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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孤胆英雄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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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悲剧仿佛总带着必然,这次也不例外。
  南汉灭国后,宋军班师回朝,竟然给南唐修书以“军队疲惫不堪”为由,要求借南唐境内水路行军以节省路上时间。这已经不是国家颜面的问题,而事关国家安危,李煜得知后急召林仁肇、朱令斌返京商议对策。林仁肇在返京的路上得知林瑾瑜奉旨护送南唐叛逆家眷,这两件事情加在一起,令林仁肇悲愤交加,已是触碰到心中的底线,誓言必与宋师一战。但林仁肇并非莽夫,纵使战刀已经出鞘,但能不能一雪国耻家仇他深知还需迈过一个难关,那便是李煜的怯懦。
  林仁肇思虑良久,心中已有谋略,而生死已置之度外。
  返回金陵,林仁肇便跪倒在李煜面前。
  李煜对于这个手握重兵,享有威望的诤臣内心是又敬又畏又无奈,他也心知此人忠心耿耿,一心只愿江山稳固,但其执拗与强硬的做派,也着实让自己倍感压力。李煜心知林仁肇对比皇甫继勋,无论忠心、威望还是才能都有着云泥之别,但自己宁愿面对皇甫继勋,因为后者从来都能摸准自己的脾气,君臣相处融洽,忠臣与弄臣的区别大概于此。
  就在李煜琢磨忠臣弄臣的功夫里,林仁肇一直伏地不起,李煜心下有些奇怪,便唤道:“林将军风尘仆仆,还是起来说话吧!”
  林仁肇抬起脸庞,已是满脸泪痕,李煜心下大惊道:“爱卿何故如此?”
  “陛下,当前我朝节节受辱,无力雪耻。臣深受中宗、陛下两朝皇恩,手握军机,驻守边关重镇,深知责任重于泰山,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己。可是,陛下……”林仁肇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臣每每独坐军帐,满怀心事只有托付孤灯,臣不甘,臣有愧!臣不甘的是手握重兵却不能捍卫王朝尊严,臣有愧的是纵使一死也愧对先皇啊,陛下!”
  宋朝的步步紧逼让李煜也深为痛苦,他可以忍受割地进贡,却难以忍受再三的恃强凌弱,林仁肇的话刺痛了骨子里那份清高,李煜黯然道:“是朕有愧,是朕愧对列祖列宗!”
  林仁肇拭去泪水,眼神多了些许光芒:“陛下,今日请恕臣之失态,臣如鲠在喉,恳请陛下让仁肇放手一搏,事成,陛下可获得回转之机,中兴朝廷有望。事败,仁肇愿一人担责,与朝廷无干!”
  李煜凝眉道:“将军打算如何放手一搏?”
  林仁肇动容道:“陛下,当前宋朝刚刚灭了南汉,主力不日将从岭南班师回朝,我军探得,宋军劳师疲旅,人困马乏。既然提出要借道我唐境地,不如将计就计,埋下重兵,趁其返程不备,摧毁其主力。此乃最后之良机,如若放虎归山,待其养精蓄锐后必践踏我朝,到时,社稷不保,生灵涂炭!”
  李煜仔细琢磨着林仁肇的话,他心下明白林仁肇说的句句在理,可是,与宋朝公然决裂,他下不了这个狠心,也没有这个勇气。
  李煜的犹豫不决完全在林仁肇的意料之中,他在心中深深的叹息,也在深深的遗憾,他想起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想起了与自己聚少离多的夫人,对不起了,为了自己的使命,只能将你们抛之脑后。林仁肇一脸坚毅的说道:“臣深知陛下的顾虑,万一事败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故而臣已思虑好万全之策,待臣举兵之日,陛下便立即驰报宋朝,称林仁肇据兵谋逆,并请求宋朝廷出兵剿灭叛军,如此,则与陛下无干。”
  接下来的话才是要害,林仁肇纵使以万箭穿心,但他仍然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出:“如臣事败,请圣上以谋逆罪诛臣九族,如此,以明圣上于宋朝并无二心,乃是乱臣贼子所为……”。
  李煜听到这里,不禁心下一紧,他纵使孱弱,但也一项心怀仁慈,听闻有臣子愿为自己的江山搭上九族性命,赔上一世骂名,不禁又感动,又紧张,又担忧,他连忙起身,走下龙椅,口中说道:“林将军,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他伸手想扶起林仁肇,但林仁肇仍跪地不起。
  后主木然垂首道:“爱卿今日托付肺腑之言,令朕着实感动。朕坐在这龙椅上要威严,要智慧,要狠绝,也因此朕的心里话谁也不能说,谁也都要防着。但今日也请爱卿听朕说几句心里话。”后主面露悲戚之色,“朕有五位皇兄,论聪明才智,论帝王气度,均在朕之上,朕从未想过去当这个皇帝,天命让这五位皇兄离世,这皇位朕是不得不接。爱卿,这是个苦差啊,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朕只想吟诗作赋,泛舟湖上,隐身世外,远远的离开这硝烟烽火,离开这权势倾轧。朕做不了创业之君,朕只能守着祖宗的这份基业。能多守一天是一天,能多守一阵子是一阵子……”说着,李煜也落下泪来。
  林仁肇抬起身子说道:“陛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话未说完,李煜摆了摆手,打断了林仁肇的话说:“也许是朕过于悲观自封,若宋朝果真要出兵,这天下始终是要姓赵的,朕只能寄望于赵匡胤念在我朝恭谨侍宋已与藩国无异的份上,让我们君臣偏安在此,也免得战火涂炭子民。若真难逃劫数,我朝凭借着长江天险,宋军未必敢贸然进犯,纵使强行渡江,这些年来我朝水师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伤敌元气抑或御敌于外皆大有可能……,只是……,只是我朝万万不可落下口实,给宋军讨伐的理由!”
  话听到此处,林仁肇一腔热血像瞬间被倾倒在冰窟中:“陛下可听过赵匡胤曾口出狂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此人乃是一代枭雄,怎会容我们君臣偏安在此?待宋朝主力养精蓄锐后,下一个目标必是我南唐无疑!这一点天下人皆知,为何唯独陛下不知?!”
  林仁肇说道此处,分明已经看到李煜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林仁肇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他要握住着最后一丝机会,为此他甚至愿意抛却全族性命与名节,林仁肇再度伏在地上哭诉道:“陛下,听臣一言,自古只有打不败的王朝,没有渡不过的江河!我朝切不可孤注一掷,过分依赖长江天险。眼下是最后的一丝生机,稍纵即逝,错过,再无回旋余地。”
  李煜心生疲惫,他觉着自己已经和林仁肇掏心掏肺了,此人还如此执拗,不觉神思倦怠的挥了挥手道:“朕该说的也都说了,爱卿有爱卿的想法,朕也与朕的主张,今日朕也乏了,爱卿请回吧,此事改日再议。”
  林仁肇太明白了,君臣共事十余载,李煜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般的帝王,纵使拒绝也是十分的含蓄,所谓“改日再议”不过是“切莫再议”的意思。
  林仁肇怎么也不能明白,自己用满门鲜血为朝廷铸就一条可进可退的道路,居然连皇帝陛下的一点血性都无法唤起么?
  仿佛血还没开始流,就已经凝固在自己体内,看着正在起身离去的李煜,林仁肇起身呼喊道:“圣上啊,此计几乎万无一失,林仁肇甘心以全族性命换取一方平安,此心日月可鉴,还望陛下玉成!”
  李煜不再说话,默默起身扶着内侍向殿后走去。
  林仁肇悲愤满腔,最后一丝希望,最后一次战机就在刚刚离去的那个人的偏安与怯懦中殆尽,憋屈多年的郁闷汹涌澎湃,激荡着林仁肇的每一个毛孔,他举起双手,在空荡荡的大殿上仰天长叹,悲凄的哭道:“烈祖、元宗皇帝在天有灵,愚臣空有一片报国之心,却无报国之力,愧对先皇,愧对社稷!”
  最后的呼喊耗费掉最后一丝力气,伟岸雄壮陡然颓废,林仁肇踉踉跄跄向殿外走去。
  心已破碎,回天乏力。
  李煜回到后殿内心也颇为复杂,于理,林仁肇的谋划值得一试,可是于情,自己既不愿主动与宋决裂,也不愿白白折损忠良之臣的阖族性命,这份苦楚矛盾的心情谁能理解?连林仁肇都不理解,还指望天下人理解么?万千烦恼汹涌在心中,一时不知如何抒却,于是吩咐小内侍备纸碾墨,意欲将满腔苦闷付诸笔端。
  还未落笔,只见一名传事太监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见陛下正在静思凝神准备填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急得满头汗。
  李煜见状便问:“何事?”
  那传事太监立刻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来道:“启奏陛下,韩王派人自汴梁冒死送来亲笔信一封,送信的人浑身是伤,所幸性命无忧,现正在殿外候着,说有要事禀告。”
  李煜吓得笔“啪嗒”一声落下,墨汁溅的满纸,慌道:“莫非韩王遇到什么不测?快传快传!”
  片刻后,一位遍体鳞伤仆役打扮的壮汉被带了上来。
  李煜见状更是心急如焚,还未等此人行礼便立刻问到:“出了什么大事,需如此冒死送信?”
  这名壮汉磕头说道:“小人参见江南国主,小人乃是宋朝平昌候府赵侯爷的亲兵,我家侯爷与韩王交情深厚,京城人尽皆知,因韩王行事不便,便请求我家侯爷安排亲信送来韩王亲笔书信一封,以及信物玉佩一枚。”说着将书信即玉佩递给内侍,由内侍在呈给李煜。
  这壮汉接着说道:“韩王还让我家侯爷吩咐小人,让小人带话‘信上所言千真万确速速决断’。小人虽不知信的内容,但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怠慢,一路狂奔,兴许是走漏了风声,这一路遭到围追堵截,所幸小人武功高超,不辱使命。”
  李煜边听此人说着,边接过玉佩与书信,皆出自韩王无疑。
  手不住的抖,冷汗已经密密的冒出。
  好不容易展开信纸细看,刚读几个字后李煜脸色大变,手足冰冷。
  信上的字,字字戳心!
  旁边伺候着的太监见李煜神色不对,忙奉上一碗茶水。李煜也想抿两口茶水稳稳心神,谁知接茶水的手颤抖不稳“哗啦”一声,连茶带碗跌了个粉碎。底下伺候的太监,吓的已是跪了一地。
  这声响也让李煜缓过神来,他强打起精神先是吩咐把那报信的壮汉带下去好生养伤,接着,又展开那封信,再看一遍。
  只是看了几个字便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待再睁开时,已是双目微红。
  有那么一瞬,李煜也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但是,谋逆是任何一个君主的软肋,足以让人丧失基本的理智与判断。况且信上所说的证据确凿:叛臣的画像都已经封存在汴梁大内,乃是韩王亲眼所见;豪门大宅已经虚席以待,乃是北宋皇帝的亲弟弟亲口所说;信乃是韩王求了平昌候也就是北宋皇帝的弟弟,冒着生死风险千里传书……,证据不假,那结论怎么又可能有假?
  反了,反了,真的反了!
  谋逆,谋逆,李煜只觉着眼前发黑,忽而觉着悲哀,忽而觉着愤怒,怨恨苦毒弥漫心间。
  刚才这个人还说着什么将九族性命托付社稷安危,原来是乱臣贼子!说什么起兵之时以叛乱之名报告北宋请求支援,原来是真的叛乱。还说什么要先行呈报北宋,是不是还要利用朝廷给他的谋逆通风报信?如此阴险狡诈,如此背信弃义,枉我两朝皇恩……李煜怒的瑟瑟发抖。
  愤怒中,李煜满心想着如何让满朝文武大臣知道这叛臣嘴脸,如何要昭告天下,让人人以为不齿。但愤怒稍稍平息后突然意识到,这个“谋逆”之人手握重兵,与朝中重臣盘根错节,如果打草惊蛇,引起哗变,再与北宋里应外合,后果不堪设想……
  李煜霍然起身,来回踱步,“啪”的一声把密信拍在了龙案上。
  刚刚起身片刻的太监们又给吓得齐齐跪下。
  “来人,火速传朱令斌与皇甫继勋觐见……”李煜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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