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加点盐

　　如果有些不喜欢的东西注定要品尝，那就干脆在里面加入一些自己喜欢的味道。
　　…………………………
　　天津市区，海河岸边，有一座高达336.9米被称为“津塔”的写字楼。它在建成时的排名是中国长江以北第一、全国第七、全球第二十五的摩天大楼，可如今看来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大概所有辉煌都是没落的起点吧。
　　陆雨驰的爷爷陆耀庭所创建的耀庭集团中国总公司总部，就在这座大楼中。
　　此时总部首席营销官（CMO）办公室中，正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这男人有着一张白净却冷酷、斯文却极具压迫感、英俊却让人不敢亲近的脸。
　　他的脸让人不敢亲近，可他的眼睛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是一种忧郁迷离、写满故事、超出实际年龄成熟的眼神，这个眼神的主人也就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陆风翔。只不过办公室的牌子写的是“首席营销官”，但他和很多中国商人一样，习惯称这个职位为“市场总监”。
　　“陆总，这是您的咖啡。”
　　“你这个‘您’字用得不怀好意啊。谢谢。”陆风翔接过总监助理林娜手中的那杯什么都不加的咖啡，喝了一口，又说，“其实这是秘书的事儿，可喝惯了你煮的，再喝别人煮的总是觉得差点儿味道。要是你不在了，我还真是不习惯。”
　　“嗯？我不在了？陆总是要把我开除，还是觉得我活不了几天了？”林娜调皮地笑着，整间公司敢对陆风翔调皮的人屈指可数。
　　“林家的千金小姐，能在我这儿当一辈子助理？”陆风翔刚才这句勉强可以算是朋友间的玩笑、起码是闲谈，但他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笑意。
　　“千金小姐？你说我胖啊？我才不去我爸公司上班儿呢。”
　　“还是你爸没过分要求你。说正事儿吧。”
　　“一个小时后耀庭地产（耀庭集团旗下分公司）各部门经理的例会，需要你主持。要不要给推了？”林娜问陆风翔。
　　“为什么要推？”陆风翔边喝咖啡，边问。
　　“明天不是陆董的生日吗？你不准备早点儿下班儿回家？”
　　“是，明天是陆董的生日，但是如果某个部门经理告诉我明天才是他爷爷生日，可他今天就要请假不能参加会议，你说我会答应吗？”
　　“那——会议照旧？”
　　“有点儿变动，时间推迟半个小时，会议范围也改一下。耀庭地产的部门经理全都参加这点不变，不过你通知一下耀庭集团国内区域所有分公司经理和主管级别管理员以及集团总部企划部、财务部、营销部、研发部、公关部总监，只要没出差全都来开会。备注一下，不能带笔记本电脑、不能带秘书一起来，全都给我带着纸笔来。”
　　“纸笔？！”林娜有些惊讶。
　　“不错，纸笔！会议地点从第三会议厅改在第一会议厅，会议级别从例会调为紧急。”说完，陆风翔从他那夸张的老板椅上站了起来，把玩着手中的咖啡杯说，“林娜，你说咖啡里要是加点儿盐是什么味道？”
　　“咖啡加盐？那能好喝吗？”
　　“估计那是世上最难喝的饮料，可我知道有个人除了喝酒，喝什么东西都喜欢加点儿盐。但他唯独不喝咖啡，想必他也接受不了那种味道吧。”
　　“还挺有个性，谁啊？”
　　“我哥——陆雨驰。麻烦你让企划部总监李强现在到搏击室去等我。”说完，陆风翔放下咖啡杯，走出了办公室。
　　十分钟之后，耀庭集团总部健身房的搏击室。
　　企划部总监李强举着支烟、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擂台上的陆风翔和一个已经穿好全套护具的人。不过陆风翔没穿护具，反而脱了上衣，就像正式的比赛一样，也许他的护具就是一身和斯文的脸极不相称的、发达得近乎夸张的肌肉。
　　是的，陆风翔叫李强来并不是谈公事，李强和林娜一样，除了在公司的职务，也是他的同学、朋友，此外李强还是他的自由搏击教练。
　　陆风翔先前跟林娜交代公事时提到了陆雨驰，刚才跟李强探讨搏击技巧时也说起了陆雨驰。因为他内心深处很崇拜他哥哥，可惜陆雨驰根本没来过自家公司几次……
　　运动过后、洗了个澡，陆风翔和助理林娜一起走进了集团总部第一会议厅，所有会议范围内的人员都到齐了。
　　除了已坐在众人之中的李强、除了身边的林娜，这里的所有人在年龄和资历上相对陆风翔都有着绝对的优势，但是他们之中应该没人因为这种优势感到自豪，反而对陆风翔更添敬畏。其实这之中有几位从职位上来说根本不必听陆风翔的调遣，可是“皇太孙”的招呼谁敢不从？
　　“各位看到我都面带着微笑，好像都很高兴，但我却很不高兴在这个地方看到你们！”这就是陆风翔在会议上说的第一句话。
　　刚刚在擂台上一番激烈运动之后，他此时却是气定神闲、毫无倦容。他必须让自己如此，因为这里对他来说仍是擂台，只是进攻手段从肢体变成了高谈阔论。
　　陆风翔严肃地讲着，那些总监、经理、主管们低着头认真的用纸笔记录着。林娜看着这场面实在想笑，就像一群小学生在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可是老师却那么年轻，学生们倒比老师老了很多。
　　是可笑，但她知道不能笑，于是就想点别的分散注意力让自己不笑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刚才陆风翔说他的哥哥喝什么饮料都喜欢加点盐。
　　她本来不解、本来觉得是种个性，但此时似乎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了。她心说，大概他的哥哥不喜欢那些饮料吧，可是什么饮料都不喝显然不太现实，所以干脆在那些饮料里加入一点自己喜欢的味道。
　　林娜高中毕业后出国学的是美术，但回国后这个专业很难学以致用。如果她是在自己父亲的公司里身居高位，也要像陆风翔这样吗？她知道自己做不到。但如果担任很普通的职位，是不是也要像这些人一样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上司呢？她知道自己不喜欢。
　　所以尽管陆风翔这个人很无趣，但是她回国后却选择了给当时还只是耀庭地产销售部主管的陆风翔当助理。她在陆家公司里职位不算太高，作为校友和朋友陆风翔也不会给她气受，还能时不时的像此刻一样看到些有趣的场面。
　　林娜以前对自己的这个选择只有个朦胧的概念，此时才清晰地意识到这大概也是在不能选择自己最向往生活时，就像陆雨驰一样给自己的生活中加了点“盐”吧。
　　想到这些，再回想过去陆风翔这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每次提到哥哥时语气中流露出的崇拜，林娜突然对那个叫什么陆雨驰的充满了好奇心。
　　当然陆风翔不知道林娜此时心里想着什么，还在说着：“各位都有着不错的收入，相信你们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动笔写过这么多字了。但是我始终认为，自己动笔写的会比秘书用笔记本电脑给你们整理出来的更容易记住。
　　每次在这样的场合儿看到你们就说明公司出现了问题，也说明咱们赚到的钱少了。没有钱，我们买不起电脑，甚至有天我们会连纸笔都买不起，到时怎么办？
　　你们当中有谁觉得自己赚的钱足够多了，不需要再多了，可以马上告诉我，我会以最简易流程亲自帮他办理离职手续。”陆风翔停顿了几秒，又接着问，“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