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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上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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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步林无时无刻不处在雾气笼罩之下,昼夜交替时分雾气更甚,因此傍晚日落的景色与清晨日出的景色几乎相同,唯一的区别只是日头的位置。
  浓雾环绕四周,犹如身处云雾之中,竟还带着点点意境仙气。这如梦如幻的景色却如昙花那般短暂,稍纵即逝。不消片刻,黑夜与白昼其中一个闪亮登场,另一个则黯然谢幕。
  书青墨狼吞虎咽般吃完一条鱼,把剩下的骨头和另一条鱼分给小黑狗。随后从破烂的画箱里翻出水囊,“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心满意足地坐在火堆边上长长出了口气。
  他抬头四顾,一眨眼的功夫竹林景色大变,就像一个个点燃的蜡烛依次被人熄灭,天色在不断变化,暖黄色的日光不断撤退,冷蓝色的暮光在放肆扩张,直至填满整个世界,征服半步林所有光线的颜色。
  望着四周越加浓重的暮色,书青墨抬头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了。”
  “糟糕,这一觉睡了快两个时辰。”
  他摇了摇头,往火堆里加了几根大竹竿,望着火堆继续说道:“在下姓书,名青墨,洛城人士,父母早亡,自小由长兄带大。家族在洛城以出售各种笔墨纸研为生,因此自小便钟情于笔墨丹青,越长大便越加喜爱,遂从去年年初开始浪迹天涯,游历中原,只为一览天下,以笔绘之。
  “从洛城出发一路向南,翻山过河,便到了江南,一路流浪一路画,游历各大城邑,但很快盘缠便告了急,无奈之下只得前往福城。福城不愧是江南第一城,名人才子数不胜数,在这般繁华的城邑中,富商员外多如牛毛,其中许多都是与我们有生意上往来的常客,在度过最初那段艰苦的日子之后,我便在福城安顿了下来。
  “毕竟是江南第一大城,城内尚画者数不胜数,不知不觉便在福城待了半载,期间以给富商画像来赚取旅途所需的盘缠,在攒够了所需的盘缠之后就继续出发,向南前行。一路上节衣缩食,偶有情投意合的旅人,便结伴而行,旅途也就不那么孤单。
  “就这么一路向南,繁华的景色便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宗教氛围。无论是建筑、习俗还是穿着打扮,都带着浓厚的宗教气息。不断往南,这种氛围愈发浓厚,但宗教的多样性却不复存在,佛学成了最终的正统,直到到达古越都,这种氛围也随之达到顶峰,完全见不到其他宗教的存在。古越都是有名的宗教大城,尤其以‘定音寺’香火最为旺盛,可谓是佛法信仰之人的朝圣之地。我虽然不是佛教信徒,但是佛教中的壁画与佛像深深吸引着我,我想亲眼见识这些古人留下来的精湛之作,定会对我的画技有所帮助。
  “说起定音寺的壁画,那实在是精妙之极,颜色之艳丽历经千年依旧弥新。尤其是那‘仕女协奏图’,那超乎凡人的想象力,协调且夺目的色彩运用,简直做到了极致。说起‘仕女协奏吐’那就不得不说说西北大漠最为出名的‘仕女飞天图’。定音寺的‘仕女飞天图’虽是仿照的拓本,但画作也入木三分,惊艳绝伦。反弹琵琶的人物动态真是惊为天人,在美感和崩坏之间找到最佳的平衡节点,多一点则比例失调,少一分就失了动态张力。要是能有幸一睹真迹,那真是死而无憾,还有雕刻,那……”
  “黑,羽,霓,裳。”女子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哈哈……一讲到绘画方面我就控制不住,惭愧惭愧。”他挠了挠头,“总之在定音寺我又待了半载,期间每日与寺内的素画师傅切磋绘画技艺与佛法。直到深秋的那一天,一个香客的来访……”
  望着越烧越旺的火堆,偎依在自己身旁的小黑狗,在这平静与祥和的氛围中,书青墨的思绪也慢慢飘回到古越都那巍峨的天险峰上。也是这样深秋的时节,天险峰上的定音寺,关于黑羽霓裳故事由此展开。
  洛河以南便是世人俗称的江南。
  江南之地,地势平坦,少山少峰,雨水充沛,河流众多,谷物一年多熟,百姓安居乐业。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几乎没有一座高山,更别提巍峨的山峰了,唯一有些气势的莫过于福城东南面那一片纵横交错的丘陵山地。继续往南,自然景致便随之发生变化,地势起伏不断,丘陵与山地并起,可依旧没有像北方那般高耸入云的山峰,除了“天险峰”。
  古越都是一个多山的城邑,山头虽多,却多是小山,偶有一两座稍高有点气势的山峰也必定被江湖门派所占领。这些或高或矮,或险或缓的各色山峰在天险峰面前皆如土包一般,在这些小山峰的衬托下,天险峰亦是鹤立鸡群一般的存在,而山峰上的门派自然也需是江湖门派中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方可拥有此等气势的山峰。
  天险峰的名声不仅体现在近天的高,更主要是它的险。据说当年但凡想要开宗立派的江湖人士,最佳的地点必然是天险峰。奈何天险峰实在难以攀登,多次尝试无果之后,无奈只好放弃。各路门派纷纷放弃天险峰,转而寻求周边相对低矮的山峰。
  世人开始认定天险峰是一块无人能占有的神圣之地。就像故事和戏曲里安排的那般巧妙,一切都是为了某人的出现所做的铺垫。一个苦行僧游历至此,他似乎被什么巨大的疑惑所困扰,见天险峰之高,便认定是自己必经的劫数,笃定峰上定有解决自己疑惑的答案,便义无反顾开始攀登天险峰。山脚的村民都劝他莫要冲动行事,告诫他已有无数江湖人士死于山峰之上。但他去意已决,独自一人向山顶前进,之后数日了无音讯,村名们想当然认为他已经死在山峰上了。
  时辰依旧,四季变化,山脚下的村名早已忘记了那个被疑惑困扰的苦行僧之时,他竟从山上下来,就跟当年一样,又仿佛就是昨天一般。他的面容完全没有衰老,眼里没了疑惑,目光满是坚定,之后他便在天险峰上开宗立派,取名“定音寺”。
  诚然,这一切都是江湖传说,真假莫辨。但有一点是明确无疑的,那就是历经数百年的风雨洗礼,定音寺仍旧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是正道门派的领头之一。
  天险峰,定音寺外。
  立秋过了半月,古越都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寒意,热情如火的少女也需要一个适当的契机才能展示真我,古越都也不例外。
  昨日还是烈阳当空,夜里一场雨,古越都的秋天一下子便展现出来。一切好像都在一夜之间发生,泛黄的树叶,微凉的秋风,还有那刻在农户脸上的丰收的喜悦。正式入秋之后往往是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今年的雨势比起往年要小上不少,雨期也因此被拉长了。
  一个阴雨绵绵的清晨,这天是定音寺一年一度举办“定音会”的日子。平日里书青墨和素画师傅都在两侧偏殿后方的“万象殿”与“千面殿”内雕刻佛像,偶尔也会在定音寺的深处——藏经阁内翻阅经书,素画师傅会跟他探究佛法,但书青墨的心思则全在经书的配图上。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定音寺谢绝一切访客,留宿的香客也不得随意走动。书青墨有幸得到特别准许,但他不愿给守卫带来麻烦,便早早到山门殿外雕刻起佛像来。在他看来只要能泼墨雕刻,在哪都没关系。
  天险峰的山道在定音寺开宗立派之后的数百年内由定音寺的僧侣持续开拓加固,可即便如此,山道依旧险要崎岖。陡峭的山道断断续续,有些地方时常发生滑坡坍塌,如此一来,峰顶上的寺庙便与外界断了联系。山道修复艰难凶险,工期短则一周,长则数月,寺内僧侣吃斋念佛,心无杂念。寺内后山有一大片田地,足够僧众果腹,僧侣也早已习惯,只是苦了那些特地上山祈福的香客。山道何时能通,无人可知,千辛万苦登上山来,半路又折返回去的事情时常有之。
  天险峰巍峨雄壮,山道崎岖陡峭,可山顶却是一片开阔平坦的空地,就像九天之上神兵天降挥舞利刃横切一刀那般平整。定音寺只占山顶一半,坐落在峰顶北面,坐北朝南,山门殿外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几乎与定音寺一般大,除了特定的日子之外,定音寺基本不会使用这块空地。这块空地主要是给香客使用的。
  空地中有三个巨大的香炉,边上还有数个小香炉,香客们在此烧香祈愿,僧众们也就称这块空地为“凡愿地”。书青墨此时便在这空地上雕刻着佛像。因为是雨天,香客们比往日要少一些,可香火依旧袅绕不绝。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香炉之间流动,涔涔细雨打在香客们的油纸伞上,香客们虔诚地祈祷,小声述说着自己的愿景。一阵幽怨哀恸的哭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一个妇人先是站在大香炉旁小声啜泣,她泪如泉涌,其势不比这秋雨弱半分,啜泣慢慢变成呜咽,随着眼泪决堤,泪水势如浪涌,一浪高过一浪,秋雨毫无招架之力,败下阵来,为保颜面,不屑与之相较,绵延数日的秋雨渐渐止住了势头。胜过秋雨的泪水该是如何痛苦与哀愁,大概只有她自己知晓。她的身子左右摇晃,双脚无力,跌坐在地,抱头痛哭起来。
  凡愿地是给香客烧香求佛祈愿的佛门净地,她的哭声马上引来众多香客的围观,这下便扰了秩序,坏了寺庙清净。偏偏今日是定音寺一年一度“定音会”的日子,寺内大小僧侣都参与其中,无人前来处理。书青墨在凡愿地的一角静心雕刻,却怎么也雕不出素画师傅说的那股气,心烦意乱,见人群聚集,便寻声而去。
  拨开香客围成的人墙,书青墨挤进人群中,但见一妇人瘫坐在地,绝望地哭泣着。
  妇人年纪三十有余,从发饰上能轻易分辨出她已嫁为人妇。她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泪水。妇人身穿白色长裙,裙边有点点淡红色花纹点缀,脚穿麻丝鞋。一种古越都的传统鞋式,鞋底由粗麻制成,鞋面则是用丝绸或棉布制成。
  打扮这般考究的年轻妇人,此刻却不管不顾瘫坐在地,任由雨水打湿衣物,裙子湿透溅上无数泥点。她越哭越伤心,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抽噎不止。
  书青墨在人群中左一言右一句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白裙妇人的相公得了一种怪病,寻遍整个古越都的郎中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无奈之下只好来定音寺烧香拜佛,祈求佛主保佑,寻求一丝慰藉。至那时起她风雨无阻,每日必来寺中求佛祈愿,如此过了半载,她相公终究还是撒手人寰。今日神情恍惚跌跌撞撞又上山来,却不知要为谁祈愿。一念至此,再也忍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香客们在得知事情来龙去脉之后都为她感到惋惜,纷纷劝她节哀顺变。白裙妇人只是瘫坐在地上止不住地哭泣。众人挥洒完廉价的同情心,好奇心又得到满足,也就各自散去。快乐可以分享,而痛苦注定是孤独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一说法。
  书青墨努力回想起素画师傅平日里对自己讲过的那些佛法道理,正要上前相劝,却被一个白发苍苍,神情兴奋的老妇人给抢了先。
  老妇人从定音寺内出来,从香客口中得知事情缘由,便径直走来,蹲在那妇人面前,问道:“若还能再见你亡夫一面,你愿意付出什么?”
  白裙妇人抬头看向老妇人,她从她的眼里中看到了光,坚定道:“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哪怕是我的性命。”
  香客此时早已散尽,书青墨终于看清白裙妇人的面貌。想来噩耗降临,痛不可忍,彻夜痛哭,致使两眼肿胀通红,当下两眼还不停地往外涌出泪水,脸上泪痕清晰可见,睫毛浸湿,眼神迷茫。即使这般,书青墨还是被她这一双温柔至极的双眼所安抚。
  这是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眼里的柔情能把杀人的刀锋磨平,把一切恶意歹念变成初春里的一股风。如此一对眸子,泪眼婆娑地望着,无论是谁都于心不忍,心生怜惜。白裙妇人看了一眼书青墨,又望向老妇人。
  那老妇人警惕地左右张望,书青墨连忙背过身去把弄起自己手里的凿子,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老妇人左右扫视一遍,压低声调,道:“老妇我膝下仅有一子,年初刚娶妻成家,儿媳妇两月前才怀上骨肉,我儿却猝然长逝,天下最痛苦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子之痛犹如挖心绞肺,不分昼夜,折磨着我。就在这时,老妇我听闻南方边陲有个名叫‘元宝村’的小村庄,村里人人都信仰一个名叫‘无上宫’的教派。据说只要拜入此教,遵守宫规,诚心诚意信仰无上宫,宫主便可让信徒们与已故的亲人说上话,甚至还能见上面。可老妇我本是古越都的居民,自是信奉佛法,心想若无上宫能做到的事,堂堂定音寺又怎可能做不到。老妇家族世代都是定音寺的香客,今日便来定音寺请求素经大师让我与已故孩儿说说话。怎料他们……他们竟然对我说什么人死不可复生,还劝我要放下执念,节哀顺变。简直混账,枉我信奉佛门大半辈子,真到有事相求之时却说起这些混账话来。老妇我决心亲自前往元宝村,无论如何也要再见上我儿一面,我有太多话想跟他说,太多的思念要讲给他听。”
  老妇人说完,抬头望着白裙妇人,眼里神色古怪,道:“你还想再见你亡夫一面吧?”
  白裙妇人咬牙用力点点头。
  “那好,我早就打听好了,我们一起走吧。”说完老妇人便搀扶起白裙妇人,二人一同下了山。
  书青墨把事情听了个全,望着二人下山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心不在焉地走回自己雕刻佛像的那一角,望着眼前的木头疙瘩,手里五花八门的凿子却不知如何下手。好不容易熬到深夜,定音会一结束,书青墨便抓着素画师傅把这件事讲给他听。
  经历一整天佛会的素画师傅早就累到不行,他打着哈欠告诉书青墨,那是一个最近兴起的一个邪教。宫主自称是弥勒转世,只因他家门口有一株龙华树,而弥勒经中有提到,弥勒转世就在龙华树下成就佛果,三行法会,救度世人。此邪教吸收各色信徒,聚敛钱财,建造了大量佛像,对外宣称“新佛出世,除去旧魔。”
  周遭的小寺寡庙都已遭到他们荼毒,听师兄说江湖正道上有几个门派看不过去,与无上宫发生冲突,但狂热的信徒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维护教派,很是难办。
  次日书青墨便拜别素画师傅,素画师父在得知他要去无上宫便一再劝诫,说是正道门派正在商量如何剿灭无上宫,南方不久必有一场大战,担忧他会被卷入其中。书青墨满口答应绝对不会跟无上宫的人有任何接触,只是瞻仰佛像,欣赏壁画。直到最后告别之时,素画师傅还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书青墨从洛城出发,游历大半个中原,意在一览天下,绘于画中,增进画技,拓宽眼界。他一直这么认为,可一路上他的路线总是被各种事情所牵动,其中的大半是他内心深处的冒险精神在作祟,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
  书青墨离开定音寺,继续往南,连行数日,终于抵达古越都的边境。一路行来目睹许多逃亡的百姓,他们有结伴而行,也有孤独一人。流言就像剧毒的瘴气从南方升起,逼迫着百姓往北迁徙。稍慢一步,便烂皮蚀骨,侵入心肺。
  越往南景色越荒芜,废弃的村落,干涸的枯井,野草丛生的田地,唯独佛像寺庙却越来越多,越来越华丽宏伟。从逃亡的百姓口中得知:但凡不信仰无上宫者皆被当成异教徒,而入教就需要交纳大量钱财,以供无上宫的神殿修建和神职人士使用。
  书青墨一路打听下来,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越往南反而没有人知晓元宝村的具体位置。他凭借着逃亡百姓的讲述,慢慢摸索,最终在一个独居的老妇人那打听到元宝村的位置。
  老妇人告诉他,如今早已没有元宝村了。自从无上宫发展壮大起来,整个元宝村全是无上宫的信徒,全权归无上宫管理,而他们早就把村名改为“无量村”。书青墨问她为何不跟大家一起逃走,她默默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书青墨给她留了一些干粮,便告别老妇人,继续往南前行。
  照着无量村来打听,果然人人都知晓。他们得知书青墨要去无量村,无不再三劝阻。
  次日,书青墨终于在一个气势恢弘的寺庙内找到一个无上宫的信徒,便在他的带领下进了无量村。整个村子戒备森严,进村一律要检查搜身,书青墨一不会武功,二不是当地官员,他自称是个雕刻佛像的手艺人,轻易就蒙混进去了。
  书青墨被带到村子中心,那是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庙宇。寺庙已经基本完工,能看得出这个寺庙占地之广阔,宫殿之繁复,建筑风格极尽富丽与考究,只需等待佛像完成即可大功告成。看来无上宫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
  书青墨被安排到了佛像雕刻的队伍里,在这队伍里全是给无上宫雕刻佛像的匠人们,他们绝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抓过来的。匠人们都盼着佛像早日完成,好早日离开这儿,回家团聚。他们见识过这些狂热信徒的疯狂,已经到了匪夷所思,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了。
  书青墨凭借着自己高超的雕刻技艺与乐观阳光的处事态度很快就跟匠人师傅们打成一片。之后的几天里,书青墨从雕刻师傅们的口中打听了解到更多关于无上宫的事情。
  这个村子以前之所以叫做元宝村是因为在这个村的南边有一座大山,山有三个山峰,中间山峰稍低于左右两边,远看形似元宝,村民口口相传,慢慢就得名“元宝村”。村子地处中原边陲,南邻南夷部落,村子落后贫穷,虽然处于古越都的管辖范围,但村里却极少有人有宗教信仰。村民们都在为温饱而奔走,哪还有闲心去信仰什么神佛。
  大约前年开始,不知是何原因,总之村里突然就人人信仰起无上宫,而那个宫主顺理成章地占据了元宝山中间那座山峰,在那峰上修建起自己的宫殿,另外两座山峰也成了他左右护法的地盘,信徒们尊称那两个护法为“百柱菩萨”。
  宫主号令称:杀一人者为一柱菩萨,杀十人为十住菩萨。直到整个村子都被无上宫控制住,村子名称也由“元宝村”更改为“无量村”。由狂热信徒组建起来的组织,称为“邑会”,邑会一面维护处理教内事务,另一面攻击教外反对势力,可以说是无上宫的爪牙。
  慢慢邑会开始侵略临近的小村,尤其以破坏屠戮寺庙为主。邑会吸收各种信徒,壮大教会,同时开始在村子中心建立这座辉煌的“新无上宫”。据说新无上宫建成之时,宫主就会从山上移驾至此,普渡无量村所有村名。匠人们说到佛像完成之时即可重获自由,回家团聚,可他们灿烂的笑脸上始终有一丝丝阴霾。
  在取得匠人师傅们的完全信任后,匠人师傅们才告诉书青墨,佛像完成就放他们自由是无上宫信徒的许诺,但民间流传被他们抓去的匠人没有一个安全回去的。因此匠人师傅们在佛像即将完成之时,手上的活儿反而放缓了起来。
  不过也有例外。
  一个身穿黑袍,腰间别着一个酒葫芦的瘦老头就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他至始至终都在雕刻,不疾不徐,心静如水。只是此人雕刻的全是面目狰狞的怒佛,与一般师傅雕刻的佛像完全不同。匠人师傅们都对他避而远之,有人认为他是疯子,是酒鬼,甚至还有人说他是邑会派来秘密监视他们的。
  书青墨知道他不是。
  他的手完完全全就是雕刻工匠的手,手上茧的位置与一些骨骼的形变都说明他是一个有着多年雕刻经验的老师傅,而他对于各种凿子和刻刀的使用则表明他雕刻技艺的精湛。而让书青墨认定这老头不是普通人的依据是他的眼神。
  老头平日里都把袍子的兜帽戴在头上,纯黑宽大的袍子把枯槁瘦小的身子完全包裹起来,轻微的驼背使后背隆起一块,脑袋前伸,兜帽完全盖住脑袋,几乎看不到他的脸。只有雕刻到忘我的时候,书青墨几次真切的看清他的脸庞,那双眼闪着苍劲与冷峻眼神,那甚至不该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该有的眼神。
  书青墨在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冒险精神鼓动下,多次主动找这个老头闲聊,多少想问出点东西来,印证自己的猜想。可那老头至始至终都默默雕刻着,并没有搭话。书青墨从雕刻技艺方面入手,终于撬开他的嘴巴。
  二人慢慢有了话题,直到在一次闲聊中书青墨问道:“你为什么不害怕?”
  老头头也不抬,答道:“没什么好害怕的。”
  书青墨急道:“师傅们都说他们会在佛像完成之后杀人灭口。”
  那老头抬起头来,伸手指了指他雕刻的那些面目狰狞的怒佛,又指了指他自己的眼睛,合十道:“佛在心中,便可逢凶化吉。”
  说完他竟自顾自的解开腰间系着的葫芦,大口大口喝起酒来,一股桂花酒味扑面而来,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徒留满面疑惑的书青墨愣在原地。他此时开始认同匠人师傅们的说法,他就是个疯子,一个酒鬼。
  隔日,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在匠人师傅之间疯狂流传:正道门派已经集结来到元宝村边境了,无上宫也派出大量信徒前去迎战。匠人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有的打算拖延工期,等待正道门派前来解救他们;有的看着大量信徒前去迎战,管理监督人员减少,密谋私自逃跑。
  大家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只有那个黑袍老头还在认真雕刻,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匠人师傅们的天真想法很快便破碎了,事情的发展与他们的预想完全相反。因为正道门派的介入,危机来临,就更需要尽早完成新无上宫的建设,让现居山上的宫主移驾到村子中来,从而提高对整个无上宫的凝聚力,稳定人心。在这需求下,监工的力度与之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鞭子的抽打与不堪入耳的辱骂声中,新无上宫终于在三日后完成。接到山上的指令:于今日酉时进行新成员的入教仪式,之后全体信徒恭迎宫主,举行彻夜佛法大会。
  匠人们心烦意乱,随着新无上宫的建成,承诺他们的自由却没有如期到来,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不安的气氛笼罩在人群之间。
  不知是谁大声喊到:“那个老头,黑袍老头不见了。”
  这一声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所有人都认定那个老头就是无上宫派来监视他们的。匠人们有的垂头丧气,有的骂骂咧咧,还有的躲在角落轻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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