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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宋希冉来蓉泰食品，为的是把父亲请去城西，陪奶奶过一个和和美美的中秋节。她料想父亲不会轻易答应，一定会像电话里一样诸多借口，于是用了点小心机，故意把夏小建这样一个外人留在谈判现场。假如在外人跟前，父亲依然可以不顾脸面，拒绝陪自己的老母亲过节，那她对父亲算是绝望了。
“哎呀，我跟你妈都特别忙！”
果不其然，宋安泰开始推脱，不自觉瞟一眼旁边的夏小建。
“明白——”宋希冉冷着脸讽刺说，“没有你盯紧大盘，股市就会崩盘；我妈一天不打麻将，麻友只能三缺一，棋牌室就会倒闭。”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是真忙，跑原料，管生产，拓展销售，哪一样不花时间和精力？我给你和你奶每人每月一万，这个钱不是风刮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宋安泰又瞟了瞟夏小建，流露出看谁都矮自己半头的优越感。
宋希冉最看不惯父亲那德行，板着脸怼道：“你跟我说话，老瞟人家干嘛？”
宋安泰大窘，连连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今天当着面，你就痛痛快快给我一个准话——中秋节到底要不要跟奶奶一起过？”
宋安泰瞟一眼夏小建，这个惯性动作不容易纠正。
“别看，我只是透明的空气。”
“还瞟？”宋希冉气得跺脚。
“不瞟，不瞟……”宋安泰狼狈不堪，用认输告饶的口气承诺，“中秋节当天我去看你奶奶，一定去看你奶奶，这样满不满意？”
好巧不巧，在宋安泰最狼狈的时候方知远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穿得很体面，鼻梁上架一副文艺复古款金边眼镜，手里拧着包装十分精美的月饼礼盒。
他先给宋安泰打了个招呼，殷勤地把小小心意送到对方手里。
意外见到宋希冉，也不管她一张冷脸向着自己，方知远表现得又惊又喜。而后，他的目光自然而然锁定杵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夏小建。自然界中，动物对天敌的嗅觉尤为敏感。眼前俊朗挺拔的男子让他阵阵醋意，直觉不祥。虽然这人穿着打扮十分普通，但是五官端正，气宇轩昂，很可能是宋希冉钟意的款式，让人惴惴不安。
方知远越看越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费尽思量就是想不起来。当然眼下见没见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跟宋希冉究竟什么关系。
“你好，我叫方知远，好面熟，不知道怎么称呼？”
“夏小建。”
“你是希冉的朋友？”
“战友。”
战友？这算是什么关系？越是玩味越是让人惶恐不安。
宋希冉觉得这一个两个都有毛病，父亲一个劲瞟，方知远一个劲打听。她待不下去了，叫上夏小建就要离开。
“别着急走啊！”方知远先一步堵在门口，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劳力士，“算是赏脸，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
“让开！”宋希冉半点不留情面，“对着你没胃口！”
了却一桩心事，离开蓉泰食品的时候宋希冉心情大好，许诺中午请夏小建在城东馆子海吃一顿。
“方知远是方知遥的哥哥？”
“中！”
“他想泡你？”
“滚！”
宋希冉看不懂夏小建，有时沉稳老练，有时冲动鲁莽；有时像个有爱的父亲，有时又像个没品的痞子……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夏小建。
“我爸是不是很差劲？”
“还不错吧。”
“你认真的？”
“至少他对你还好，任你怎么怼他都陪着笑脸。”
“那是他心虚。”
“知道心虚还有救。我也见过从不心虚的人，把自己活成了真理的化身。他似乎从来没有错过，至少他自己深信不疑，就算是他错了，依然可以理直气壮，一脸严肃地告诉你，错的那个是你不是他，而且你还必须立刻承认。”
宋希冉一双晶莹的眸子忽闪忽闪，仿佛窥见夏小建内心的小秘密，一脸狡黠地问：“那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人……正是令尊大人，对吧？”
夏小建没有吭声。沉默在宋希冉这里表示默认。
“不过，就我对你的了解，很可能那是恶意中伤哦！”
“在你心目中，我大概不是什么好鸟吧？”
“我可没这么说。”宋希冉噗呲一笑，“虽然没说，但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二十二岁有了女儿，二十五岁成了单身汉，在三观端正的宋希冉眼里，夏小建把一道婚恋大餐吃成了不知其味的快餐，混账人生就缺一根荆条。他控诉父亲冷酷无理，无非一匹放纵惯了的野马拒绝套上马鞍。她要是他父亲，为了拯救他的混账人生，不止不给他好脸色，还要每天举起荆条一早一晚各鞭策一次。
夏小建没有辩解，因为他需要的不是被别人理解。
宋希冉许诺在城东海吃一顿，结果就是吃大排档。夏小建太失望了，对着几个没有卖相的家常小菜，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啧啧之声。宋希冉往他碗里夹一大片五花肥肉，安慰说：“等公司做出点成绩，请你去饭店品尝星级大厨的手艺。”
“哼，算了吧，就会纸上画饼，到头来还不是一张空头支票。”
夏小建把五花肉夹还给宋希冉，然后伸出五指把碗口罩住。夏小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肥肉，那是他的死穴。
宋希冉偏要在他面前表演如何津津有味吃下油腻腻的五花大肉，一点不顾及淑女形象。
“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油……”
夏小建一脸嫌弃蹙眉看着，心里腻得慌。
“哇奥，好重口味，好好的八十分美女完全崩坏！”
宋希冉不服气，怏怏说：“眼睛没毛病吧，姐这素质只值八十分？”
夏小建给她递上一张纸巾，漫不经心地说：“八十那是以前，现在已经掉到及格线以下啦……赶紧擦干净嘴巴，勉强给你个六十分。”
“切，你算老几！”宋希冉前一秒还一脸不屑，下一秒又关心起来，“那你给你家大嫂评多少分？”
“保守给个九十分吧，毕竟也是女神级别的女人。”
宋希冉撇撇嘴，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吃过大排档，两人继续赶路。宋希冉留意到，返程时夏小建一直规规矩矩跟着导航规划的路线走，不像来时那般我行我素。
夏小建解释说跟着导航既不费油又不费神。
“那早上来的时候为什么又情愿费神兜远一点？”
“五六年没有回家，既然来了城东，就想远远看它一眼。”
原来夏小建的家也在城东这一片儿，宋希冉表现出些许惊讶。省城再大也就东西南北四个区域，家在城东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最让她惊讶的是他已经五六年没有回过家，其中一定藏着故事。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回家？”
那一刹那，多年前的记忆猛然被勾起。父亲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到狰狞的面孔在夏小建脑子里不断涌现。“你滚，永远别指望踏进我夏家大门！”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决绝犹在耳边。
“都到家门口了，别远远看看那么可怜，我准你半天假，让你大大方方回家一趟。”
“不管你的事。”
夏小建冷冰冰的回答让宋希冉吃了闭门羹，那种自作多情的滋味真不好受。她不再说话，双手抱在胸前，闭目养起神来。
“哇靠！”
突发意外，夏小建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嗞——”
一道尖利的刹车声仿佛要刺穿耳膜，一股浓郁的胶臭味扑鼻而来。
宋希冉毫无防范，一头不重不轻地磕在驾驶台上，愤懑抬头一看，只见车头前一对找死的年轻情侣在机动车道中拉拉扯扯。她还来不及玩味，便在砰地撞击声中眼前一抹黑、脑子里几秒空白——他们被一辆小轿车追了尾……
林澄正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在手机上恶补幼儿养育指南，没想到夏小建这时候打电话给她。
“嫂子，我这边出了点状况，现在人在派出所……”
夏小建的开场白差点没把林澄吓得心梗。待他把情况一五一十交代清楚，林澄这才捂捂胸口，把那颗拧着的心安放原位。
眼下夏小建被暂扣城东辖区派出所内，等待着家里人拿户口前往认领。他本来应该直接联系母亲余梦君，可是他只记得嫂子林澄的电话。
林澄缓了缓，想了想策略，然后给余梦君打去电话。
“妈，大事不好，小建在城东出了事故！”
“你……你再说一遍？”
电话里，余梦君的声音在颤抖。
“小建出车祸了！”
短暂沉默，余梦君低声探探着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她脑子里乱糟糟一团，被各种各样的恐怖车祸现场充斥着。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只要儿子性命无忧，不再奢求其他。
“他不在医院，在派出所。”
“派出所？”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感觉小建挺着急。也难怪，他既没有驾照，又没有身份证……”
不等林澄说完，余梦君赶紧要了派出所地址，带着家里的户口本匆匆忙忙出了门。
余梦君提心吊胆来到派出所，想象中可怜兮兮等着家人援救的儿子却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喝着茶水。她瞬间傻了眼，僵在那里。空气凝固了，时间也定格了，一张张笑脸心怀叵测，除了自己粗粗的喘息声，她在屋里听不见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