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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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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本世纪后的某一年,春节后第一天上班。
  在某制药厂的大楼里,幽暗走廊的一侧,一个门上方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质量监督处。此时,屋里正传出一阵阵热闹的声音。
  三个女人一台戏。十几个女人在一个办公室里,热闹的程度可想而知。假日的兴奋还没有消退,每一个身上都还洋溢的节日的幸福满足感,并把这种压抑不住的幸福分享给对方。特别是女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幸福生活,以对抗以后长期枯燥压抑的工作。
  几排栗色办公桌之间,女人们叽叽喳喳,相互炫耀自己过年的新衣服,新烫的发型,难得擦一次的口红颜色,和一年唯一一次佩戴的首饰。仅仅三天不见的她们,交换着各自的感想和新信息,亲热的程度让她们忘记过去的隔阂,似乎从来就是亲如一家的姊妹。嘈杂声,使这间大办公室里成了一片清早的树林,任凭麻雀欢呼雀跃,迎接新的一天开始。
  窗台前,站着一个表情冷淡的女人。她的神态和屋里气氛不协调,就像游离于森林边缘的动物,对一切丝毫不敢兴趣。
  蓝欣没有融入这种虚假的热闹之中,而是拿着水杯给窗台上的植物浇水,它是整个假期唯一挂念的东西。花盆是一个切开的椰子壳,里面的土已经干透,绿色韭菜莲修长纤弱,好像随时就会折断似的。她倾斜着水杯,注视着水慢慢浸入土里,仿佛自己也被滋润了一般,浑身舒展了许多。她眉头微皱,心事重重的对韭菜莲小声呢喃,“多喝点吧,看把你干的。”
  花盆是她亲手做的,吃过的椰子壳找人刨开,底部打了孔装了泥土,就成了一个造型独特的花盆。遗憾的是,养了两年的韭菜莲至今没有开花。看着细长的叶子微微发黄,她知道叶子发黄是植物缺铁的表现,要补点铁才行。她想起来一个地方有硫酸亚铁,决定这两天要找一点来,今年一定让它开花。会是红花,还是白花呢?
  正想着,身后门响了一下,屋里立即安静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屋里又响起猛烈的喝彩声,气氛像开了锅一样。
  “哇,真漂亮。”
  “神仙下凡喽!”
  “哇塞。”
  蓝欣转过身,懵懂地看着大家。只见,两排写字台之间,笔直的通道上,一个风韵犹存女人,扭动着屁股正在走台步。她浓眉大眼,笑容妩媚,可以看出她年轻时的漂亮。黑色小皮衣包裹着她丰润的胸膛,深蓝色灯芯绒太阳裙张开着,像一只骄傲的蝴蝶,在草地上翩翩飞舞。她在同事的赞叹声中,昂首挺胸,迈着夸张的模特步,在办公桌之间的过道上来回走,在进行自己的模特秀。
  “哇。”
  “李萍,你太有味道了!”有人赞叹着。
  这个叫李萍的女人,停住脚步,侧身摆了一个造型,骄傲地问,“我过年买的裙子,怎么样?”她仰着画着淡妆的脸,眉眼流盼,香气袭人。周围的女人们立马响应。
  “漂亮!”
  “嗬!还能骗个小伙子。”
  “宝刀未老。”
  “我不爱听,什么老不老,我离老还远着呢。”李萍摇曳着身姿,搔首弄姿地说。她是整个办公室里穿着最大胆的人,浑身永远充满与年龄不相符的朝气。
  “那就风华正茂。”
  “呵呵,呵呵”
  蓝欣佩服李萍的勇气,四十岁的人了,比年轻人还有朝气,工作大胆泼辣,是自己望尘莫及的。浇完花,她接了一杯热水,两手杯子倚墙而立,欣赏李萍优美的动作,心理五味杂陈。虽然,身后的暖气片很热,但自己心里仍就像是日暮西山,一点点暗淡下去。自从春节回来之后,眼前经常浮现母亲不屑的眼神,和对别人的赞扬。她第一次感到后悔,后悔二十多年前的决定,如今一切都晚了。如果一切能从来,还会逃避吗?她自己也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想过平淡的日子,但听到母亲用羡慕的口气说往日同学的腾达,自己心里却有点不甘,毕竟在学校里占尽风头的是自己。
  “哇,李姐,再走一趟。”
  “真棒!”
  “呵呵。”
  李萍边走边做飞吻的动作,办公室里更热闹了,空气也似乎变热了,就像一只急速膨胀的热气球,已经被吹到了最大。
  砰,办公室门被撞开了,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高个子年轻男人,气冲冲地闯进来。
  “处长,过年好!”
  “过年好!”
  大家立刻恭敬地对年轻人打招呼,希望化解他的怒气。
  可是,他没有说话,飞快地扫了大家一眼,满脸严肃地三步并作两步,朝橱子后面走去。
  所有人都呆了,脸上僵硬笑容化作吃惊,不解地盯着那个年轻的背影,然后无奈地默默相视。
  办公室被几组灰色文件橱分割成两部分,前面对排着许多办工作,橱子后面摆着大大小小的花盆,高大的植物围绕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宛若一片绿州。平日,年轻处长就呆在绿色植物中,像是森林中的国王,发号着指令。
  哗啦,办公室里一阵慌乱。女人们像是刚刚醒过来一样,拼命奔向自己的位置,桌椅发出一阵碰撞声后,办公室里又鸦雀无声。墙上的石英钟,咔、咔、响着,哗啦、哗啦、书本翻动的声音,偶尔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都会让空气颤抖。大家都像一个鸵鸟一样,把头埋在书本中,生怕弄出半点动静,给自己带来麻烦。
  嘘,蓝欣听到细如微风的声音。咦,这是谁不知道死活呢?她悄悄地抬头。看见对桌,那个刚来不久的小姑娘,正飞快地剥了一块糖,把它塞进嘴里。小姑娘掩着嘴窃笑,双肩抖动着,白里透红的笑脸,如春风里一朵绽开的桃花。
  蓝欣侧目看去。见李萍身体前倾,掩盖着半开的抽屉,她正从里面往外拿糖,一颗一颗滚到周围人面前。她朝蓝欣眨了眨眼,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着,调皮而得意的笑着。一股浓香的巧克力味,朝她飘过来。
  蓝欣小心翼翼拉开抽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把滚到跟前的一颗糖果放了进去。她回头看了看那片绿色,轻轻翻动着一本书,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本《没有任何借口》的书,蓝欣已经读了两遍,已经完全没有了兴趣。她已经很久不读书了,即便是读书,也无非是读者文摘之类的东西,大部头的书,很难有时间再读。她觉得读书这件事,已经变成很遥远的事情,和青春美好关联在一起。她曾经是那么喜欢看书……
  叮铃,电话铃声大作。蓝欣猛一个激灵,眼前蚂蚁似的小字全消失了,把全身所有能量都集中在耳朵上,保证它的灵敏畅通。她扫了一眼其他人,都在摒心静气,耳朵恨不得长出二尺,一直伸到那一片绿色之洲里去。
  “嗯。嗯。”
  啪嗒,电话被扣上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传遍房间,并在每一个办公桌前发酵,孕育着爆发的火焰。
  战争前的寂静笼罩着办公室,每一个都在担心,祈祷第一个中弹的是不是自己。
  蓝欣慢慢地把书合上,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成了引发爆炸的导火索。桌面上洁净整齐,蓝色文件夹都在文件盒内,一瓶蓝黑墨水放在右上方,老虎图案的竹笔筒不太协调,她几次想扔掉它终于没有舍得。它是师傅退休前留给她的,似乎把它丢进垃圾箱里,就辜负了她的心意。
  果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处长从绿州里出来,脚步声一慢慢靠近,整个屋里陷入死寂一般。蓝欣觉得背后开始发凉,风冷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手脚冰凉。她摸了一下暖气片,有点烫手。身边的窗关的严丝合缝,看不到明显的缝隙,但她仍感觉冷,好像全身的血液不流动了一样。她把身子侧靠在暖气片上,希望自己暖和一点。
  啪,耳边传来摔打的声音。蓝欣浑身一哆嗦,用余光悄悄往外一瞥。一个文件夹摔在邻桌上,咆哮的声音响起“你看看,都写了些什么?”。
  波浪头发的同事,一声不吭,头低得快要触到桌面,耳边头发垂在胸前,露出雪白的后颈。她头发覆面,浑身颤抖,如秋风中的一片树叶,被迫迎接更大的飓风。
  “你是猪呀!我都忍了一年了。就不会好好写字吗?”
  邦、邦、邦、处长用手指敲着桌面,“今天第一天上班,我本来不应该发火,但不发火不行。”他指着外面气愤地说,“出去听听,刚上楼梯就能听见这屋像赶集似,乱糟糟的。让外人听见了,怎么看我们监督处?”
  大伙都知道,处长发脾气的时候,千万不能解释。越解释,他的火气越大。他生气的时候,是听不进任何解释。
  但是,随着这一响,所有人的心情都放松了,暗暗地感叹幸好不是自己,并为自己幸运逃过一劫而高兴。
  大家都知道,处长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借题发挥。蓝欣猜测着,处长这个年大约过的不舒心,后院起了火?任何事情都是有得有失,从女人身上获得的利益的同时,也要失去点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工作资历浅,靠专业知识很难让人服气,只有凭空而来的脾气才能震慑住人。
  蓝欣耐心看着自己的指尖,盼着时间能过的快一点,发完邪火的处长,能快一点走开。抽屉里还有一封信未读。过去她一直拖延着时间,不去读这封信,似乎上面藏有瘟疫的病菌,一打开就被传染。此时,她迫切想读这封信。
  蓝欣的手深到抽屉里,指尖触摸着信封。牛皮纸信封,如今已经少见了,信里会说些什么呢?
  “你。”处长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蓝欣感觉胳膊被人撞了一下,猛地抬头,处长正站在她桌边,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射过来,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她茫然的目光,让他更加生气,用手指着桌子“这是什么?”
  “笔筒。”
  “桌子上能放笔筒吗?”
  “笔筒不放在桌子上,放在哪里?”蓝欣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今天她不想触霉头,她告诫自己忍一时风平浪静。
  “我说不能放,就是不能放。”处长提高了声音。
  蓝欣霍地站起身来,抓起笔筒,此时她正想扔到他脸上。但是,她还是忍住了,起身往外走去。她走到门后面,哐啷,把笔筒扔进角落的簸箕里。她就像凭空扔出一个炸弹,消灭了所有的人类,屋里仍然没有半点响声,好像所有的人把呼吸都停止了。她无所畏惧的走到桌前,打开抽屉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一边收拾,一边想,无非就是走人,一个破笔筒至于大动干戈吗?也许,到了自己真的该走的时候了,她心里忽然轻松起来。
  处长愣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跟我来。”
  蓝欣表情木然地站起来,脑子里却在飞快旋转,自己工作上兢兢业业,没有出任何差错,会有什么事情呢?莫非,今年的职称名额下来了,她早就想好了,这一次谁也不让,轮也该轮到自己了。她无所畏惧地昂着头,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她,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或担忧,或幸灾乐祸。
  蓝欣觉得快要窒息了,她要像鱼一样游到水面,大口换气,要不然自己就得被憋死。嗒嗒嗒,她的鞋跟敲打着地面,就像凿着结实的冰面,凿出一个能见到阳光的窟窿。
  她跟在处长身后,进入绿色植物的包围中。处长两步走到桌子后,坐到皮革椅子上,拿起桌上的黑色硬皮笔记本,翻开后从上面撕下一张页,轻飘飘地扔到蓝欣面前,低声说,“去查一下这两批。”
  蓝欣迟疑地拿起了纸片,上面写着两串潦草的数字。
  “怎么了?”
  处长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低声咬着牙说,“我还没有问你呢,怎么搞的?”
  “什么事?”
  处长刚想说什么,但又担心地朝外面看了看,强压着怒火说,“具体问题邮件上有,去看看。”说完他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然后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牙痛似的捂着腮。
  蓝欣转身跑出绿州,直奔电脑前,对着正在电脑前忙碌的人催促着,“起来,起来,我看邮件。”
  当蓝欣打开专属邮箱后,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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