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堡垒

　　时隔多年，当堡垒再次出现在视线里，明兮全身的神经仍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虽然她自认不再是当年怯懦的性格，但堡垒给她的那种压迫感竟未减弱分毫！
　　明兮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手却下意识地攥紧了黎川的袖子。
　　“想起以前的事了？”黎川察觉到了明兮的紧张，放下望远镜，回头看了她一眼，问到。
　　明兮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咬着嘴唇说：“如果还有的选择，我余生都不想再回这里了。”
　　“但只有回到这里我们才有余生，活着才有得选，真正别无选择的是死人。”
　　黎川的话总是理性地让人无法反驳，明兮知道他是对的，但自己仍然本能地抗拒这个地方。
　　“跟你离开时相比，有什么变化吗？”黎川把望远镜递给明兮，想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明兮接过望远镜，随着视野更加清晰，那种压迫感也成倍增加！
　　高大的混凝土外墙在夕阳的照射下，显露出死寂的灰褐色。墙的顶部铁丝网密布。东南和西北角，各有两座瞭望台高耸，确保城外情况一览无余。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正中心那座约40米高的大楼，像一把完全插入大地的剑露出的剑柄。
　　堡垒，是目前已知范围内，唯一的人类聚居点。
　　但十年前明兮第一次看到它时，感觉它像历史书里的古墓插图。
　　墓葬象征着死亡，但那时，却是他们唯一能活命的地方。
　　她始终记得，父亲紧紧地攥着姐姐和她的手，随着奔涌的人流冲进堡垒的大门…
　　“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的冰冷压抑…像一座墓…”明兮放下望远镜，好从那份压迫感里暂时解脱出来。
　　“我没那么迷信…能活着的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好地方。”黎川似乎无法对明兮的感受共情。
　　“如果活得生不如死呢？”明兮盯着黎川坚毅的侧脸问。
　　“那就找出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解决它，反正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黎川不假思索地回答。
　　明兮很羡慕黎川这种遇到任何事都敢于迎难而上的特质，这也是她如此信赖他的原因。
　　她一直相信，黎川是上天补偿给她的礼物，不仅在她垂死之际天神下凡般地救了她，还给了她一个某种意义上，更像家的地方。
　　因为她从黎川那里，得到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应有的尊重----那是在“撞击日”之前的文明世界才会有的事。
　　所以，从此黎川就是她愿意活在这残酷世界的理由。
　　在食物危机来临前，那座地下防空洞，曾是他们的伊甸园。
　　意识到危机后，黎川尝试了各种办法，寻找新的食物来源，数次无功而返后，终于提出，要回到明兮曾不惜性命也要逃离的地方，那便是眼前的堡垒。
　　明兮内心自然是抗拒的，但她知道，黎川是对的，这是能让他们活下去唯一的办法。
　　如果只有她自己，她情愿像一个自由人一样死在外面。
　　但是，现在有了黎川，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当初黎川冒着危险救了她，并给了她五年的美好生活。
　　那么现在，她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了黎川去面对自己曾经的恐惧。
　　她希望自己配得上黎川，而能配得上这个男人的女人，也必然不能是一个怯懦的女人！
　　“天快黑了，日落之前我们必须进去，我可不想再遇到昨晚那样的事。”黎川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土，对明兮说。
　　黎川的话将明兮从思绪中拉回。他们昨晚遇到了“退化者”的攻击，若不是黎川急中生智，引燃大片的枯草，用火墙和浓烟阻止了它们的追击，两人恐怕就九死一生了。
　　“相比退化者直接明了的威胁，堡垒里面的人心隔肚皮更加凶险，既然你决定去那里，就要做好心理准备。”成长的经历让明兮对人心的险恶更加戒备。
　　“虽然近十年来我只和你一个活人打过交道，但不代表我之前的生活都是白过的。”黎川笑了笑：“再怎么说，我也是比你多了十年人生阅历的！”
　　“你十年间经历的额，未必比得过我的五年…”明兮苦笑到。
　　“我也是十几岁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过的人，人对人究竟能有多狠，我也是亲身经历过的。”黎川叹了口气，准备起身。
　　“对不起…”明兮突然意识到自己班门弄斧了。
　　“对了，我记得你说过，在堡垒里，普通居民是不允许拥有热兵器的，对吗？”黎川并没有介意她说的话。
　　“是的，所有枪支，爆炸物和燃料，都是统一管理的，除了被授权的士兵，任何人私藏武器，都会被驱逐甚至处死。”明兮点点头。
　　“看来…我得暂时和它们告别一段时间了。”黎川有些不舍地抚摸着手里的狙击枪。
　　“你打算怎么处理？”明兮理解黎川的心情，枪就像他的第三只手一样。
　　“我可不想让除你之外的第三个人碰它…只能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了。”黎川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明兮说：“还有你的手枪和子弹，也拿出来吧，我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埋起来。”
　　“好…只能这样了。”明兮有些失望地点点头，看来五年来跟黎川学习的枪法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了。
　　她曾幻想过，有一天可以拿着枪，亲手为父亲和姐姐报酬。
　　“我一定会回来取它们的，它们是我藏起来的底牌。”黎川说着，也拔出自己腰间的手枪和明兮的枪放在一起，开始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下挖掘起来。
　　明兮也上前帮忙。
　　很快枪被埋起来，垫上碎石，再撒上干土，将挖掘的痕迹隐藏起来。
　　“走吧…”做完这一切，黎川再度将巨大的背包甩到背上，腾出一只手去拉明兮。
　　太阳已经亲吻到了地平线，将西面的天际染成一片血红。
　　两个身影站在堡宽厚的城墙下，显得愈发渺小。他们的影子被长长扯在地上，仿佛是余晖在荒凉大地上拖下的墨迹…
　　瞭望台的哨兵很快发现了他们，一颗子弹击碎了黄昏的寂静，子弹打在黎川脚边，溅起一抹尘土。
　　“停止前进！表明身份！”一个粗狂的声音高喊到。
　　“我们是幸存者，请求避难！”黎川高声回应！
　　“原地等候！”上面回应到。
　　许久，堡垒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低沉的嘶吼，如同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
　　明兮再次下意识地王黎川身边靠了靠，并不自觉拽紧了他的袖子。
　　“别怕，有我在…”黎川用宽厚的声音说到。
　　明兮的紧张被这个声音抚平，她不由抬起头，看着黎川沉静刚毅的侧脸，在夕阳中仿佛被镀上了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