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一路冲破雨幕返回驿站，涛涛山洪正从官道之上冲奔咆哮而过，形成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前，两人内心中保留的一丝丝希望终是彻底变成最冰冷的失望。
太平县所属的这截官道是藉由此地苍龙山脉中的一段平川开拓而成，先前是由太平县取巧动用人力物力，修修补补三年方才勉强完成，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提及起来便又是一段鸡飞狗跳妻离子散的血泪史。
应付差事完成的官道质量，自然仅是场面上的漂亮活，而一经天降大雨，两侧山岸就很容易形成泥流将道路淤堵，也因为这太平县官道地处庚朝大西北，是名副其实的穷乡僻壤之地，可谓是山高皇帝远，往来通行远不如其他官道繁华，因而才使得这太平县的种种天怒人怨之事鲜有人知。
既然前路难行，雨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两人商量后，决定返回太平县城再做打算。
进城找了家便宜的落脚地，刘榜外出买回两碗肉汤，泡上烙饼勉强对付一顿，祛寒果腹两不误。
“官道一时半会走不成，眼下只能走水路，距离太平县最近的船浦码头大抵还得再走一天，然后经由大运河东去……”
小夫子站在窗边，皱眉望着街上的及膝积水，商铺掌柜们正吆喝自家伙计手忙脚乱地堵水，但雨势磅礴，排的没有灌的多，一时半会也不起什么作用，积水依旧哗哗直往铺子里灌流。
有的掌柜忙活半天眼看不济于事，最后只能摇头放弃，改让伙计将货品搬到他处，有伙计不小心将货品打翻落水，被掌柜冷脸呵斥。
行人浑身湿漉，有匆匆淌水而行，有进店铺避雨，也有打着伞从铺子里出来看热闹，想去街上玩水的小孩子被父母制止，挑着货担的货郎缩在屋檐下一脸愁怨地抬头望天，受惊的骡子被主人死命拉拽着缰绳。
吆喝声，训斥声，骡马嘶鸣声，哗哗雨水声，嗡嗡嗡嗡，嘈嘈杂杂混在一起，从这座西北一隅之地的小县城中发散出去，最后融入一望无际的漫天雨幕。
“看这雨势明天也难停！”
刘榜将桌上狼藉收拾干净，说话间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街上上涨迅速的积水，皱了皱眉，呢喃道：“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会枉死……”
于他而言，亲眼所见当下这鲜活一幕，很难不去心生唏嘘，没有亲身经历也罢，但真正身临其境后，就很难不由自主去较比生活过的两个世界。
或许对于街上这群人，这一幕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常小事，但在刘榜看来，这样的“小事”却让他多少心绪难平，活在一个不把人当人的世界，幸福注定只能是属于少数人。
由此他又想到一些生活在现代大城市中的人，很容易去相信古代所谓的什么太平盛世，甚至有人罔顾事实诋毁当下的幸福生活，对于这类喜欢崇古贬今的人，刘榜也曾成功驳斥过，但心底终究是意难平。
“这样下去，是会死很多人的！”
刘榜从回忆中跳脱出来，探头望了望，下意识蹙眉说道，这时街上的积水已然上淹到大腿，有两头骡马挣脱了主人的拉拽，在街上横冲直撞，主人无奈在后面挥着鞭子追撵，高喊着让人躲开云云。
“不会吧……”
小夫子偏头看了刘榜一眼，面色凝重，稍有怀疑回了一句，心说这样的大雨往日也不是没有下过，但后果倒没有听说有小师弟说的那么严重，死人是在所难免，大体上终究还是无碍的，只是不知小师弟为何认为这次会死很多人？
“小夫子，你我现在得下去催促所有人尽快上房，而且越高越好，这其中原因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
说话间，刘榜就已经转身朝外面快速走去，先前从官道折回县城途中，他就发现这太平县城地处类似盆地的地带，遇上这样的雨势，积水根本排不出去，就很容易形成严重内涝，届时这座县城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积水潭。
后果无法想象！
“所有人吗？”
小夫子愣了愣，还是紧撵出来追问道。
“对，尽可能的让所有人……活下去！”
二人一路小跑下楼梯，客栈大厅已经是积水汹汹，桌椅板凳锅碗瓢勺在水上漂浮，掌柜抱着钱屉蹲在柜台上摇头叹气，两个伙计不知如何爬上了横梁，正一脸幸灾乐祸地望着掌柜嘀嘀咕咕。
“掌柜的，麻烦你带上几位伙计，尽快上屋顶，越快越好！”
刘榜哗哗淌水走出客栈前，重复劝说了掌柜三次，但许是心疼客栈的损失，也或是担心被人趁火打劫，掌柜不过是抬抬眼皮看了刘榜一眼，又偏头扫了一眼梁上的伙计，就不再搭理，继续抱着钱屉缩在柜台上。
对于这样的人，刘榜也无法多说什么，摇了摇头走出客栈，在大街上抓过飘来的一个木盆，充当两人的救生圈，如此一路缓缓行走，看到还在呵斥伙计搬货品的掌柜，刘榜无法苛责对方什么，只能尽量规劝对方：“人比货品重要，快上屋顶，一会水就没头了……”
“两个书呆子懂个什么，钱都没了，人还活个什么劲，穷鬼，呵……快点搬，小心沾水！”
“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些货品可都是钱，被水泡了不得赔死啊……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衙门派来的，呵，狗腿子……”
……
两人一路真诚劝说，但收效甚微，有店铺掌柜在打量过两人的书生装扮后，更是直接出口伤人，刘榜对此早有预判，神色虽逐渐凝重，但并未停下来，依旧不厌其烦地劝说，而素来脾性极佳的小夫子倒是几度忍不住要跳脚，被刘榜压了下来。
“大娘，你家房子危险，得赶紧离开这里，去迎宾楼！”
路过一截歪歪扭扭的院墙，刘榜发现有年老妇人抱着个破包袱躲在上面，因为被积水浸泡，加上这年头的院墙大多是土胚堆垒所成，难免要坍塌，刘榜驻足劝说，希望对方尽快离开。
迎宾楼崔仁是刘榜最早说服的酒楼掌柜，这崔掌柜虽手染铜臭，但对有着书生身份的刘榜还是极为尊敬，尤其在听过刘榜逻辑缜密的推断后，当即就同意让人进店避雨，还组织店铺伙计帮忙劝说。
“你们是……家里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你们还要怎样啊，我一个糟老婆子……”
年老妇人抓紧怀里包袱，睁大眼看了看刘榜，又看了看小夫子，不知为何突然哭出声来，神容凄惨，让人望而落泪。
“没办法，只能动手了！”
刘榜沉脸嘀咕一声，一旁的小夫子听闻后蓦然一愣，张嘴刚想说欺负寡老天理不容，却看的刘榜上前抓过老妇人脚踝，朝怀里一扯，老妇人惊呼一声抱紧包袱跌落下来，刘榜眼疾手快一把揽住，然后小心翼翼公主抱着，冲目瞪口呆的小夫子使了个眼色，就淌水而去。
送老妇人折回后，刘榜抓着一块门板缓缓前行，积水就要没头，不少人也意识到事态严重，正学着刘榜纷纷找来可以借力的物品自救，但更多的人仍旧是守财不要命，即便因怀里的包袱吸水变重而被呛水，却也不肯撒手。
“他们还不肯走，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很多人……”
小夫子紧抿嘴唇，心情沉重。
这时他已经明白之前刘榜为何会说那么一句，昔日跟随夫子游历四方，也经历过无数的艰险恶情，被人提及起来终是被认为比寻常怯弱书生要厉害，免不了受人称赞云云，而眼下看到的这一幕与那种艰险恶情较比，前者……更让他心中惭愧。
“救命……”
就这时，拐角处一栋木制二层客栈轰然坍塌，四五个人纷纷落水，水花四溅，几人惊慌叫喊之余，一捧血光从后方扬洒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