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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呼吸 / 4 漏网之鱼

4 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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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剩下一半广场的厂门口,并不太宽敞。西边,停车区占了一半。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头挨着头,腚挨着腚,一行行,一排排,密密麻麻一片。刚刚垒的红墙,矗立在昔日的小广场上,格外惹人注目。
  兔子用眼角扫了一下墙根。豁口前面,站着四个神情威严的中年男人,他们目光严峻,审视着每一个走进厂的员工,随时发出指令。离那些人稍远,已经有两个羞愧难当的小伙子站在墙下,他们正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虽然,今天是大年初六,春节后第一天上班。但是。忘带工作牌罚站的规矩,仍被严格地执行着。
  看着这么大的阵势,王敏有一点心虚,脚下被拌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跑了几步,“哎呀,真是的。”她小声嘟囔着,越发窘迫了。
  兔子这才注意到脚下。原来,地上摆放着许多鞭炮,一串连着一串,整个路面被切割成一块块的灰色方块,在墙角残雪的衬托下,显的格外喜庆。兔子想,昨天是破五,这些鞭炮应该是昨天放的,今天步知道什么讲究。他心里虚尽量低着头走路,怕露出什么破绽来。
  忽然,前面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抬头看时,两个年轻厂警朝他跑过来。兔子心里一紧,低头看了一眼胸前,故作镇定往前走,心里却像敲了小鼓。
  自从保卫科的人穿了警服以后,作风变的强硬,对于不守规矩的人,经常发生肢体接触。对于他们,大多数人都有本能的抗拒心理。
  兔子对面时,他的脸上像是被火点着了,倏忽一下热了起来。他提醒自己千万要沉住气,鸡蛋不能往石头上碰,不能做出过激行为。
  一个厂警举着一只塑料打火机,与兔子擦肩而过,另一个紧随其后。兔子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下来,感觉背上汗津津的,像刚结束一场长跑。不知觉间,妻子已经在他前面,哒哒哒,她跨进了厂大门,轻盈的身影如一只刚逃出牢笼的小鹿。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鞭炮在兔子后脑勺响起来,他下意识头一缩,两手掩了耳朵,跳着脚往前跑。他看见王敏回头喊他,却没有半点声音,满天横飞的纸屑落在她头上,她却像一只蝴蝶朝门口飞去。
  执勤台上的厂警,看见纷纷逃跑的人,禁不住抿着嘴乐,就像在观看一场免费的表演。鞭炮声响的更密了,如一锅豆子在铁锅里乱蹦,空气里飘着火药的气味。兔子感觉自己像一个移动的靶子,被无数犀利的目光盯着,立刻装出从容的样子,把手按在衣襟上,加快了脚步朝门口疾走。那一刻,时间静止,锈迹斑斑的大门藏在了墙后,让他觉的更加遥远。
  王敏,站在大门内等兔子。鞭炮阻隔了人流,兔子狼狈进来时,肩上一层红纸屑,点缀在黑色羽绒服上。
  “快让我给你弄弄。”王敏忙用手拂着他的肩,“衣服上可别烧上窟窿,这些人啊!不等一会再放,也不怕伤了人。”
  “放鞭,是算好了时辰的,谁让咱踩到时辰点上了。”兔子摘掉头发上的纸屑说,“现在不是过去了,大老板们都讲究着呢。”
  “幸亏没烧出窟窿来,这件衣服很贵,二百块钱买的呢。”
  兔子不以为然地说。“也穿了几年了,有窟窿也够本了。”
  “还能穿几年,现在羽绒服又贵,绒又少,不暖和。”王敏生气得嘟囔着,摘掉兔子身上最后一片纸屑。
  “行了,行了,在大门口不好看。”兔子躲着妻子的手,左顾右盼地说着。
  这时,鞭炮停了。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像塔一样移过来说,“嗬!都老夫老妻了,还恋恋不舍呐。”没有等到人回答,他几步和兔子并排,“过了个年,在家没有亲够呀?”
  “老狗,你这么大年纪了,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兔子侧过头回应着。
  “你这人,这怎么对苟师傅说话,过年的话不会说?”王敏有一点尴尬,仿佛丈夫不会说话是她的责任。
  “没事,没事,弟妹我们哥俩没得说,要说客气话到生分了。”老狗并不在意。相反,这个绰号仿佛给他带来莫大的荣耀。
  “就是,在车间里呀!也就是我敢这么叫他,要是别人他早就疯了。”兔子得意地说。
  “你听他的,我倒是听了鞭炮响要发疯。年都过完了,还放什么鞭啊!”老狗皱着眉头不满地嘟囔。
  “不出十五,这年就还没有过完。听这话,苟师傅不喜欢放鞭?”王敏疑惑地问。
  “我特别讨厌这动静,让人心烦。”
  “你过年不放?”
  “都多少年不放了,省钱。”
  “您真是个怪人。”
  “呵呵,我是有点怪,这是战争后遗症。”
  “苟师傅,过年闺女领家来对象了吗?”王敏笑嘻嘻地问,“那天我见过你闺女,和一个小伙子在一起,”
  “哦,哦,没有对象。那个人……那个人……是她同学,过年来串个门。”老狗忽然打住话头,神情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着。
  兔子使了一个制止的眼色,截住了王敏的问话。大家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听到彼次的脚步声,在这个早上分外清晰。
  他们走在一条下坡路上。人自觉靠右走,把路一分为二,右边人头攒动,左边空无一人。左边是一排排旧石头房子,是六十年代建厂盖的,现在成了危险化学品仓库,灰色铁皮门上挂着黄铜大锁,像是锁住一个尘封的时代。不甘寂寞的时代化作尘土从门缝里透出来,落在一排矮冬青上,与没有融化的雪相拥,仿佛被人遗弃的旧毛巾,抓住自己最后的价值不肯撒手。一辆黑色轿车急驶而过,在那空荡荡二分之一的路上,如行驶在无人之境。
  看着绝尘而去的轿车,老狗撇了撇嘴,“嘚瑟什么呀!急着去投胎啊?”
  “虚。”兔子把食指放在唇上,前后环视着。
  “怕什么?”老狗粗声大嗓,引起行人频频回头。
  “小声点,人家还以为咱在吵架呢。”兔子压低了声音,“不是怕,凡事要冷静,不能冲动。”
  “不冲动,那墙早就垒完了。该冲动的时候就得冲动,就像冲锋一样,你一思量就误了战机,敌人占领了山头。”
  “这是和平时期,不是打仗,老哥。”
  “人生处处是战场。”老狗拍了拍兔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弟,你还是太嫩了点。”
  兔子楞了楞,“难道那墙是你……”
  “不是我。”
  “不是你,说话也要小心点,听说保卫科正在查。要是查到了,够喝一壶的了。”
  “我才不怕呢,有本事把我抓到局子里去。”
  “我真佩服这扒墙的这哥们,过年这几天都不松懈,他们以为趁着过年把墙垒了。还不是,照样让人扒了。可惜,胳膊拗不过大腿。”兔子忽然提高声音,“话又说回来了,时代变了,给谁干不是干啊!砌了墙说不定风水真的好了,以后多发奖金。”
  老狗一愣,然后酸溜溜地说,“说不出什么味来,总感觉低人一等。”
  “就是呀!”王敏突然插嘴。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在人屋檐下就得低头,懂不懂?本来我们就是最底层,还能低到哪里去。”兔子又朝妻子眨了眨眼。
  王敏瘪了瘪嘴,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兔子,终于没有说话。
  “这倒是,不过你快和我们不一样了。”老狗神神秘秘地说。
  “怎么不一样。”王敏好奇地问。
  “别听老狗胡咧咧,咱和领导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能有好事轮到咱身上?别做梦了。”兔子连忙打岔,因为一切都有变数,他不想让妻子过早知道。
  “沾亲带故又什么用?使出吃奶的劲也白搭。工作就得凭硬指标,说啥都没人服气。”老狗似乎在嘲笑某一个人。
  “行了,心里有就行了,别听风就是雨的。”兔子打断老狗的话,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他的大嗓门,已经让前面的行人频频回头。
  “还听风就是雨哩,人家制剂车间那边早就实行了,工段长实行岗位工资,混进管理层了。”老狗仍旧边走边大声说话,似乎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耕种,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是啊!我们车间的工段长真的不用干活,光动动嘴就行了。”王敏兴奋地说,刚才脸上不快的神情一扫而光。
  “没有影的事,你别当真。快走吧,别迟到了。”兔子和王敏在路口分了手,和老狗朝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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