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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建收了快递回去，刚出电梯，隐隐约约听见楼梯道里有哭声传出。米粟也听见了，牵着爸爸的手指头就要过去看。
夏小建不由得联想起刚刚宋希冉怒摔月饼的一幕。惊雷之后常常伴有暴雨。果不其然，坐在十五层和十六层转角阶梯上哭泣的人正是宋希冉。
要不要装作没有听见没有看见，夏小建有些犹豫。
米粟可不会多想，丢开爸爸的手指，轻脚轻手走下楼梯，跟她的小宋姐姐挨挤着坐在一起，并直勾勾盯着姐姐的脸看。
宋希冉注意到身旁的米粟，望着她忽闪忽闪的眸子，顿时感觉难为情，赶紧克制情绪，背过脸去擦拭眼泪。
“乖，不哭，不哭！”
米粟轻轻拍着宋希冉的背，好像她是姐姐，哭的那个是妹妹。
夏小建也走了下来。父女俩一左一右坐在宋希冉身旁。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扰民的，只想背着奶奶发泄一下，谁知道会决堤止不住啊？”
宋希冉梨花带雨的模样既让人可怜又让人可笑。
一个楚楚可怜地问：“能借肩膀一用吗？”
一个直率地回答：“仅限肩膀，别趁机占便宜。”
宋希冉把头抵在夏小建肩膀上，像一只粘人的猫咪在他胳臂上一阵乱蹭。
“喂，过分啦！”
“小气，只是抹抹眼泪啦！”
“谁知道有没有抹鼻涕！”
跟夏小建父女俩逗闹一阵，宋希冉的心情好转许多。
“刚才在电梯口……你都看见啦？”
“如果你希望我没看见，那也可以没看见。”
“也无所谓了，反正我们半斤八两，你跟父母关系也就那样！”
“我可不敢拿月饼砸我爸！”
提起那盒月饼宋希冉就生气。拿别人的屁股当自己脸，父亲居然好意思，她也是服气了。
“那盒月饼是定制款，一看盒子做工就知道很高级。你爸舍不得自己吃掉，才带来和你们一起吃。”
宋希冉直撇嘴，自己父亲是什么样一个人，她清楚得很。他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准备见面礼，所以顺手拿个现成的过来。她在意的不是礼物，而是父亲的心意。哪怕父亲只是买两个苹果装在塑料袋里带来，只要是他用心挑选的，她都会特别满足。
作为局外人，夏小建觉得为这点事小题大做，宋希冉太矫情。
“当然不只是因为一盒不走心的月饼。”宋希冉解释说，“我爸已经半年没来探望奶奶，母子上次见面还是清明节给爷爷扫墓的时候。这回借着中秋节，三请四请终于把人请到奶奶跟前来了。可是他只是走走形式，根本没把心带上，凳子还没坐热就拍拍屁股闪人……我能不生气吗？”
“有你这么用心的孙女，你奶奶应该老怀安慰吧。”
宋希冉对奶奶何止用心，简直可谓掏心挖肺。母亲和奶奶向来不合，每次母亲将矛头指向奶奶，她都像一面盾牌挡奶奶身前。从十八岁念大学开始，她住城西比住城东更多。爷爷去世以后，她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选择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因为她听到父女背后合计着要把孤零零的奶奶送去老年公寓。去年毕业，她面前有很多个选择，但是为了陪在老人身边，她一一放弃。之所以在家门口做大颂广告，既是给自己找个盼头，也是给奶奶吃颗定心丸——孙女就在城西扎根。同时，不久的将来，她也要向父亲证明，为了事业和工作无法兼顾老人只是自私自利的借口，自己可以做好大颂广告，也可以同时照管好奶奶。
那些背后的温暖故事夏小建一无所知，但是单凭中秋节这一回，宋希冉对奶奶的孝心便可见一斑。
“可是毕竟隔着辈儿，任我怎么做也不可能取代我爸在她老人家心里的地位。”
夏小建叹口气说：“你奶奶应该跟我爸好好学学——两个亲生儿子，一个也不稀罕，小的被扫地出门，大的在他面前就像空气。有时候我就想，即便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他也能心情愉悦长命百岁。”
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宋希冉很怀疑兄弟两人是不是亲生的。
“血缘关系真那么重要吗？”夏小建严肃认真地问她，“两口子没有血缘关系，就好比你的爷爷奶奶，一辈子相依相守，不是远比血亲更亲近吗？”
“歪理！”
“随便吧，反正在我这里情义大于血缘。”
宋希冉一副不信任的表情，说：“假如有一天你发现米粟不是你的女儿，你可以坦然面对，像过去一样爱她，那我就相信在你那里情义大于血缘。”
夏小建不喜欢她拿自己的女儿开玩笑。
米粟更不喜欢。
“我是爸比的女儿！我是，我就是……”
米粟大声争辩，不依不挠，直到宋希冉举手投降承认自己错了，她才高兴起来。
林澄没有像公司普通员工一样享受中秋节假期，跟平常一样五点半以后下班。
她那蓝色轿车旁边停放着夏大为的红色跑车。她刚在地下停车场专属区域出现，夏大为便捧着一束玫瑰花迎了过来。
“你今天真漂亮！”
他把花束递给林澄。
“你对多少女人说过这样的漂亮话，你心里有个数吗？”林澄冷着脸说，“跟不同的女人说同样的漂亮话，你说着顺嘴，但我听着刺儿。”
林澄接过花束，转身将它塞进垃圾桶里。
“别再糟蹋鲜花了！那天在办公室，若不是怕妈难看，那一束花也不会有好下场。”林澄再一次郑重声明，“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以后别做这种打脸的事儿。”
她不再跟夏大为磨叽，自顾自驾车离去。
夏大为驾着跑车紧随其后。
夏家居住在城东，是一栋田园风格的独立别墅。在寸土寸金的省城，有钱人实在不少，但是能住上这种品级豪宅的也只有位于金字塔尖那一小撮富豪。
林澄跟夏大为一前一后走进前厅。保姆田姨伺候两人换上拖鞋，并跟林澄热情寒暄起来。夏大为好像一个被冷落的外人，杵在一旁显得尴尬，干脆先一步走进客厅。
“爸、妈，我们回来啦！”
母亲余梦君扭头瞅了他一眼，脸上风轻云淡，没有一丝涟漪。
父亲夏骏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正如夏小建形容那样，在父亲的眼里哥哥夏大为就是空气。
夏父今年虚岁六十，体态精瘦，两鬓斑白，两道法令纹十分明显，一看就是一个严肃的不容易亲近的事业型男人。
夏大为在父亲身边坐下，找着话说：“外边雨已经停了，说不定晚上还能看见圆满的月亮。”
父母装作没听见或者不感兴趣，根本不作任何表情。客厅内的气氛突然也变得尴尬起来。
林澄走了进来，客厅内僵硬的气氛这才变得活络起来。她在余梦君身边坐下，两人彼此握着手，愉快地聊了起来。
夏骏脸上也展露一丝难得的笑意，说：“小澄，你可有段时间没回家了啊？”
“是啊，前段时间一直忙着策划商城活动。”
夏骏点一点头，告诉她：“活动办得不错。”
正聊着，胖墩墩的范大厨走了进来，通知他们晚餐已经备好。
毕竟是过节，范大厨准备的晚餐颇费心思，不仅丰盛，还都是中秋特色菜肴。三个人对着一桌盛宴，总觉得空落落的。
“老范，你快过来！”
“田姐，你也别躲着呀！”
平常他们不分主雇，都在一张桌上吃饭，但是今天是中秋团圆的日子，两个外人坐进席间像什么样子，所以老范和田姐一合计，故意躲去一边。
“真要三请四请才来吗？”
夏骏见两人扭扭捏捏，有些生气，故意提高了声音。
老范和田姐乖乖落了座。
“人齐了！”夏骏满意地点一点头。
余梦君不由得联想到小儿子，明明同在一座城市，却东西相隔，难聚天伦。
她感慨说：“如果小建也在，那才叫一家齐整。”
老范和田姐连连点头附和。
夏骏不高兴，斜了妻子一眼，埋怨说：“今天过节，别扫兴！”
林澄本来不敢贸然提起夏小建，但眼下余梦君起了话头，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把心一横，战战兢兢说：“其实最近小建跟我联系过，他好像回省城了……”
“什么，你说那二小子有消息啦？”夏大为被吓了一跳。
余梦君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着急追问：“真有这样的事？怎么样联系他？”
“够了，还要不要好好吃饭？”
夏骏提高了声调，真动气了。
余梦君垂下泪来，委屈地说：“你只顾自己，什么时候在意过我的感受？每天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你管过我冷不冷清吗？”
每次两口子间出现分歧，只要她一流泪，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偏向她这一方。但是事情一旦跟夏小建相关，夏骏绝不妥协。
“你要是感觉孤单，我明天就去带条狗回来养！”
夏骏没心情过节了，饭也没吃，起身怏怏而去。
夏小建狠狠打了个喷嚏。
“是你老婆想你了吗？”
不知道米粟从哪里学来的。
今晚林澄不在家，夏小建和米粟被宋希冉邀请到楼下一起共进晚餐。几个不能和至亲团聚的人凑一块儿，倒显得其乐融融、和和美美。
夜深人静，圆月突破愁云，孤悬苍空。可此时谁会注意它的存在呢？
“希冉，我完了，这回真出人命了！”
深更半夜，方知遥一个电话让宋希冉再难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