的战事,儿臣以为这是悬在大周头顶上的一柄利刃,现如今国力强盛时尚还不惧,可或许日后后世子孙一旦示弱,那难保夷猨蛮子不会倾巢而动,瓜分我大周领地啊。”
  “那依照你的意思,是要趁着现如今国立强盛的时候一举解决孟北的战事?”庆历回头看了一眼姬昱,不急不缓地问道。
  望着皇帝回身,姬昱赶忙低下了头,“不说一举解决,至少也要打的夷猨人元气大伤,几十年不能南下。”
  “对啊,你说的很对,想必私下里想了很多吧。”
  如果在十几天前,皇帝来这一场父子问答,姬昱或许还不知如何回答,但林无名来了天京就不一样了。姬昱今天所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说进了庆历的心中,这也是皇帝和楚白象一早就商量好的大周国策,只是庆历皇帝没有想到他以为无人知晓的国策,早就出炉之时就被流州林氏的人得知了。不过这项国策起步的第一步,父子两都心有灵犀一样,只字不提。
  姬昱的脑袋垂得更低了,“想的虽多,但也无用,一想到不能为父皇分忧,儿臣这心里面......”
  庆历一时沉默了,姬昱的这句话是在试探,但做父亲的却不愿让儿子伤心。
  姬昱垂着脑袋,偷偷地抬着眼偷瞄庆历,可庆历却转过身,不再面对他。
  似是过了很久,庆历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朕一直不反对党争,在朕看来,一个朝廷只有党争才能有活力,朝廷中一言堂的情况是不行的。不过朕以为,党争只要在不伤及国本的情况下,无论怎么争都可以,但一旦伤及了国本,这就是在儿戏了!朕心中一直有杆秤,这杆秤就是国本,你懂吗?”
  “儿臣明白!”
  庆历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若是明白,那温秋雨怎么会在朝堂上弹劾袁莲呢?”
  姬昱猛地起身,瞳孔睁得巨大,一脸不信地看着庆历的背影。
  “父皇......在怀疑是儿臣指使的,是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庆历也回过头,与姬昱对视,“这么些年来,朝廷里有两派,一派是以楚白象为首的左相派,他们支持姬泰;一派是以柳正勤为首的右相派,他们是支持你的。这些朕都知道,不过朕一直以为他们只是在打打闹闹,在朝堂上拌拌嘴,虽然吵闹也就罢了。但是朕没想到,这两派党争,竟然真的会危机我大周的国本。现在袁莲正在滇州同那群豺狼虎豹斗争,后方不仅没有一丝援助能帮他,朝堂之上竟然还有馋臣在攻讦他!这不是危机国本这是什么?朕知道你对袁莲心怀恨意,但你要争,也要分清楚形势,分清楚时机啊。我对你......很失望。”
  “父皇!”姬昱扑倒在地,“儿臣冤枉啊。”
  庆历转过身,听着北风在耳边呼啸,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他稳了稳心神,终于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清明节你大哥就要回京了,你收拾收拾,去孟北就藩,代替他镇守孟北吧。”
  “儿臣......”姬昱咬紧了牙关,“儿臣不想去!”
  庆历回头,死死的盯着姬昱:“你不去,那你想做什么?朕的这个位子给你坐,你坐不坐?你心里只有你自己,哪有这天下?为了自己一己私欲,鼓动朝臣党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尖耳猴腮的样子,还配坐这个位子吗?”
  “这个位子你给姬泰坐,我不坐!你们父子贤臣,其乐融融,我走,我离你们远远的,我离你们远远的,总行了吧!”
  姬昱言罢,转身便走,走着走着就小跑了起来。庆历站在雪地里看着姬昱的背影离着自己越来越远,他的眉头也越拧越紧。
  庆历二年,“弑皇长女案”之后,皇后死在冷宫中,天京城里的局势也变得分宗错杂。不得已,他只能把长子姬泰送去了孟州,这在外人看来是一种冷落,可在他心里这却是一种保护,他是希望在孟北手握兵权的刘承应能够护住姬泰。现在和当年一样,他把姬泰从孟北召回,而把失败者姬昱送去孟北,就是希望姬昱能够在孟北握住兵权保护好自己。他日姬泰登位,能看在兵权的份上能放过自己的这个弟弟。
  做皇帝难,可做一个父亲却是更难。
  半响,他听见了身后雪地里的沙沙声,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朱广直,庆历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从戍时到亥时在养心殿内值班的宫人,全部严查,一个不得放过!”
  “另外,派人看住秦王府,注意秦王这些日子的往来,盯住他!”
  “还有,命人送信前往孟北,着姬泰莫要在清明节回了,让他早日回京。”
  说完这些,庆历才仰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乌云又积聚在了天京的上空,他看着天空,心中突然蹦出来一个词语。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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