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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柔胜刚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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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人群中最显眼的,当然是昆仑雪山般嵬峨的巨灵神。
  其时,蛮甲太保左盾右刀开路,雷震太保手执齐眉棍,狼牙太保手执狼牙棒,三人并肩子横冲直撞,无往不利,瞧其去势,直指兜率圣坛。刀庄主说,谁第一个杀进兜率圣坛,赏黄金百两。但香灯会实力雄厚,是以三人一合计,排练出这个铁三角阵型。
  蛮甲太保的盾乃深山老藤编织而成,浸桐油,包铁皮,前面有尖刺突出,既轻便又坚固,还能以尖刺撞人,端的是神兵利器。
  他一声大吼,以肩抵盾,撞翻两名守卫,雷震太保和狼牙太保左右跟上,一人一个收割性命,三人得意大笑。
  蛮甲太保再冲锋,砰的撞上一团硬物,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进半寸;愕然仰头,只见一个庞巨的身形遮挡住阳光,他自负身躯高大,那人少说比他高出一个半头,阴影迎面罩下来,压得他心慌慌。
  巨灵神怒声道:“吃我一锤!”
  蛮甲太保急忙举起滕盾,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横扫过来,他不由自主倒退几步,手臂发麻,滕盾咔嚓一声,他知道架构已经断裂,大惊失色,本能的想逃,但背脊撞在雷震太保和狼牙太保身上,又反弹回来,恰恰迎面对上巨灵神,逃无所逃。
  巨灵神手起锤落。
  蛮甲太保眼睁睁的看着那记大锤从天而降,持着万钧之力,绝望之余举起滕盾,轰的一声惨叫,连人带盾被当场砸成肉酱。
  “哦,说错了,是两锤。”
  雷震太保和狼牙太保目光对视,彼此眼瞳中流露的都是畏惧,不约而同的拖着兵器就跑。巨灵神吼吼追赶两步,忽然不远处一个独脚铜人重重砸下来,闹起不小动静。
  鲁天工苦战骨仑太保。
  鲁天工以一双巧手出名,原来也是会家子,步伐甚是灵活,猛然一个鱼跃打滚,刚刚跃起,那独脚铜人便砸在他原来站的地方,轰隆一声砂石飞溅,好家伙,竟然将青石地面硬生生砸出一个蜘蛛网状的大坑。
  鲁天工险险捡回一条老命,翻身起立,闹得灰头土脸,甚是狼狈,连忙后退两步,凝神戒备。他双手戴着软皮套子,左手握紧雷公钻,右手持着雷公锤,加起来就是他的独门兵器——雷公凿。
  雷震太保和狼牙太保已经乘机钻进混战的人群。
  巨灵神担心鲁天工安危,又见猎心喜,急急两步赶过来,大老远便喊道:“喂,那黑鬼,来,我和你打!”唯恐他与别人先交手了。
  只见这昆仑奴已贵为十三太保之一,俸禄不菲,却仍穿着下贱奴隶的麻布衫,全身上下皮肤都是黑的,光泽透亮,好像涂了一层油,粗壮的手臂,肌肉虬结起伏,显然平时没有少干苦力。中土正邪两道群雄,何曾见到这般古怪肤色的人物,都暗中称奇。
  骨仑太保则见巨灵神相貌堂堂,那对湛蓝的眼瞳格外醒神;又身披胃甲,威风凛凛,直似天神一般,尤其手中那双大锤,仿佛长了一对蟹钳。
  两人打个照面,眼瞳中都是亢奋,忽同时一声大吼,手中兵器强撼在一起。
  这番交手颇是有趣,二人都是域外异族,肤色却一黑一白,截然相反。
  巨灵神一对金瓜霹雳锤,在他手中轻如纸糊,却力道奇大。骨仑太保也是运斤如风,那独脚铜人虽然笨重,施展开来却是风雨不透。嗡嗡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起,如黄钟大吕,震得周围之人无不掩耳回避。
  巨灵神对力道的把控尤其精准,决无丝毫浪费,且一身真气,步伐灵活,时而力撼时而闪避。相比之下,骨仑太保直来直往,下下用尽全身力气,恨不得一举凑功。
  过不多时,两人的差距终于显现出来。
  骨仑太保粗气喘呼,手臂酸麻,已是强弩之末,眼见对手却越战越勇,心中又惊怕又佩服,终于承认自己只是一股蛮劲,论武学修为终究不及人。
  心神恍恍生怯之际,独脚铜人与金瓜霹雳锤又撞在一起。忽而,这下铜锤毫无征兆传来一股雄浑无匹的力道,足足比先前大出一倍,想必是巨灵神竭尽全力的一击,他苦等许久,终于发威了,独脚铜人被震得高高弹起,几乎要脱手。
  他空门大开,第二锤已经蓄势待发。
  骨仑太保要回防已经来不及,心中一凉,我命休矣!
  便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雄浑的月牙铲横空出世,当头棒喝,重重砸在第二锤上,也是嗡的一声巨响,平分秋色。巨灵神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对手落点的精准和蕴含的真气,知道是个硬骨头。
  “巨灵神休得嚣张!”
  原来是一个大和尚,只见他身躯高壮,袒胸露乳,露在外面的手臂板肋虬筋,宛如伏虎罗汉;手中提那月牙铲,两端雕着花纹,一头为阔刃斧形铲,一头为大月牙,穿有铁环。
  少林求勇和尚。
  求勇怒声道:“恶贼,且看我为求铁师兄报仇!”
  他乃直岁,平时在少林寺主管农作杂务,亲身表率,带着弟子们担肥除草,从不偷懒,是以膂力奇大;练的正是《疯魔杖法》,铲随身走,舞将起来飒飒生风,铁环啷啷响,好不威猛。
  巨灵神避其锋锐,静静的等待时机。
  旁边又有人大声喊道:“叛徒,且看我为求铁师叔报仇!”
  此人也是和尚,高高瘦瘦,法号无叶。他刚刚施展少林功夫打退几个香灯会信徒,转头便看见香灯会护法,妙僧无花。
  少林众僧皆清苦修持,唯独无花贪图酒肉之欲,加盟香灯会之后更是胡吃海塞,几年时间养得白白胖胖,越发显得四肢短小;特别那凸腆的肚子,紧绷绷地鼓起来,衣服都扣不拢,一身肥肉随着脚步颤上颤下。
  只见无花拳脚交加,打退几个正义联盟同道,用的也是堂堂正宗少林功夫,无叶登时气不打一处来,遂杀将过去。无花察觉来敌逼近,转身猛的一拳,两人拳头对拳头互相轰了一记。
  “师弟?”
  无花愣住,低低喊了一声。
  无叶怒极:“你还有脸叫我师弟!”
  无花吞吞吐吐道:“求铁师叔之死……那是自卫,我不是故意的。你让开,我不想和你打。”他两只肥嘟嘟的手掌摊开,肥胖的身体看上去更加胖了。
  “我今天就要替少林清理门户!”
  无叶猛的一拳轰过来,拳势沉重,无花不得不接招。两人攻都是《罗汉拳》,守都是《金钟罩》,《罗汉拳》打在《金钟罩》上,明明是拳拳到肉,却隐隐有金鸣之声,足见二人护体功夫已经登堂入室。
  恍恍惚惚之间,无花仿佛回到以前和无叶一起练功的日子,那时候两人都年轻,也是用的这两门功夫,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只是那时候两人修为未到家,拳头打在身上可痛了,又强忍着不肯先叫停,打到后来往往是无花先认怂。
  无叶越打越脸色阴沉,一路拳法打完,毫无建树;猛地深吸一口气,脸颊突然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带着血丝,似乎立刻就要爆出来。
  只见他拧身错步,双手缓缓举起,仿佛举着一块极其沉重的石碑,手中劲道隐而不发,待真气蓄满,一下子迸发出来,足以碎金裂石。
  是为《大摔碑手》。
  无花脸色大变,他当然晓得这门功夫的厉害,不敢轻敌,也猛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捏拳,昂首挺胸,骨骼咯咯连响,浑身肥膘瞬间转变成肌肉,连骨架都高大起来,皮肤隐隐泛着金光。
  如罗汉附体。
  无叶双手抵在他胸前,缓缓向前推去,上次他用这招式时,推倒一颗歪脖子柳树。但无花身子前倾,右足后退半步,无叶便推他不动。在外人看来,仿佛两小儿打闹互相角力,实则其中凶险万分,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无叶面色阴晴不定,按照方丈大师的教导,此时便该知难而退,但他不服,咬牙推毂十成真气,双手肌肉涨大一倍,青筋**,宛如无数小青蛇盘缠在手臂上,颇是惊人。
  无花仍不为所动。
  无叶瞋目切齿,强行推毂十二成真气,忽然啊的一声惨叫,手臂爆出无数血红点点,乃劲道使不出去,反噬回来,经脉承受不住之故。他双臂软垂垂的吊着,脸呈苦笑,此时手无缚鸡之力,便是一个普通小儿也能将自己轻易杀死;幸亏无花约束真气,没有乘胜追击,否则自己决计性命难保;但这番经脉劳损之严重,只怕一年半载不能再与人动武了。
  “谢师兄不杀之恩。”
  无花长长呼一口气,散去奇功,浑身肌肉瞬间变回肥膘,腹部白花花的肚腩还颤抖几下,颇是滑稽,只是此情此景,谁也笑不出来。再看足下,硬生生在青石地板踩出两个深深的脚印,右足脚印尤其深陷,这份力道好生骇人。
  无叶涩声道:“恭喜师兄终于练成《罗汉金身》。”但听其语气苦涩,浑然没有半分喜意。
  他忽想起一事,当即脸色大变,颤抖着嗓音问:“莫非求铁师叔也是死在这门功夫之下?”
  无花缓缓点头:“当时求铁师叔以一记雄猛掌法击向巨灵神,巨灵神一锤砸向求铁师叔脑门,乃是以死相博的打法。我一见不妙,便逼出《罗汉金身》跳进中间,要分开两人……结果,求铁师叔的肉掌击中我的身子,巨灵神的铜锤也击中他的脑门。”
  他越说心中越不是滋味。当年白云茶庄,正邪高手围攻“西邪尊者”盖天行,他凭着这门至刚至勇的神功硬接盖天行一掌,虽是昙花一现,足以震惊四座。如今这门神功练得顺心应手,谁料第一次出手害死师叔,第二次出手重伤师弟,真是造化弄人。
  无叶道:“师弟我学艺不精,自当回去闭关修炼,将来再向师兄讨教。”
  他心中暗想,事已至此,要破其金身,非得学会少林七十二绝技中至高无上的那几门功夫不可,即便方丈大师不传授,也要想方设法学得。
  无花一时无语。
  无叶缓缓转身。
  忽然,一道剑光直射他眉心!
  无叶骇然失色。电光火石之间,第二道剑光追上来。两道剑光如闪电流星交缠在一起,从眉心到鼻尖,从鼻尖到喉咙,又从喉咙到心房。呛呛之声不绝于耳,无叶瞠若木鸡,不敢动弹半分,待得电流星散,已经吓出一身冷汗。
  两道剑光分开,两个人仗剑而立。
  浪人冷眉。武当问心。
  无花也吓出一身冷汗:“冷眉,你干什么!”
  “杀人。”
  冷眉一副马脸纹丝不动地板着,真正是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像,眉间那道疤痕便像是刀刻出来的纹理,不时搐搦几下,显得恐怖。
  “替你斩那个什么除草。”
  “死冷眉,臭冷眉,他要来寻我报仇,关你什么事。”
  冷眉咬牙道:“好,将来你被人追杀,我不管。”
  只听得他口音古怪,问心略作思索便明白过来,冷笑道:“原来是个倭寇。”
  冷眉生平最恨人家将他与那些无恶不作的海盗联系在一起,恼声道:“你才是!”
  他哇哇怪叫连声,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兵器,两把兵器摆出十字架势,一长一短,样式与中土大相径庭,似刀又似剑,实不知是刀是剑,殊不知有名堂叫长太刀、短肋差。
  问心也摆出架势:“东瀛歪道,今日叫你见识一下中土武当派正正堂堂的剑法。”左手负于背后,剑尖斜斜指地,双足不丁不八,乃上乘的起手式。
  闪电流星再次碰撞出火花。
  问心的《阴阳两仪剑法》,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演变起来纷繁复杂,变化无穷。冷眉的东瀛剑法刚好相反,讲求一个快字,直来直往,浑不像中原剑法那么多花架子。一个急似流星乱坠,一个稳如星河斗转,叫人叹为观止。
  便在此时,七把宝剑冲天而起!
  方圆敌我数百人,无不被这遮天盖地的雄伟剑势笼罩住,一时竟忘记交手。用剑者无不心荡神摇,手中宝剑顿失光彩,无敢争锋。胆怯者更是膝盖发软,几欲拜倒。
  七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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