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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灭门惨案发生之后的第三天。
除了几个当事人，县衙的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但私底下的暗流涌动，却不见势弱。
按律令，命案卷宗三日须整理成册，无论破案与否，七日内须呈报州府。
整理卷宗，须当描绘死者验尸细节、凶徒作案手法、凶器证物等，事无巨细。
而何二给出的结论只有两个字。
兽袭！
死者五人，致命伤只一处，经比对核验，伤口乃是兽爪所致。其形其貌，与松江县境内众多山民经年受野兽袭击的爪痕一致。
“什么野兽？”赵五花觉得这结论荒谬地一批，简直颠覆常识。
野兽袭击，当是血肉模糊。兽掌拍击，筋断骨折。若是被兽爪挠抓，痕迹不可能只有一道。
最不能解释的，便是野兽如何将尸体倒挂起来的。
它们没有手。
何二一边慢悠悠地研磨着手里的松烟墨，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是狐。死者伤口，自右至左，深一寸三分至一寸六分，长三寸七分至四寸五分，喉管被完全切断，颈骨也因瞬间受力均致骨折。推测此狐身长五尺，右掌爪长三寸。”
“这特么是狐狸？”赵五花当场笑出声来，“你家狐狸身长五尺，爪长三寸？还只有一根爪子？或者说这狐狸握着个拳头，就伸出个中指来杀人？”
“就算握着拳头，也是伸第二指，因为更好用力。”何二抬起头，“不过我家不养狐狸。我只是根据经验验伤所得。至于是不是，不得靠你们捕快去查么？”
“查什么？”赵五花摊着双手，“去查一只身长五尺，右掌长三寸爪子的狐狸？”
何二拿着毛笔沉吟：“若是狐妖呢？”
……
这结论显然没法结案。
尸体在殓房摆着，虽然是冬天，但也经不住时间的发酵。县里差了两个衙役将验尸报告和一应卷宗发往了建州州府，俩衙役骑着马，在官道上一来一回不过三天，到案发第六天，县衙收到了州府大人两个朱红大字批复。
“荒谬！”
县令大人也是无奈，命案大如天，更何况还是如此恶劣的灭门惨案。身为一方父母官，若是不能告破形成悬案，那他这年终绩效考核铁定打靶。扣银子不说，前途也是堪忧。
但这案子用何二的话来说，基本就不要想破了。
无凶器、无证人、无嫌犯。
整一个三无案件。
除非这世上真有身长五尺的狐狸，或许还能栽个赃。
县太爷盘算着年终考核的日子，差不多还有三十来日。心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好歹进山里抓只狐狸出来交个差什么的。
抓人这种脏活累活，自然就落在了捕快们的身上。赵五花被喊进了书房，张县令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你就说，我在松江这三年，可落了你们什么好处？”
赵五花摇头，“大人到了松江县，民治生平，我等也是享尽了清福。”
张县令吸着鼻涕，拍着桌子：“眼看着今年过了就能高升，府衙道台那都打点好了，结果临走前来这么一出……我真是命苦哇……”
赵五花眨了眨眼睛，“大人啊，抓狐狸这种事情，我觉莫着山里打猎的更在行，要不，我去找两个？”
“都去，都去！”张县令大手一挥：“钱不是问题，能找几个找几个，就算把东郊翻过来，你也得给我带只五尺长的狐狸回来！”
“得嘞！”赵五花一看这县太爷大约已经是走火入魔，病急乱投医了，知道再劝下去也基本无药可救，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就去山里转转，找那些猎户帮帮忙，人多也不怕出什么幺蛾子。
周小六跟着赵五花满大街贴告示，一天二十文茶水钱当做基本工资，挖坑架陷阱工本另算。若是抓着了嫌犯，另有赏金三贯。
雷大宝带着初一和三才去了乡下招募，不一日，就带了十七八个正经猎人回来。
赵五花这边在衙门口摆了一张桌台，周小六登记。县里不管会不会打猎抓狐狸的，总共来了五六十人，大家围在桌案前议论纷纷。
“抓啥？”
“抓狐狸！”
“狐狸有啥好抓的，我在山里做几个夹子，两天能抓一笼……”
“听说这狐狸挺大，五尺来长的身段……这怕比个人都要长了……”
“五尺来长？母的公的？变不变人？”
……
赵五花抱着刀，倚在衙门门口，雷大宝一身风尘仆仆，挤了过来。
“赵头，就找了这些个人。”
赵五花打量了眼下争先恐后登记造册的人，低声叹了口气。
雷大宝小声问道：“真能抓只狐狸就能结案？”
“结个屁！”赵五花闷哼了一声，“抓只狐狸给我们老爷添个心理安慰罢了，何二那货尽把人往沟里带。这案子哪那么简单？”
雷大宝感同身受：“赵头，这事我都不敢跟人说，要是说了，整个松江县都得鸡飞狗跳。你说这事是不是跟玄门有关？我找人打听了，能化符为物的，只有玄门了！我还听说，玄门的人都是方外人士，视人命如同草芥，我们这么多人去招惹他们，划不划算？”
“你听谁说的？”
“同福茶馆啊，里面那个说书的。”
赵五花道：“要真有玄门这玩意，我还就真信……”
“胡说八道！”门内忽然有个声音打断了赵五花的话，赵五花转过身来，何二一脸淡然地出现在了视线里，“玄门是救世扶民的门派，其门人不逢乱世从不轻易世出。”
“你又怎么知道的？”雷大宝问。
何二没回答，只拍了拍赵五花的肩膀，“赵捕头，明日我也与你们同去。今晚就都去我家，我娘子做了挂花糕。正好开一坛你酿的桂花酒，兄弟几个好好喝一杯。”
赵五花点点头，“行啊，谁知道此一去又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喝杯酒壮壮胆也好！”
何二笑了笑，伸出手。
“啥？”
“符！”何二道：“你捡回来的两张符，给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