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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二年，距离入仙考试大会还有两年，凡间依旧是一片祥和，人们无忧无虑，每天思考最多的便是如何生孩子，得益于城主府的惠民鼓励生育政策，加上无数凡人一夜暴富的梦想，越来越多的仙苗被送往成均堂。
离开沃交城已经数月有余，一路奔波，高源来到了长荆州境内，长荆州处东胜州以北，有花江相隔，西与风灵州接壤，属于十仙门风灵剑冢的地盘。
勉强吃了几个谷饼果腹，高源躺在马车上还算惬意，半个月前他忽悠一队商车成了车队的说书先生，说的都是一些异想天开的有趣故事，让整个车队都惊叹这位小小少年的学识。
原本他还被当做匪徒内线抓了起来，但好在护送车队的武人头领在沃交城待过，高源清楚地说出了城中景象才得以保全性命。
“真是不管走到哪头顶上都能望见天街，可以想象仙人在上面打屁的场景，这大阵不需要能源维护吗？放在地上能怎么了？蓝蓝……”高源伸出手握向天街嘟囔道。
“小说书的嘀咕啥呢？”车队后边正是之前担保他不是歹人的武人头颈，大家都叫他快刀。
高源嘻嘻笑道：“快刀前辈，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骑得是什么啊？以前我只在城中见过，却没真切看它们跑这么快过，不像是凡间的东西啊，力气还大。”
“哈哈，看来你书读的多，果然有些见识，这些东西来自天街，有些仙人留念凡间的美食美女偶尔也会和凡间做交易，这些原本都是仙人驯化的妖兽，我们骑得叫呆龙，明明很强大，但是只要小时候驯服了他，长大了就不会反抗，所以也能被凡人驯化，可别小巧这些呆龙，没有它们这趟去江陵城的生意可就亏惨了，除了呆龙，凡间还有不少这样类似的妖兽。”
“没想到啊，生产力和商业还可以这样发展起来，难怪会衍生前辈你们这些镖客——诶，那他们吃什么？”
快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绣花钱袋，从中拿出一枚亮晶晶的美玉道：“这东西叫灵石，可是个好宝贝，握在手里暖洋洋的，各地城主府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开采灵石，呆龙就吃这个，我们出发之前领队给我们一人发了一袋，作为呆龙口粮。”
“受教！”高源拜谢：“不过快刀前辈，你这钱袋有些特别啊。”
快刀爽朗笑出声来，毫不在意道：“内人缝的。”
高源莞尔。
这漫长的车队还真有前世小火车的感觉，大道也极为平整，说不准也有压道的妖兽，不得不说这个世界还真有几分乐趣，一行商队加上护送的镖客大约三十余人服装配饰也各不相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文化是如何发展的。
商队行至一处山涧准备歇脚，快刀前辈与其同伴开始生火烤肉，商队领头也带手下取水过来众人围坐一团，有意无意将目光转向高源，他也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诸位郎君，小子今日便继续说那《封神》的故事，书接上回陈塘关哪吒出世，宝德门前哪吒就要打死敖光那老泥鳅……”
话说于此，忽然妖风大作，这可不是书中的故事，快刀抽出随身大刀立身四顾，商队的呆龙也发出“呼呼”的怒声，全身鳞甲相互摩擦显得躁动不安，种种迹象表明，有其他妖兽靠近！
高源寒毛直立，这几个月来也见过妖兽，不过大多只是一些为了生存舍弃天赋和妖力苟存在凡间的猛兽罢了，天街之下有能耐的妖兽已经少之又少，能入品级的妖兽更是凤毛麟角。
但是能让下品妖兽呆龙警惕的妖兽必然也是下品妖兽，甚至更高！
只片刻，树林间的沙沙声已经愈发靠近，一股茅坑般的臭味进入众人鼻息，快刀已经大喊：“往商道上撤，骑呆龙跑！”
众人明显经验老道，等高源晃过神来竟然已经追不上大部队了，树林中一道灰影窜出，等看清楚时两只利爪已经悬在快刀身前，一口獠牙已临近快刀的头颅，那张巨口大到封住了快到所有退路甚至看不清妖兽的双眼。
下一刻，一只活生生的头颅在高源眼前被拍飞，如皮球般滚远，那只利爪锋利无比，快刀的身影甚至没有丝毫晃动，鲜血溅在高源身上，从左眼至右腹，美丽至极，而那只灰色虫兽只吞下快刀半个身体便追向逃离的商队众人，甚至都没有看高源一眼。
对于品级妖兽，凡人当然无法反抗，连同那群呆龙一起在顷刻间便化为了满地残肢和鲜血，只有商队中寥寥几人披头散发往前方疯狂逃离，之前茅坑般的臭味已被血腥味掩盖，但还要作呕百倍。
灰色的高源迟迟没有眨眼，仿佛那只恶心的虫兽还在他眼前——“原来这个世界生死如此随意。”
“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事？”
高源空洞地望向已经只剩一大半的快刀尸体，隐约看见半只红色钱袋，此时已经只剩袋口，那虫兽一口正是咬在了快刀了右半边身体——是灵石！
一股怒意从高源心底升起，那群商队哪里是雇佣镖客，根本是早就做好了弃车保帅的打算！
“不过……不过，或许快刀前辈他们本来就是吃这口饭的。”
行走江湖没道理不知道这些。
慢慢地，高源终于支撑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其中饱含了太多恐惧和无力，这算是第一次，他捡回一条命。
“喂，凡人。”
一个男人俯身站在高源身前询问：“你见到一只灰色虫兽了吧，刚刚还看见它在这里吃人，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眼神中满是担忧和害怕。
这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年，长得普普通通，下巴一颗乌黑大痣极为显眼，不过尽管如此高源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凡之处，显然是一位修仙者。
高源从空洞中醒神，问道：“你，你身上有灵石吗？”
“当然。”那人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还有些得意。
高源胆颤，急速后退拉远距离！
也正是这时，一道灰色身影在血腥味的掩盖中猛然扑向拿出灵石的青年，青年明显也察觉到了偷袭，急速右挪，不过还是慢它一步丢了一只胳膊，不过修仙者终究不同于凡人，他断掉的左臂并竟然没有多少鲜血泵出，不过剧烈的痛楚也让他苦不堪言。
战斗一刻也不容迟疑，青年右手掐诀，几条藤蔓从虫兽脚下急射而出，直接将那虫兽穿胸而过再钻入地下，只是一瞬间反复几下虫兽已被五花大绑。
青年见机不可失，右手被无数尖锐藤蔓缠绕，一跃数丈来到虫兽头顶，右手直插兽眼，尖锐藤蔓从虫兽眼内钻入，直搅内脏，虫兽在尖锐的叫声中缓缓失去生命，那位青年修士也终于从它身体里掏出一块沾满血迹的黄色晶体，随即力竭倒下。
两天后。
在战斗的山涧不远处，高源随意找了避难之所，从商队马车寻来些食物和日用品，他已经照顾这位年轻的修士两天，可对方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而这段时间高源忍住不适，将快刀前辈的尸体和那些残肢掩埋，立下墓碑写下事发缘由，希望他们被人寻来时也不至于发烂发臭。
那次的战斗高源深切地望在眼里，他甚至偷偷对着外面的树木花草伸出右手，不过哪怕是憋出个屁来那些也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那位年轻修士，短短几日时间，高源就发现他的断臂明显长出了一点，虽然不多，但要是恢复起来说不定一两年就可以恢复，这让他不禁想到面具男曾经说过的，气，或者说灵，是五行之母，是元魂之父，那些灵可以变成美酒事物，可以让人不用吃饭，那么根据身体机能可以长回手臂或许也变得合理起来，灵生万物？这便是大道吧。
“或许正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地球人，才没有仙根。”高源如此想。
高源伸了个懒腰跑到山涧里洗了下沾满血污的丝锦，这还是面具人送给他擦眼泪的那条，因为质感实在不错，他也是个穷鬼，想着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还钱，也就留了下来。
丝锦遇水血污便随水流散去，高源好好洗了把脸，这几天在精神上和肉体上都收到了不小的挑战。
“说起来，这些玉是怎么吸收灵气变成灵石的？难道灵石也有仙根？这些妖兽以灵石为粮，要是凡人吃了灵石会怎么样？应该有人试过了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死。”
回到落脚点，那位年轻修士已经醒来，瘫靠在石壁上有些发神，见到高源回来善意一笑，微微点头示意：“谢谢。”
“不客气，说起来，曾经有个修士说过我有些仙缘，不过那人可比你厉害多了。”
“修仙界天外有天，不足为奇，你好凡人，我叫大志，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废柴修士。”大志起身作辑。
这个举动倒是让高源十分意外，“你都那样了，看起来还蛮精神，而且对一个凡人这样有礼貌不是很奇怪吗？”
大志苦笑：“我们修仙士也就身体好一点了，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不打算做修仙士了，我准备回凡间隐居。”
“什么！”高源满脸不可置信。
“凡人朋友，想听听仙苗的一些故事吗？”
高源说了半个月的书难得也想听别人说一下故事。
大志掏出一块令牌，与之前面具人给高源的黑色忘仙山令牌类似，不过正面只有“风灵”二字，“这是风灵剑冢成均堂的令牌，仙苗们一旦窥探到修仙之道便可以拿着令牌前往剑冢拜师。”
高源静静聆听，他有预感这个故事会很长。
“我十岁时才被发现怀有仙根，但也顺利进了成均堂，在那里的都是天赋异禀的幼童，比我要小上很多，我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的兄长，一面和他们一同向老师学习修仙之术，一面照顾他们起居，春去秋来，越来越多的师弟们学会了辟谷，领悟了修仙之道，被送往山门，一年又一年……”
“十二年来，一个又一个的天才少年少女们走出成均堂前往剑冢，要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师弟师妹们成功的笑容在我心里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变质，而我，却始终摸不到踏上仙道的大门，只能用些天赋法术操纵一些没用的藤蔓——啊，就是你之前看到的这些，或许你看起来还挺厉害，其实都是些微末法术。”
“我越是无法突破便越是焦躁，终于我不再去关注外面的师弟师妹，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一心修仙，我曾试过各种方法可终究没有寸进，我意识到，或许我十岁才被发现有仙根就是道祖的指引，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做一名修士。”
“去年老师找到我，说十仙门将要举办一场入仙考试，让我去试试，或许能找到踏入仙道的契机，到时我也不用回去了，因为入仙大会有重新选择其他仙门的机会——想必连老师也对我失望了啊。”
大志抬起头望向漂浮在空中的天街，那里的成均堂曾经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十岁时我父母和我说过从此仙凡两隔把我卖到成均堂，如今我却落得如此，如果没有办法踏入仙道，我的寿命也只比凡人多个数十年罢了，恰逢有位师弟误将一只螂虎兽放跑，我顶了罪被派出来诛妖，便到了这里。”
大志摸了摸失去的左臂，又叹了口气：“如今妖兽既死我也没有回去的必要了。”
高源越听越是烦躁，一股无名之火冒了出来，“卷不动就放弃了？白拿几十年寿命回到凡间称王聊此余生，你修仙到底是为了证道还是为了回人间来凡尔赛？”
说了一堆大志听不懂的话，但他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在生气，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说了掏心掏肺的话，对方却还生气了骂人？
“你在骂我？你在骂一个修仙者？”大志也莫名冒出火来。
高源作为九年义务教育的优秀继承者，可不管你是什么仙人还是道祖，你让我不爽我就要骂你。
“啧，现在知道你是一个修仙者了？方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回到凡间归隐，现在用仙人来压我，真是好大的仙威啊。”食指几乎快指到对方的鼻子。
一条藤蔓袭向高源，大志也同样指向对方的鼻子：“凡人我最后说一次，请注意你的言辞。”
“难道你们仙人就喜欢用这种方式凌驾于凡人之上？如果你只有这点能耐你们师门自然是容不下你！”
大志脸色越来越差，终于猛然收回藤蔓喊到：“你以为我乐意！我是师门的废物！是天才们的奶妈！到了我这个年纪还在成均堂的只有我！就算现在我能入道，又怎么能在仙界立足？”
“这你他妈应该问你自己！问问那些天才，问问你的老师为什么自己那么废物，不长进，你有脸来问一个凡人！”
大志满脸通红，猛然甩袖转身：“哼，告辞！”
“滚滚滚，快滚。”
听到这里大志更加不舒服，又转身回来：“你要这么说我还就不走了。”
高源也不惯他，道：“你不走我走，谁屑与一个废物修仙士站在一起，我屁民一个，真是碍了修仙大人的眼了！嘁。”
一双藤蔓将高源脚死死缠住，大志得意道：“你走一个试试。”
“哟？你滥用法术对付一个凡人？”
“那又怎么样？”
……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让谁，沉默良久。
忽然又同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不过倒也发泄了一番。
大志收回法术作上一辑：“凡人，敢问姓名。”
高源回礼：“高源，一介凡人不足挂齿。”
“哈哈哈哈，凡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便与你在凡间走个几年，如果有幸踏入仙道，百年之后我给你扫墓。”
“随你。”
商道之上，一个断臂青年与一位乞丐少年勾肩而走，目的不明。
远远能听见高源小声问了句：“你们仙苗会不会都觉得父母把你们送去修仙就是把你们卖了？很无情？”
“哈哈哈，当然不是，那是气话，无论如何，我还是他们的孩子。”
“哦哦，哈哈哈……”