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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后门进了秦王府后，林无明便跟在门房的身后，在门房的引路下，林无明径直来到了大明湖畔边。
秦王府坐落在天京城大明湖畔的一座府邸，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景色都是天京城里最佳的位置。有人说天京城里的美景无数，但最美的美景却只能在秦王府中的风和亭里才能看见。
离的老远，林无明就瞧见了枯坐在风和亭中的二皇子。他面向大明湖，背对着林无明，桌上的茶不知是什么时候倒的，已经不再冒着热气，想来应该是已经冷了吧。林无明不明白，就算是再美的景色，每天这样看，不会枯燥吗？
“此地风景真是好啊。”
林无明装模作样的感叹着，其实冬季大明湖的景色说起来并不是太好，湖面冷冷清清，一条船也没有，能看的只有湖畔的皑皑积雪和湖对面并不太清楚的行人。
二皇子姬昱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了大明湖。林无明不觉尴尬，他走进风和亭，在二皇子对面坐下。亭内烧着碳火，并不寒冷。林无明伸手取下碳火上烧的咕噜直响的暖壶，为自己沏了杯茶的同时，也不忘为姬昱换了杯新茶。
一直冷眼旁看着他的姬昱，等到他做完这一切后才出声问道：“没有让人看见吧？”
“在尚合居时撞见楚乾了。”林无明如实回答。
姬昱的眼神立即就如同利刃一般扫向林无明。无论哪个朝代，边疆大员及其亲属回京都要向朝廷报备，朝中官员更不得私下接触，否则被人告发就会被带上意图谋反的罪名。即便是楚白象，也只敢在随行人员都打点好的情况下，在荒郊野外会见自己的老友孟言武。现在林无明来天京，并未向朝廷报备，若是被人告发，那便是黄泥落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姬昱的眼神让林无明心悸，他赶忙抢着说道：“我看见了他，他没认出来我！”
姬昱的脸色这才恢复正常：“你来天京做什么？”
“我来帮你啊。”林无明理所应当的回答道。
“帮我？”姬昱白皙的脸庞上满是疑惑，“就凭你？”
难得的，林无明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表哥不用这样吧。”
“看来你们林家并没有把我在信上写的当回事。”姬昱叹了口气，林家看来并不知道如今天京城里的局势，所以也不会把这个纨绔子弟派来天京。他向林家求援，期望的是林氏的二公子林无极能亲身来到天京。在他心里，如今天京的局势或许也只有林无极来了才能化险为夷，可他没有想到，来的却是林无明，这叫他如何不失望？
“姬泰今年就会回到天京。”又是一声叹息，姬昱蔫蔫的坐在椅子上。
林无明见着姬昱的模样，突然问道：“表哥要争夺大位，和姬泰有什么关系？”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姬昱坐直了身子回看林无明，可林无明却又不说话了。姬昱瞥了他一眼，又摊回到椅子上，只当他是迷了心智，说了胡话。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林无明看着表哥的模样，左看看又看看，抓耳挠腮的他索性站起来走到大明湖旁，指着大明湖说道：“表哥这秦王府选址真不错哎，不如表哥我们晚上驾舟夜游吧？”
姬昱眉头皱了皱，扭头看向一旁。
林无明并未发现姬昱的异常，依然自顾自地说着：“你看，晚上我们带上温酒和吃食，驾舟游到湖中央，那会功夫什么人都没有......”
“你来天京到底是干嘛的？”桌上的热茶一口未动就被姬昱甩飞，溅的一桌茶水。
“我......我是来帮你的啊。”林无明像是被吓住了，看着突然暴起的姬昱支支吾吾。
“为什么是你？你哥哥呢？”
林无明后退了两步：“二哥要留在流州处理事情......”
姬昱摊开双手，惨笑道：“这天下现如今还有比我在天京的事情重要？你们林家人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吗？我若是失了势，你林家就算能处理再多的事情又有什么用？林无极到底要留在流州做什么！”
虽是问句，但姬昱没有一丝问问题的口气。林无明闭上眼睛，仔细思索一番后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知：“倭人上岸了。”
姬昱的气焰全消，他惊疑不定地望着林无明：“倭人上岸了？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透过来？”
不过这个问题一问出他又想起了如今流州林氏的处境，也明白了为什么朝廷直到现在也没有收到倭人上岸的消息。
姬昱捂着额头，叹了口气：“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上岸？天要绝我吗？”
还在一旁站着的林无明犹豫了一刻，上前一步：“表哥......”
“闭嘴！”姬昱抬头看了他一眼。
“表哥，我来天京是有用处的。”
姬昱昂着头冷冷地看着他，并不说话，这给了林无明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我二哥让我来，交代过我的，只要我们按着他的步子走，就必定能保你登上大位！”
“那他交代了你什么？”姬昱的声音依旧冷冷的，让人听不出他的喜怒。
林无明舔着嘴唇，在心里回想着：“我二哥说，让我来天京，第一件事就是要劝你不要再在天京有所动作。柳氏已经垮台，表哥你在天京城里已经没有盟友了，这个时候再有所动作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没有意义的。”
姬昱似乎有所动容：“林无极说的有所动作，是不是指的是弹劾袁莲？”
“是，二哥指的就是这个。”
姬昱叹了口气，他已经花费精力买通了查办柳士奇贪墨案的三司官吏，下一次朝会会有他安排的人在朝中弹劾袁莲，只要指出滇州贪墨的案子并非是柳士奇所为，那袁莲必定会被冠上攻讦的罪名难逃一死。袁莲死了虽说对楚白象的损失不大，但却会影响到楚白象在朝中的地位，这才是姬昱愿意看见的。
“那我就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姬泰回京接管东宫？”
姬昱反问，但没想到林无明竟然真的点头。姬昱猛地起身，在风和亭中来回踱步，他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纨绔送回流州。
林无明只能看着姬昱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他的二哥在他来天京之前其实只交代了他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他刚刚说的那件，而第二件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他不知道这时候应不应该说出口。
“表哥......其实，我二哥还说了一句话，你要不要听？”林无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姬昱站立住，看向林无明。
“他说......他说......”林无明深吸口气，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现在想要凭着正规手段登上皇位，已经不可能了。”
姬昱眯起眼睛看着林无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隔了几秒后，林无明还是一脸认真的看着自己，姬昱这才意识到林无明并不是在说笑。姬昱如遭雷击，瘫坐在了椅上。
“袁莲接管滇州，柳氏被扫出天京，皇长子不日就要回到天京辅佐皇上处理朝政。这说明了什么，皇上已经向楚白象低头了，你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但他不会把这个天下交到你手上的。”
“你闭嘴，别再说了！”姬昱高扬起手，想要砸下，可伸手到了半空却又顿住了，他手中的是皇上自他出生就赐下象征皇子身份的玉佩，他和姬泰都有一块。
林无明没有闭嘴，反而蹲下身子凑到姬昱身旁继续说道：“表哥，皇上会放弃你，但是我们林家不会，我们林家不会放弃你！我们......”
“你们？”姬昱高扬在空中的手缓缓放下，面色呆滞的重复林无明的话。
“我们不会放弃你，我们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你登上皇位！”
姬昱幡然醒悟，他想起了刚才林无明那番没有说完的话：“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什么叫，我争夺皇位跟姬泰有什么关系，我不跟他争，那跟谁争？跟谁争？跟......”
林无明看着姬昱的眼睛，缓缓点头。
姬昱一脚踹翻了蹲在自己身边的林无明：“狗奴才，你想谋反？你林氏历代承蒙皇恩，你敢谋反？”
姬昱浑身都在颤抖，连声调都不再平缓。他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找回了神，他拔腿就走，他要进宫！他要面圣！他要跟他的父皇禀报林氏想要造反！
却不想，在他刚迈开步子，林无明便爬着上前抱住了他的大腿：“表哥，表哥！你可以去告官，可以去面圣，但是你要知道这天下谁才是和你站在一起的！你刚才说的对，你要是在天京失势，我林家不管再做多少都弥补不上，可如果我林家倒了，这天下还有谁能站在你身后？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姬昱倏地站住了。
“表哥你可能不知道，我林家手中有一份密报。庆历十四年，楚白象夜入皇宫，他当时和圣上的谈话全被人记载下来送进我定波府了。”
姬昱犹豫了片刻，还是压制不住心底的好奇，颤着声音问道：“他们谈了什么？”
“他们谈的是国策。”
“国策？”
“楚白象说，如今国家外有强敌，内有匪患。北方夷猨诸部，虎视中原。南方沿海海贼勾结倭人，海患成疾。楚白象还说，想要驱除北方夷猨诸部，就势必要修整洛河大运河。可修整大运河需要钱财，国家一年的财政收入只有那么多，腾不出来多余的钱财，所以......”
“所以楚白象向父皇建议，收回你们林氏手中的冶铁和制盐？”姬昱的脑袋很灵光，林无明一提醒他便想到了。
可林无明却摇头：“楚白象要的不止是这个，流州不只是盐铁能造钱，流州一年的关税能占大周总税的四分之一，楚白象想要让我林家滚出流州，把流州收归朝廷！我林氏已经被楚白象逼上绝路了，现在我们连倭人上岸都不敢向朝廷禀报！如果表哥你没能登上皇位，不出三十年，我林氏势必要被架空，失去流州。”
“所以这是你林家不得不帮我的理由？”姬昱冷笑着，他是想登上皇位，但却不想被人当枪使。
听见姬昱的冷笑，不想林无明也冷笑起来：“表哥，你以为只有我林家被逼到了绝路上？你的命运早就被决定了，不同的是，我们是被外人逼上了绝路，你呢，你是被你娘逼上的绝路。你的命运，从你娘做出那个决定时，就已经改变了。还有，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你以为，当年皇后是真的病死在冷宫里的吗？”
姬昱面色狰狞：“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林无明凑到姬昱身旁，搭上了他的肩膀，凑到耳旁轻轻诉说，“姬泰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从未有过的，姬昱感觉到了无力感，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表哥，我们已经不死不休了。”
“不死不休？”
“表哥，让我们颠覆这个世界！”
“颠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