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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道旁的许多人，有的表情麻木，全无任何反应，有的则与周言一样，忍不住反胃，还有的面上神情纠结，感受着腹中的饥饿，终于是一咬牙，起身进入了山林的深处。
周言知道，这片山林的深处，埋葬了无数白骨。
他决定起身，四处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野味，或是在几百米外的河流中摸两条鱼来吃。
可是，如此多难民蜂拥而来，城外能吃的东西，早就吃光了，甚至不能吃的东西，比如野草、树皮、细土等，也几乎被饥饿的人们扒下来，就着河水一道煮了吃下肚中。
这些人死的时候，肚子鼓胀，好像孕妇，身体却完全是皮包骨头，看不到半两肉。
半个时辰后，周言无功而返，又回到破庙之外颓然坐下。
这一番动作，他反而是更饿了。
“朝拜明阳，温暖家乡！”
忽然，一阵悠悠的诵念之声，在土路之上响起，徐徐传开。
一群穿着统一白色服饰的人群，踏出通往汾县县城的土路，往道旁穷苦百姓云集的山林而来。
当那群人开始埋锅造饭，并有人公开宣讲，免费供应一顿晚饭的时候，冷眼旁观的人们，开始了骚动。
这种骚动，在米饭香味飘散的时候，益发不可收拾。
“山阳大陆三大教派之一——朝阳神教！”
周言眯眼，在原身的记忆中，有着对于这群人的微薄印象。
这片大陆，叫作山阳大陆。
传说，大陆之上，有道佛高人逍遥来去，神龙不见首尾，仅得只鳞片爪流传世间，引发人们无限遐想。
而三大教派，相比起道佛正道，却有更多传闻。
不过，这些传闻，多是负面讯息。
比如朝阳神教，作为三大教派之一，便被称为乱世之根源，乃是祸乱山阳大陆的源头之一，官府极令禁止信仰朝阳神教，并大力打压。
对于原身的这个明显是由官府故意营造的刻板印象，周言当然知道，朝阳神教，远不是这么简单。
起码朝阳神教压而不垮，且传播范围极广，山阳大陆十三州皆有朝阳神教足迹，从这一点来看，便知朝阳神教绝不简单。
本来，对于这种邪教，周言应该敬而远之，不易牵扯。
可肚子咕咕叫，饥饿感浓郁，周言还是老实地上前排队，等着领朝阳神教的稀粥。
“朝拜明阳，温暖家乡！”每个领稀粥的人，都会这样说上一句。
周言捧着自己的破碗，也一脸虔诚地说：“朝拜明阳，温暖家乡！”
打稀粥的朝阳神教教众讶异地瞧了瞧周言，这个人与他先前所见之众，似有不同。
但具体有什么不同，一时半会，他又搞不明白。
他索性懒得思考，看在这人比较虔诚，全非其他那些人或麻木，或敷衍的样子，就给周言多打了半勺稀粥。
老实讲，周言这一刻是真的感激涕零。
他捧着碗口破碎的饭碗，一边走一边吃，顾不得烫，不单单他是这样子，林中无数人，几乎个个如此。
施粥之后，朝阳神教教众收拾东西，又沿着土路离开，念诵教义，层层叠叠的话声，悠悠回响。
这群人并未进入汾县县城，不知去往何处。
汾县县城土墙之上，奉命监督朝阳神教动静的一众官兵大松口气，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
……
舔干净了破碗，一粒米也没剩，周言摸着肚子，只有七分饱，但已经不错了，这是他几天来的第一顿饱饭。
他打定主意，再等待三到七天的时间，如果还没有被城中豪族看中，收为奴隶进城，混一个温饱，他就直接加入朝阳神教。
管它什么邪教神教，只要能让他活下去，周言就掏空心思加入。
一夜无话，第二天，又有几家豪族出来看人，可是，周言还是没被选中。
他身体有些瘦弱，模样也普通，实在不起眼，得不到贵人的青睐。
当天他只依靠朝阳神教的一碗稀粥勉强度日。
第三天依旧如此。
而在这段时间，又有许多人消失了，在夜深时候，被拖入山林深处，再也没能够出来。
周言机灵，混在破庙周遭，鱼龙混杂，那些山林深处的家伙，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的抢人。
第四天，十多个身体比较强壮的被选上，欢天喜地的跟着城中贵人离去。
其他人又羡又慕，却只能干看着流口水。
这一天，朝阳神教没有来施粥，所有人饿了一整天，又有许多人躺倒之后，再也没起来，尸体也被山林深处的家伙拖走了。
如果还有亲朋好友的，一把大火，倒可帮其免去一灾，但成千上万难民，已经是死剩了的了，又有几个还存在亲朋好友呢？
靠着年轻，周言勉强活过了这一天。
但他明白，自己明天必须做出抉择了。
这一夜，周言没能睡着。
天亮之后，周言躺着没动，节省体力，挨到中午，一大片豪族家丁来到城外，大肆清点这些难民，几乎来者不拒。
周言好歹是一个健全的成年人，自然也被一户豪族看上，编为奴隶。
他不关心为什么今天城中豪绅地主全部遣人外出，抢夺他们这些难民，只要答应的一口吃食不少，周言就欣然加入某户豪族，即便只是奴隶。
“记住了，给你们一口吃的人，是史家，春州汾县史家！”
趾高气昂的家丁训诫这群难民，神色鄙夷，忍不住捏着鼻子，味道太难闻。
“所有人去河中冲洗干净了，再来找我。”
因为女性在这些日子，已几乎全被提前选走，留下来的，多是老少爷们，因而全无顾忌，所有人一窝蜂地冲到了几百米外的大河之中，顿时，清澈河流变得污浊。
周言选择上游，冲洗了一遍身子，然后很快赶回土路之旁。
如他一般的难民不在少数，都害怕这些富族来者提前离去。
“好，跟我走。”史家家丁满意点头，领着一群人，进入了汾县县城。
刚进入县城，便有喧哗吵闹声，街道上人流密集，商贩叫卖，道旁店铺大开，各式各样货物堆满了货架。
只是一堵城墙而已，却仿佛天与地。
那些城中人望着这群进入城池的难民，几乎全是讥嘲冷眼，在周言他们路过时，更故作姿态的捏住鼻子，仿佛闻到了什么臭不可闻的味道，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
分明众人进城前，已冲洗过身子，现在身上仍湿淋淋。
难民麻木，对此全无反应，少部分神智尚未完全麻木的难民，也是羞愧地低下头。
周言微垂眼帘，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