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云端,小道,饮茶

　　在大夏国朝境内一处不知道多高的云层之中，锋利如剑刃的罡风呼啸着，入目之内一片极为诡异的灰色，让人不分黑夜白昼。整片云层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让人犹如置身于深渊，泥沼之中，高低东西不辨。
　　越往高处飞去，越容易撞见恐怖的存在。
　　这是在亿万年间无数修士，大能，自空中洒下的无数鲜血证明的。未探知的领域总有让人无法想象的恐怖。
　　强烈的压迫感袭来，携裹着锋利无比的罡风不断冲击着其中的三团温和的灵光。云层不断翻滚涌动，似海水涌动，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浪潮。
　　其势大若吞人。让人不禁联想到其他的庞然大物，可以将其视作尘埃的庞然大物。
　　而那云海之中，云雾翻滚得最剧烈的就是三团灵光的所在之处，或者说是灵光中心的那三名修行人士。身旁的罡风虽然凌厉，但是却破不开灵光的庇护，好像用力一击却打在了棉花上，绵软无力，只能在表层打转。
　　这是护体之术。
　　顶着呼啸的罡风，灵光的高度不断上升。这时才看清楚，三人脚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山峰”。不断往上，那股隐隐要突破天际的势头只增不减，也逐渐露出三人脚下“山峰”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头颅，一个由无数白骨组成的，无比巨大的三角妖怪的头颅！即使他上升云层的速度再快，却也只能看见这个这头颅的半边。简直惊世骇俗，它的庞大与这方世界极不相符，它就好像是从天上堕落的巨人，被掩埋在了小人国，尸身魁梧庞大。
　　这广袤无垠的天地间，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存在都合理，但却又奇怪地难以让人接受。
　　“为师知道了。小右，小左，此番带你二人到人教国朝圣地大夏历练，一是为了增长你二人对自己鬼物的了解和实力，其二便是好好观察一下这天下大势的起伏变化。”其中一团灵光内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听着虚弱，但一入耳却是空灵回荡，威严无比，让人入耳即清醒，难忘。
　　“此间万族林立，人妖鬼在这凡夫俗子的眼里看来好像就是天下的全部了。可却不知道，这只不过是万千生灵里弱小又无知的一部分罢了。我们同妖鬼二族关系千丝万缕，但是你们只要知道我们所契约的鬼物和妖物，以及你们嶽宗的同门，才是此间的唯一值得依靠和信任的。”
　　“知道了师父！”
　　另外两团灵光中传来稚嫩的回应，但是却坚定无比。
　　身前云海涌动地更凶了。
　　突然，这灰色的世界中出现了一抹极为浓重的黑色，从远处的小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迅猛的那股势头纷纷要择人而噬。
　　灵光中的老者仿佛心有所感，抬手之间便挥退了方圆数十里个云海，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灰云，又像是这无边云海，硬生生被人一拳打出一个窟窿来。老者同时挥去的，也包括护住身体的灵光，显出三人本来的样貌。
　　两个稚嫩的少年，一个气息内敛，一个生气十足。还有一个瘦高的老者，头立木冠，垂目静心。三人都是一身洁净的淡棕色长袍，腰间挂一黑玉，朴素却干净异常。在外常言，妇孺孤老，皆是大有来头的修士。
　　在两个小徒弟神色惊愕之际，老者直接开口，双眼放光，颇为兴奋地大声道：
　　“增长实力的机会来了，小左小右，把你们的鬼物放出来诛妖！”
　　“是！”
　　话音刚落。
　　少年们远远向那团云层之中奔袭而来的巨大黑影，很快自慌乱中镇定下来，齐声答应道。
　　并且手中动作不停，结印使元神明净，同时手部的图案大绽光芒，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直冲云霄，即使在这种高度，也势不可止，仿佛要共同撕裂天际。
　　轰——
　　巨大的声响从天空远处传来，使两个少年心神激荡。一个好似被放小了不知多少倍的白玉巨人自少年手部冲出，悬浮在这极高的空中。虽说是放小，但是却依旧身高千丈，其力之大不知几何。
　　另一个少年，也是气息内敛的小左，脖颈处有大量黑色气息窜出，像是开闸的洪水，迎风暴涨，势不可止。
　　一只通体红黑色的鬼物从这一大团气息中凝聚躯体，四只黄澄澄的眼珠子爆射出极大的光芒。它的身形魁梧精瘦，躯体比例却极不协调，个子极高，超出刚才那个巨人数十丈，但是却瘦得可怜。
　　“白石！”“黑天！”
　　两个少年都严阵以待，这是那个气息内敛的家伙，在此时却是略显兴奋，甚至略微亢奋。面对未知的那团黑影，那团甚至笼罩了天穹的黑，没有任何一丝惧意。
　　是化鬼道山沉的幽歌！
　　若是董小七在这里，一定可以认出小左豢养的这只鬼物。但是仅仅只是大鬼阶段，与那凶名赫赫的幽歌是远远不能相比的。
　　但是至少是有关联的！
　　“吼——”
　　低沉的吼声从那滚滚云层中传来，在三人耳畔响起犹如雷霆作响，将人们内心的恐惧感无限拉扯放大。但是，这种威慑的手段对两个少年根本毫无用处！
　　嶽宗的傲气横扫世间！
　　在极为高邈，神秘莫测且恐怖的天空中，一场属于两个少年和一只大妖的战斗，就此展开。远在亘古，就有凡人搏杀鬼物的传说了，但是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种种传说，竟然都是真的。
　　……
　　林之元正坐在那个形似石台的鎏金茶桌前，端起一只上好的玉瓷茶杯，正要喝下那从夏京带过来的上好的锦花茶，安静的见见老朋友，度过这个愉快的下午。
　　下午品茶，最是惬意了。
　　但是这意境却被一声慌慌张张地喊叫打破了。
　　“老爷老爷，小公子他又在书房里大闹了！书都撕了好多，还说再不让他养鬼，他就把老爷您那支琉璃墨笔给掰成两段！”
　　仆人叫魂一样的声音传来，林老爷的手僵在了空中，那玉瓷茶杯悬在了嘴前，满头黑线，气得直咬牙。
　　老子的笔花多少钱买的他又不是不知道，都不心疼钱的！
　　“哎呀呀，几年不见，林小公子依旧是活力四射啊！”盘腿坐在华贵的林老爷对面的，是一个身着白衣银纹，腰束缠锦丹丝，头顶长冠的中年人轻笑开口，挖苦这个对面的这个行走天下十四洲的豪商。
　　这个中年人颧骨很高，身材略显削瘦，发丝整整齐齐被扎起，头束玉质长冠。温文尔雅，平淡无奇。但是其眼目暗金之瞳，却是这个中年人整个面貌的亮点。
　　林老爷抬了抬眼皮看了看这个中年人，头也不回地对家仆，咬牙道：“去告诉瑜远，他这两天要是再敢胡闹，特别是明日，就让这位天颂书院的韩大——儒——来教他什么叫为人之子该为的！《鉴世策》不抄五遍别想着再踏出家门一步！”
　　这个豪商的语气很重，但是唯独在“大儒”二字上拉长了声音。
　　“小的马上去！”
　　仆人立马颤声应了一句，慌慌张张地小跑离开了茶室，跑去书房传话了。
　　这是两头都惹不起啊！
　　对面的中年人才回过神来，神情一滞。看着对面这个面带讥讽之色的富态的林老爷，好一会儿才苦笑着摇了摇头：
　　“之元啊之元，你还是你，过了多久还是你啊。”
　　话语间，白衫中年人端起玉瓷茶杯，斯斯文文，惬意地喝了一口那大夏公认的，最顶尖的好茶——锦花茶。
　　杯中有一个玲珑的花团，在温水中被泡软花瓣，恣意舒展着自己娇美的身躯，化作一团盛开在晶莹剔透的杯盏中的锦花。
　　温热的清水中携裹着一丝丝古老，韵味渊远的凉意入喉，仅仅一丝，却遨游在中年人的全身上下，似修行时以天地之气滋养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全身上下的细胞都沉浸在锦花茶的清凉之中。
　　中年人惬意地闭眼，细细体会其滋味。
　　这锦花茶传闻还有个典故，据说万年以前，在明州有一户贫穷人家，家中老人衰卧病榻却无救病的药钱，家中男子就上后山找药材救人。然后在密林中遇见了花仙，花仙见其可怜便摘下发簪上的一团花，给男子回去泡热水喂老人喝下去，他照做，果不其然家中老人的病就好了。
　　那后山说的就是明洲第一大山，锦山。
　　他虽已步入修行，但是这等凡物却堪比天地灵物，刺激着中年人的肌体。
　　“果然是好茶，这偏僻的地方都搞不到这等好茶，也是托了这林大豪商的福气啊！”说着放下了玉瓷茶杯，他不再继续斟茶了，而是换了个惬意的姿势，看着对面的林老爷，“这等好东西浅尝即止便可，不然就是苦修路上的穿肠毒药了。”
　　“什么穿肠毒药啊，你韩易就是给穷怕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上平城学府教授一月的俸禄才二十大鬼钱？”对面林老爷出言讽刺，拿着茶杯将其中的锦花茶一饮而尽，喝完还砸吧着嘴，看着韩易道：“茶要这样喝！没钱的人才是你那样喝的！”
　　说完，林老爷笑着将茶杯放在那个矮厚的鎏金茶桌上，食指倒扣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